第二日巳時。
四更時,便起來打理各宮花草的老花工太監兆豐,回到了監欄宮。
難得的,他轉去前殿看了看。
果然,老福海躲在一個清涼的角落,休閒着吶。
見他過來,福海笑盈盈地打招呼,“兆豐啊,今日如何有空吶?”
兆豐笑一笑,悠緩緩地答一句,“收工早,回去聽那幾個小太監抱怨,不如來看看老哥哥。”
“來來,坐下聊。”福海撣了撣邊上的灰塵。
兆豐眯起眼,過去坐下。
心情很放鬆,感嘆起了從前,“老哥哥,咱們是同一批入宮的。我記得您比我大三歲,做事利索,被當時的皇上看中,賜給了先帝。”
“對啊,一晃都幾十年嘍。”
福海朝他呲一記牙,“瞧,昨日又掉了一顆牙。”
兆豐抿一抿脣,“我也是,晚上起夜多,記性不好,老忘記事情。”
“老嘍老嘍。”福海感慨着。
“是啊,這時間吶,一轉眼……就過去了。”兆豐眸眼複雜,看着外頭的日光,也感慨着。
兩個老太監閒暇無事,坐於一起,回憶了一番過往歲月。
就算是背景板式的小人物,也有他們的喜怒哀樂,回顧從前,也是有滋有味的。
聊得爽了,也結束了。
兆豐樂滋滋地站起身來,“再見了,老哥哥。”
福海尚百感交集,卻也記得關照他,“嗯吶,走好,小心臺檻。”
微躬着背,兆豐緩緩地離開了。
……
半個時辰後,一個小太監驚慌失措地從後頭跑上來,“福海公公,兆豐自殺了。”
福海緊起眉頭,嘴裡喃喃着,“難怪哦,從來不出現的人,今日居然過來回憶過往了?”
下一秒,他的眸子瞪圓了,“乖乖,要出事情了。”
顧不得腰疼腿疼,雙手撐地,緊趕着站起身來,“快,把小桂子找過來。”
消息一陣風似的傳揚開來。
韓明珠、蕭絳珠都在李婉的宮裡頭敘話,如今,這三人已然成了後宮裡頭最有實力的小幫派。
姬芳華死了,按慣例,下一個選秀年,蕭絳珠就會晉封爲妃。
她有兩大武府的支持,也算是有勢力的。
聽說福海大驚小怪地追查一個太監的死,俱是納悶。
韓明珠最摒不住的,冷哼着,“一個老太監而已,活得不舒服,投了井,至於這麼大動干戈嘛。”
李婉沉穩,凝着眸子不說話。
蕭絳珠蹙了蹙眉頭,“福海公公在宮裡這麼多年,知道的事情多,或許這個太監有甚貓膩呢。”
韓明珠不以爲然,“一個太監能幹嘛?難不成他在哪個宮裡頭放蛇了?”
這話一出,另外兩隻的寒毛都豎起來。
李婉“啪”地拍她一記,“少胡說。”
一時靜下來。
突地,李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們,“早上宮女傳話過來,昭陽宮裡頭有琴聲?”
“哦。”
韓明珠挑了挑眉,淡淡道,“我也聽說了,是慕容晴雪那個賤人在彈琴,打算勾引皇上的吧。”
“皇上……皇上喜歡聽琴?”蕭絳珠遲疑着問。
韓明珠斜着眸子瞟她,嗤笑着,“你就別想了,皇上就算喜歡聽琴,那也是聽貴妃彈。你沒聽說嘛,貴妃能彈出《沉陽》。整個業城有本事彈出這支曲子的人,一個巴掌翻得過來。”
李婉冷沉沉地看她一眼,“貴妃是有真本事的。“
那倒是。
韓明珠嘆一聲,“有她在,哪有咱們的出頭之日啊。”
李婉譏誚地看她一眼,“她不在三年,咱們又有誰出頭了?”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韓明珠惱火了,猛一跺腳,走了。
……
坤和宮。
楚思九在給兩小隻講故事。
閒暇無事時,她畫了些前世最喜歡的櫻桃小丸子的卡通畫。這會兒一張一張地抽出來,比手劃腳地模仿小丸子的說話聲。
“有些事情我不看透,不是我太笨,只是我太善良。”
“娘娘,善良是甚意思?”玉兒疑惑吶。
楚思九笑盈盈,眸眼溫潤地與她們解釋,“善良就是和善,心地好,對別人沒有惡意。”
“什麼叫惡意?”辰兒追着問。
“惡意就是壞心眼。”楚思九嘿嘿笑,摸摸他們的頭,“玉兒和辰兒就沒有壞心眼。”
玉兒高興壞了,小肥爪子拍着胸脯,“玉兒善良。”
“辰兒也善良。”辰兒不甘落後,蹦蹦跳跳地喊。
楚思九依舊笑,心裡頭卻在畫圈圈,這種教育前世小孩的方法,拿來教皇子公主,合適麼?
裡裡外外辣麼多的壞人,善良的話,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的吧。
不行,得黑化。
突然就泄了氣,哪個山頭唱哪首歌,宮庭教育自有一套防惡狼的辦法,這個教育她做不了。
上回的兩個管教嬤嬤忠心護主被蛇咬到,毒發身亡,東方昊給兩戶人家厚賞,之後又找了兩個。
她擔心兩小隻不開心,沒讓過來。
現在想來,還是得讓專業的人來教。
“梅雲,把那兩個嬤嬤叫過來。”
“是,貴妃娘娘。”
回過頭,她繼續哄兩小隻開心。
哈哈地樂了一會兒,嬤嬤過來了,領了兩小隻去新的房間教規矩。
安靜下來,還沒等她沉一口氣,十全大神進來彙報了。
“貴妃娘娘,奴婢有事情彙報。”
楚思九懶洋洋地看他,“說吧。”
十全早就看出楚思九狀態不佳,心裡頭存着事兒呢。
但是他不打算向皇上彙報,他給自己做了定位,決定做一個努力靠近貴妃娘娘的小太監。
他跟梅雲打聽過了,跟貴妃娘娘走的近那些人,一個個都有好下場,他也想沾光。
所以,這條大腿他抱定了。
楚思九要知道他在想什麼,指不定又要考慮,這到底是不是個真實的世界?大神不是應該鄙視她這種魚脣凡人的麼?
“主要是三樁事情。”
輕一輕喉嚨,十全朗聲道,“第一樁,德妃一大早便在昭陽宮裡頭彈琴。第二樁,昭陽宮裡頭的宮女大梅,不小心弄斷了琴絃,被德妃打死了。第三樁……”
“等等。”楚思九喊停。
“唔?”十全果然停下。
“打死?如何打死?”楚思九眸子眨起,蓮花聖母不是一貫做好人的麼?
“是奴婢說得不清楚。德妃讓太監拿了木杖,把大梅按在地上打,她不喊停止,就得一直打。然而德妃一直都沒喊停下,生生的就給打死了。”十全講得詳細。
楚思九倒抽了一口涼氣,蓮花聖母這是黑化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