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對、對不起……哥哥不該這樣吼你……可是,你真的不能去啊。”蕭雲好容易平復下來,雙手摁在妹妹的肩膀上,“我知道你想親自把翼哥救回來,但你既不會武功,又不會仙術,去了只是給我們增加一個需要保護的人而已,反會影響我們去救翼哥,你明白嗎……”
蕭月看着哥哥真摯的眼神,終於忍不住“哇”地一下哭了出來“我……我真是沒用……在翼哥面臨危險的時候,我、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小月,別這樣說嘛……”文羽見她哭得傷心,忍不住想勸慰,可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蕭月低着頭抽泣着。突然,一隻手出現在她面前。她微訝地擡起頭。只見蕭雲微笑着看着她,伸出了小指“來,我們拉鉤。”蕭月腦子裡有些迷糊,不知道哥哥想幹什麼,但她還是伸出了小指。兩根手指鉤在一起,蕭雲看着妹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蕭雲發誓,一定把文翼救回來!”
迴環谷中,風聲嗚咽。
熊熊大火在山腳燃燒,滾滾烏黑的濃煙直衝雲霄。火光映照着沾滿鮮血的巨石、橫木,以及橫七豎八躺着的或燒成焦炭、或血肉模糊、或殘缺不全的屍體,儼然是一個人間殺場。鮮血將整個山谷都染得變了顏色,空氣中瀰漫着血腥的味道。
秦央率領殘部數次衝擊中央山,不僅次次無功而返,而且傷亡慘重,兩千人馬已所剩無幾。敵人的火攻、巨石、橫木輪番攻擊,他們根本沒有可能衝上山去。
秦央站在一塊巨石上,雙手撐在配劍上喘息着,滿是塵土的戰袍上血跡斑斑。他已經傷痕累累,精疲力竭。舉目四望,橫七豎八到處都是自己手下戰士的屍體。有燒得面目全非的、有被砸得腦漿四濺的、有被箭射成蜂窩的……都廣野城兩千人的大軍,如今竟全成了一堆堆沒有生命的冰冷血肉,看着看着,秦央心中越發悲涼。
這時,滿臉血污的肖佑威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旁,悽然道“將軍……這樣下去我們只有……死在這裡了……”
秦央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這一切全因自己好大喜功,貿然急進,不聽勸告所致。可以他的個性,即便悔恨,也決不會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所以他只是嘆了口氣,扭頭看了看四周。
秦宛和醫療班的幾個女子正躲在一個角落裡,聚精會神地給傷兵治療。她俏麗的臉上已沾了不少的煙塵,身上的白衣更是早被血跡、塵土弄得污穢不堪,可她卻絲毫不在意,心思已全然放在傷員的身上。她們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死亡的臨近。秦央不怕死。但是他卻怎麼也不願意這個善良、美麗的妹妹給他陪葬。
他看着看着,心如刀割。
“秦央小兒,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降是不降?早些投降,大爺我還可以饒你狗命!”這時,烏蒙得意的喊聲突然響起,在山谷中久久迴盪。
秦央擡頭望了望中央山上得意揚揚的烏蒙,緊咬鋼牙。終於,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扭頭對肖佑威說“佑威,我現在用星滅光離把石壁打開,你帶着我妹妹先走!其餘活下來的人跟着你們衝出去。”
“那……那你怎麼辦?”肖佑威擔心地問。
秦央說“你別管我,只管走就是!”
“這怎麼行!”肖佑威不假思索地就拒絕了,“你找別人吧,我可不願做逃兵。”
秦央板着臉高聲道“肖佑威!你聽着,這是命令!”
“可、可是……”肖佑威還想爭辯,秦央舉起手製止了他。秦央苦笑着,語氣又和緩下來“佑威,你是知道的,今天這場仗輸定了。這樣耗下去,我們全都得死在這裡……我作爲統帥,應該負全部責任……”
“話也不能這麼說,誰會知道七城聯手……”
秦央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想明白了,能逃出一個是一個,總比大家都死在這裡強……你知道我最疼愛宛兒,我不希望看到她爲我陪葬!”
“將軍……”
“就這麼決定了!我自己的錯,我一人承擔!”秦央斬釘截鐵地說着,透露出一種讓你無法拒絕的氣勢。他拍了拍肖佑威的肩膀,沉聲道“宛兒就拜託你了!”肖佑威一怔,鄭重地點點頭。
秦央接着走到妹妹身邊,說“宛兒,我們……已經沒法堅持下去了。等下我炸開這石壁,你就跟着肖兄走,其餘的醫術師,也跟着趕快離開,回城邦報信!”
秦宛看着秦央凝重的表情,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那哥哥你呢?”
秦央擠出一絲笑容“我、我跟着就出來,我是將軍,當然要對你們的安危負責,應當殿後,你說對不對?”
秦宛將信將疑“你……沒騙我嗎?”
秦央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呢,小傻瓜!”
“嗯,哥哥……”秦宛咬着嘴脣,雙眼已經溼潤了,“你……你一定要跟着我們出來啊……”
秦央微笑着朝她豎起了大拇指。他深情地看了妹妹一眼,心說“妹妹,對不起,今後哥哥沒辦法保護你了。你要自己保重!”他心裡清楚,這或許是他與妹妹的最後一面。他沒得選擇,如果不炸開石壁,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把僅剩的三個受輕傷的術將叫上,吩咐一番,一起走到石壁面前。他要求這三個人掩護他。待石壁炸開後,再擋住六人衆,掩護秦宛的醫療隊突圍出去。
安排好一切後,秦央長長出了口氣,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心靜下來,排除雜念。
“砰!”“砰!”“砰!”他又一次變出了三個分身。緊接着,四個秦央的手中都發出了白色光球,頓時,塵土飛揚,亮光四射,一股強大的氣息迅速擴散開來。
這樣令人窒息的巨大力量,就連站在中央山頂的衆人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山頂上,各城的術將感受到這沖天的氣勁,不由打了個寒戰。王茺臉色一沉,朝烏蒙叫道“秦央要使星滅光離炸開石壁,將軍,趕快阻止他!”
烏蒙面露難色“我……我們去嗎?那……可是星滅光離啊!”
“將軍,他施這個術需要時間,你們有機會的!”王茺急道,“而且他的目的是炸開石壁,不會把力氣放在對付你們身上,要趕快啊,別讓他跑啦!”
烏蒙沉吟片刻,朝強弩手們揮下令手“放箭,放箭!”始終,他還是對秦央心存畏懼。
箭如飛蝗。
三個術將迅疾奔到秦央身邊,念起術咒,只見一層金光閃閃的半透明的膜出現在他們面前。只聽得一連串“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之聲,所有的箭都被這金鐘罩擋了下來,跌落在地。
王茺急道“將軍,這樣不行!若讓秦央炸開石壁,麻煩就大了!”
烏蒙猶豫片刻,一咬牙,只得硬着頭皮上了。他朝五個火系術將一招手“跟我下去!”說完,縱身就朝秦央奔了過去。
三個術將見他過來,便收了金鐘罩,嚴陣以待。
烏蒙朝五個手下使個眼色,讓他們抵住那三個金系術將,自己則去對付秦央。五個火系術將心領神會,奔上前直取那三個守護秦央的術將,糾纏在一起。
而這個時候,四個秦央手中的八個白色光球串聯在了一起,立刻就可以使術了。這是他全力以赴的最後一擊,威力遠遠超過了先前。
烏蒙心中雖有忌憚,但此時形勢緊急,他也來不及考慮許多,猛地伸出兩掌“火鳥翎!”兩道火光分別從他兩掌間噴出,一剎那幻化爲四股羽狀的火光,分別朝四個秦央的背後襲去。那三個金系術將眼見主帥危急,根本無心戀戰。烏蒙的五個手下本就並不比他們遜色,此時見對手分心,立刻瞅準機會痛下殺手。只見一片血光,三個金系術將齊齊喪命。
秦宛在不遠處看得真切,急得朝秦央大聲呼喊“哥,小心背後!”
秦央卻充耳不聞。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對他來說,這面高大厚重的石壁就是他所能感知的全部。
就在火鳥翎擊中秦央的一瞬間,星滅光離終於爆發了。八個光球同時發射出無比璀璨的光亮,會聚成一股巨大的光柱,激射而出。剎那間土石迸飛,狂風呼嘯,彩光紛呈,整個迴環谷的一切都被這光輝遮掩,什麼都看不見了。
與此同時,在幾裡之外,秦銘正率領着他的三千精兵浩浩蕩蕩直向迴環谷急進。文羽幾個衝在隊伍的前列,心急如焚,恨不能生出雙翅飛到戰場。
突然,遠遠的,迴環谷的方向升騰起萬丈光芒,直衝霄漢。緊接着,“轟”的一聲巨響,驚天動地。整個大地都在微微顫動。
術將們的戰馬受到驚嚇,紛紛止步,揚起前蹄發出慌恐的嘶鳴。
秦銘心中越發不安,高聲叫道“加速前進!”
“是!”士兵們精神抖擻地應着,加快了步伐。文羽更是衝在隊伍的最前面,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急促,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這驚天動地的震動到底是什麼?哥哥到底現在怎麼樣了?他想着,步履如飛。
迴環谷裡,大爆炸過後塵土漫天,那面巨大的石壁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秦宛和其他的醫術師在剩餘軍士的掩護下,第一時間迅速衝出了山谷。
而守在谷口多時的六人衆等了半天都無所事事,早就有些懈怠。此時面對突如其來的大爆炸,一時全然沒有防備,驚愕當場,竟讓秦宛等人輕鬆衝了過去。不過他們很快回過神來,躍上戰馬就追了過去。
在中央山上的王茺看得真切,趕緊命令一支隊伍下山追擊。
而在山谷口,站着一臉驚愕的烏蒙。他的仙術沒有打偏,但是秦央並沒有倒下。因爲一個人,擋在了他和秦央之間。
是肖佑威。
秦央知道烏蒙從背後偷襲,但是他爲了妹妹,已經以必死的決心等着接下這足以致命的一擊。可誰料,居然毫髮無傷。他心中疑惑,不禁轉過身,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只見肖佑威伸開雙臂擋在他前面,已經被燒得焦黑,面目全非,無數火羽縈繞在他四周。他的金鐘罩根本抵擋不住烏蒙的這一擊。
烏蒙悻悻地說“秦央,算你走運,沒想道這個傢伙居然不顧性命也要救你……”
“哼,誰要他多管閒事!”秦央很快恢復了冷漠的常態。他收了分身,伸出手指,輕輕觸了一下肖佑威。瞬間,肖佑威化作了一堆灰燼,在風中四處飄散。
他冷冷地朝空中吹了口氣,道“我讓他護着我妹妹突圍,他居然違抗我的命令,也算活該了……”
“他、他是爲救你而死,你、你居然……你、你簡直不是人!”烏蒙一臉愕然地看着秦央,搖着頭不由退了兩步。
秦央冷笑兩聲“爲我而死?當年若不是我老爸把他從孤兒院發掘出來,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他的死,不過是對我秦家的報答,這很公平。”
烏蒙連連搖頭,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秦央“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秦央回頭看了看谷外,見妹妹一行並未跑遠,而六人衆以及從中央山殺下的一隊人馬已經追了上去,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又有些焦急,自然也對肖佑威不滿起來。
他自小就是被父親作爲一個殺人武器來培養。他是一個天生的殺手,除了殺人,他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也不知道什麼是悲傷。他踩着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成長到今天,從來不會對任何一條生命的消失而浪費自己的情感。沒有任何人能打動他的鐵石心腸——除了他的妹妹秦宛。
對他來說,在他妹妹的性命面前,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值一提,哪怕是他自己。所以,哪怕肖佑威是爲他而死,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感激。反而對肖佑威不去保護妹妹而惱怒。
秦央清楚,要確保妹妹安全,他必須活下來,去拖住六人衆。
“哼,隨你怎麼說!”秦央瞪着烏蒙,突然伸出了雙手,“我可沒時間和你耗了!”話音剛落,就見無數金光從他雙手飛出。
流雲金針!
烏蒙實在沒想到秦央居然會如此不擇手段,突然向他下毒手。大駭之下,趕緊躍起躲避。
就趁這個機會,秦央轉身就往谷外奔去。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閃現在他上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腳踹了過來。秦央剛使了星滅光離,身體和精神此時都正處在疲憊狀態,加之他救妹心切,根本沒有防備,被狠狠踢中後背,重重跌落在地。
烏蒙快步跑過來,一腳踏在秦央頭上,怒罵道“臭小子,居然敢耍我,跑呀!你倒是跑呀!”
秦央咳出一口鮮血,掙扎着擡起頭,卻見鬼影兄弟中的老大魑正站在烏蒙身後,抄着手朝他怪笑。剛纔正是他下的黑腳。
“看什麼看!”魑見親央狠狠地瞪着自己,心頭有些發毛,一腳就踹了過去。
與此同時,在山頂之上,一個術將突然指着遠方失聲叫了起來“啊,有……有軍隊過來了!”王茺一驚。趕緊擡頭望去,果然,一隊人馬由都廣野方向急速殺了過來。很快就將到達迴環谷。
“是敵人的援軍,這……這怎麼可能!”王茺臉色蒼白,喃喃道,“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計劃!”
魅急問“軍師,我們現在怎麼辦?撤退嗎?”
王茺擦擦額頭的汗,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略一沉吟,立即派人立刻向主營發射信號,通知他們前來增援。同時,他讓山頂上所有術將帶着各自隊伍埋伏在迴環谷四周,進入備戰狀態。他估計,來救人的一定是秦銘,只要自己的援軍及時趕到,完全可以將秦央父子都除掉,這功勞可就大了。
眼下一切的關鍵,就在於烏蒙和魑得趕快乾掉秦央。可是,在山下,烏蒙和魑卻踏在秦央身上,遲遲不動手。
他們的臉色卻非常難看。他們不是不想動手,而是他們的腳被秦央牢牢抓住,就像是被什麼封印住了全身的行動一般,動彈不得。兩人只覺一陣陣鑽心刺痛從腳部升起,瞬間傳遍全身。大駭之下,兩人拼命掙扎,爆發出自己全部的元神力量,好容易才擺脫秦央,跳出數米開外。
魑驚魂未定,大口地喘着粗氣“真、真想不到,這個時候你居然還有這樣大的力氣……”
烏蒙也是心有餘悸,喘息着咬牙道“本來還想和你玩一會兒,但看來現在只能殺你了!”說着,他就要施術。
“是嗎?可惜,你沒機會了……”秦央站起身,冷笑着伸出右手,口中唸唸有詞。
烏蒙和魑驚恐地發現,各自被秦央抓過的腳的腳脖子上,居然都隱隱顯現出一圈金色的印記“這……這是什麼?”烏蒙和魑心知不妙,慌忙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想抹掉印記,可根本無濟於事。
秦央惡狠狠地說着“你們兩個,最大的失誤就是靠近我!居然敢把臭腳踩在我的頭上,我要你們付出代價!”說着,他面無表情地念出了最後一句術咒,“圈之裂印!”
只見那金色光圈在瞬間縮小,“砰”、“砰”兩聲,兩隻被圈住的腿爆裂開來,血肉橫飛。烏蒙和魑跌倒在地,痛得滿地打滾,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這就是秦央做刺客時,反敗爲勝的王牌殺招。
而這,已經耗盡了他僅剩的最後一點元神力量。
“將軍!”山頂上,王茺發出一聲驚呼。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秦央在如此情況下居然還能使出這般駭人的仙術。他急忙朝左右幾個術將叫道“快,你們一起上,一定要在秦銘到達之前將秦央拿下!”
一旁的魅眼見得哥哥慘遭毒手,早就按捺不住。此時一聽號令,二話不說怒吼着飛奔而去。而其他幾個小城邦術將也跟着衝向秦央。
秦央正要走,卻感覺到身後又有人逼近。他扭頭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悽然的笑容。他知道,想要去保護妹妹,必須要打倒眼前這羣棘手的傢伙。可是,他哪裡還有力氣呢?他只能用這條性命保佑妹妹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高大的人影突然從天而降,如天神般擋在秦央面前。
魅幾人臉色大變。
怎嗎?又有人來替我送死嗎?
秦央定睛一看,頓時驚喜交加“老、老爸!”
來人正是秦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