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十分親切,十分舒適的感覺,好似海面之上溫風吹拂而來,溫潤又讓人下意識的感到心曠神怡。
繼眼前這個趾高氣昂,一來就對自己表現出濃濃的嫉妒之意的女人後又到來的人,褚妖兒即便不去動用靈識,也能一下子就從被重重迷霧所遮掩着的極遙遠的記憶之中想起,這第二個到來的人,該是穿着一身極其純粹的青色,好似初春從冰雪裡生出的第一縷春意般,純粹而清新,是春季裡最動人的色澤。
白雪千萬丈,他從最遙遠的地方,踽踽而來畫開一點春色。
那春色起初只是那麼細小的一點,而後慢慢的渲染蔓延開來,覆了冰,蓋了雪,成就春風十里,鑄造暖意萬里。
而他穿着這樣純粹的青,整個人便也恰好是那脫胎於純淨冰雪裡最乾淨純澈的人兒。正如以前褚傲天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那樣,似乎是因爲常年身居星殿閉關潛修,從而很少見光的緣故,他膚色極其的白皙,白到有些蒼白,甚至是幾近於透明的,瓷娃娃一樣,一碰就會碎似的。
他的眉眼五官也是生得十分漂亮而精緻,那一雙眸子漆黑純淨如水晶,那脣也是妍麗如花瓣,他整個人真正像是造物主集結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所凝聚出來的,讓人一眼看着,便極容易會對他產生深切的好感。
因爲他的氣質,他這個人,委實是太過乾淨純淨,像是萬丈雪山之上最透明的一捧,又像是無垠汪洋之中最清澈的一抹,別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存在,只這樣讓人看着,便感到簡簡單單,乾乾淨淨,非常的舒服。
最重要的是——
這是一個少年。
一個純淨如琉璃般的絕美少年。
可能他的真正年齡,並不如他表面看起來這樣年輕,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真的是介於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間的那種稍許青澀,又夾雜着諸多成熟的氣質,很乾淨,很通透。
而此時,這個少年,原本該是在內殿最深處等待着他需要等待的人,卻不知何故,突然離開了他常年身處的地方,出現在陽光之下,來到了星殿的這個主廣場,站在了他等待了很長很長歲月的人前,維護着他想維護的這個人,難得以這樣一種堪稱是針鋒相對的姿態,同眼前那個被嫉妒心給矇蔽了神智的女人說話。
“她就算真是瞎子又怎麼了,比起你這一雙裝飾物一樣的眼睛,不知是好了多少倍。”
分明在人的認知之中,是個怎麼樣都不會發脾氣的人,然此刻,他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發了脾氣,眉宇間都盈了些許怒意,顯然這女人對褚妖兒說的話,讓他感到十分的不快。
可即便是這樣生着氣,發着火,他的聲音卻還是純淨如水,好像他只是在說很平常的話一樣,卻又能極輕易的便讓人感受到他的怒氣。
“身爲星殿之人,卻如此言語污損,該殺。”
明明是在說要人命的話,可偏生話裡頭又沒有什麼真切殺意。
他整個兒便是最乾淨的冰雪做成的人一樣,不管怎麼樣的情緒,都讓人看着覺得十分的舒適純淨。
然,便是他話音剛落,原本還只他們三人在的主廣場上,立時就出現了兩個身穿黑衣,衣上某處繡有大片大片星雲,但整體服飾卻和女人有着很大區別的內殿人。
“少殿。”
兩個內殿人出現後,立時單膝下跪,恭敬之色溢於言表。
褚妖兒微微側頭。
這兩個人,如果感應沒出錯的話,少說也是仙聖級別的人。
雖然仙聖和他比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夠看,但隨隨便便就能拎出兩個仙聖來,可見他在內殿,以及整個星殿裡的地位,應是相當高的,僅在殿主之下,或是和殿主齊平。
而一見到這樣兩個內殿人出現,剛剛還很是趾高氣昂的女人,立時臉色一白,忙不迭的就朝着少年跪下。
“少殿!”
女人額頭立時冒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來,顯然是沒想到分明是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居然也能得到少殿這般維護,直接就動用了內殿裡戰鬥力最爲強悍的玄殿暗士,自己當真是低估了少殿的固執,也錯估了這個瞎子的能耐:“少殿,我不是故意的,我剛纔只是一時嘴快,還請少殿見諒,我立即就跟這位褚姑娘道歉。”
說着,立即就轉頭看向了褚妖兒,眼神臉色分明都是真誠無比的,但明眼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其眼底深處的嫉妒和仇視之色:“褚姑娘,對不起,剛纔我只是無心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褚妖兒沒說話。
因爲這個時候,明顯不需要她說話。
於是那擁有着絕美姿色的少年,連看一眼都懶得再看,直接揮手:“帶下去。”
“是,少殿。”
兩個玄殿暗士恭敬道,然後一人一邊,就將陡然癱軟下來的女人給帶走了。
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那麼一道風一樣,就瞬間消失了。
整個主廣場上,便只餘這位少殿和褚妖兒。
身後是整個星空宇宙的龐大雕像,有純淨的泉水在其下不停的流淌着,這雕像所在的地方,赫然還有着一個很大的噴泉。
只是此刻還是白天,噴泉便沒有開啓,只泉水“叮叮咚咚”的流淌着,聽在人的耳朵裡,很是悅耳。
褚妖兒安靜的聽着流水聲,不發一言。
因爲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是說“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還是說“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好像哪一句都不對啊……
既然哪一句都不對,那就不說好了,反正她是女人,她可以害羞矜持的!
嗯,對,做女人,一定要害羞又矜持!
堅決不能可恥的犯花癡!
褚妖兒這樣想着,果斷緊閉着嘴,一個字都不說。
對面的人卻也沒有說話,只呼吸聽起來不太那麼平緩,似乎是在努力平復着心緒。
她感受到了,終於還是沒忍住,輕輕的笑了笑。
笑容和少年是如出一轍的純澈通透,卻又比他多了那麼一些的肆意,風流透骨,是少年所不熟悉,甚至是有些陌生的氣質。
但看着這樣既熟悉,又陌生,分明還是前世的那個人,但擺在眼前的卻又是個全新的人,似乎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少年眨了眨眼,激動的,忐忑的,開心的,試探的,慢慢地靠近了些許。
距離太近,彼此的呼吸都是能清晰的聽到,彷彿就連心臟跳動的速度,也是能極清楚的感受到。
褚妖兒按捺住心底想要立即擁抱住面前這個少年的衝動,耐心順從的任由着他打量。
她隱約明白他內心的想法。
他和其他人一樣,已經等了她很多很多年,等到她過了一世,再過了一世,終於能夠迴歸東靈上來,她還是前世的那個褚妖兒,但整個人卻已經是從內到外的產生了諸多的變化,變得已經讓他有些不熟悉了。
雖不是太熟悉,但畢竟是真愛過,他現在只是想要以一個全新的態度來面對她,因爲他很單純的想,她變了,那他也該變了。
兩個人都變了,這纔算公平。
他就這樣想着,認真的,仔細的,慢慢的打量着她。
須臾,褚妖兒眼睛上正綁縛着的玄黑綢帶,突然被人解了開來。
她沒有動,亦沒有拒絕。
只感受着對面的人將綢帶解下來後,有溫熱的手指,輕輕撫摸上了她正緊閉着的眼睛。
分明只是很平常的撫摸,可偏生,他的指尖似乎帶着魔力,他緩緩地撫摸着,能讓她感到有着一股淡淡的暖流,從他指尖滲進她的皮膚裡,讓她被毒素侵蝕得早已看不見的眼睛,舒適了很多。
她眼睛周圍的皮膚,隨着他的撫摸,慢慢的放鬆下來。
然後就聽他道:“睜眼。”
她依言睜眼。
眼前仍舊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她眼瞳血紅,掩蓋了原本的異色雙眸。他看着這樣一種前世今生都不該出現在眼睛裡的顏色,眉心蹙了蹙,似乎是對這種綜合糅雜出來的毒素,感到十分的棘手。
“我治不好。”他說道,語氣中明顯有着一絲頹然,但旋即,他就又道,“不過我可以讓你先看見我。”
他說着,有些小心翼翼:“妖兒,你想看見我嗎?”
褚妖兒歪了歪頭:“想啊。”
想看看,隔了這麼多年,前世今生蹉跎無數歲月,他是否還和她最深刻的記憶之中一樣,蒼白而精緻,是個最最疼愛她的瓷娃娃一樣的絕色少年。
是否還是沒了記憶,但感受到他的出現,卻還可以第一時間記起他容顏的那個乾乾淨淨的少年。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參商……星隕。
眼前漆黑,但恍惚之中,好似能看到無數星辰在身邊散發着道道璀璨華光,這華光映出千萬種世人鮮少能看到的極致風景。而那風景之中,一個姿容絕美的少年,對着一個冷漠到看誰都是如同在看一具屍體一樣的少女道:“參商星隕,我叫星隕。”
我叫星隕。
星辰隕落,如是成我。
他和她一樣,都不是人類,他只是一塊隕落在東靈之上的星辰化成的少年,所以他不會如普通人那樣長大,他永遠都只能維持着這麼個形態,跟在那少女的身後,一次次的看她面無表情的殺人,一次次的看她面無表情的受傷,再一次次的看她面無表情的見到一個又一個人。
是的,她見到很多的人。
然後很多的人看到這樣的她,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冷酷無情,不管看誰,都是眼神冰冷到如同在看待死人,不會表露出半分的情感,但就是這樣別具一格的特性,卻能讓那麼多的人喜歡她,繼而傾慕她,最後愛上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愛情從來都是能讓最高貴的一個人,心甘情願的變成最卑微的奴僕,他亦如此。
他日夜追隨在那少女的身後,盼望着,祈求着,她什麼時候可以回頭,看他一眼,他就能心滿意足了。
許是癡心感動流水,也許是真情感動落花。
原本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終於還是被感動成了兩情相悅的有情人,他可以不用再跟在她的身後,而是站在她的身邊,陪她繼續的走下去。
走下去,一直到了今天。
一直到了今天,他枯等四百多年,終於等到她。
蒼白的指尖有着淡淡星光縈繞而出,覆在這個和前世還是有着一模一樣容貌的姑娘眼前。他聲音輕慢:“等你能看清楚我的時候,就是你記憶迴歸的時候。”
他說:“星辰隕落,卿終歸來。”
歸來,歸來。
眼前的漆黑裡,漸漸有着光亮誕生,那光亮之中,隱約有着誰,正目光純澈乾淨的看着自己。
而隨着這光亮一點點的蔓延開來,前世記憶,終於歸來。
歸於今生,前世而來。
------題外話------
本書最難描寫的男主沒有之一!這麼一點我寫了四五個小時!被時速虐哭了……
剛剛好卡到這裡我上傳了就去洗漱了,明天放前世記憶,應該比今天字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