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在無數人的眼中只不過是暴力與血腥的代名詞。
事實也大約如此,但並不僅僅如此,只懂得暴力的人永遠都只會是個打手,唯有同時擁有不錯的智謀跟相應的實力才能夠真正的在黑道混出名堂。
身爲一個老牌勢力,能夠屹立在帝都這麼多年,相府的底蘊跟實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也正因爲這樣,相府中許多高層都顯得溫文爾雅,除了因爲常年混跡在黑道中而沾染的陰沉氣息外,基本都算得上謙謙君子。
這便是老牌勢力跟新興勢力的差別,比起信義黨,相府多了份沉穩,但缺了份熱血,而這正是信義黨所具備的。
即便是在昨夜發生了那樣的大事,即便相府中的這些高層已經接到徐龍象全面備戰的命令,真正將之放在心上,甚至爲此準備的卻並不是太多。
信義黨看似一統帝都南方,但誰都清楚絕不是鐵板一塊,這個時候他們忙着消化吸收那些投靠的勢力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有能力,有膽量敢跟相府全面開戰。
所有人都篤定一旦信義黨敢這麼做,必定是流星般崛起,彗星般墜落,畢竟相府傳承這麼多年,早已形成了一套極爲完整的體制。
這個體制有着強大的運轉能力,即便是遭遇到外界的衝擊依舊不會傷筋動骨。
抱着這種想法的人很多,確切的說是太多。
宇文吉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身爲相府新一代四大金剛之一,他有着足夠驕傲的實力跟資本。
在相府中,他的地位僅次於四大戰將,絕對稱得上核心中的核心人物。
任何一個四大金剛的死亡都會對相府造成極大的打擊,但沒有人認爲有哪個勢力會愚蠢到招惹四大金剛,即便是信義黨也不可能,除非信義黨想要全面開戰。
宇文吉看上去是個約莫三十七八歲的中年大叔,一眼看去像是個儒生,那種儒生所特有的氣質是怎麼都無法模仿的,如果撇開他周身繚繞的那股淡淡的陰沉氣息,走到書院,絕對就是個學識淵博的教師。
在他身邊另外跟着三個小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這些年來隨着他成功上位,也開始着力構建自己的班底。
四大金剛,誰也不願意服誰,誰都希望能夠壓過對方一頭。
“宇文大哥,這個信義黨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宇文吉身邊個頭最矮但一雙眼睛直冒精光的男子道,認識他的人都喜歡稱呼他爲耗子。
別看他長得有點慘不忍睹,但做起事來一點都不含糊,辦事能力強的一塌糊塗,跟了宇文吉這麼長時間,凡是宇文吉交代下去的,他不但沒有辦砸過一樣,而且全都辦的漂漂亮亮,乾乾淨淨。
他唯一的缺點或者說最大的愛好就是好色。
耗子曾言‘老子長得醜怎麼了,那些個美若天仙的娘們還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操的死去活來,跪地求饒。’
他口中的女子一般都不是普通的女子,他雖然好色,但從不逛妓院,也從不禍害普通人家的女子。
用他的話來說,我耗子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知道窮苦人家的難處,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一個閨女,挺不容易。
所以那些女子或多或少都是非富即貴,沒點身份怎麼行。
被他上過的身份最高貴的一個是王妃,一個是郡主,那位王爺養了個不爭氣的兒子,非要跟宇文吉搶女人,結果就是家破人亡,男的都死無葬身地,女的在被耗子玩膩了之後送給手下的兄弟。
自殺?
不好意思,落在他手裡自殺絕對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宇文吉三個得力助手中最看重的就是這個開口說話的耗子。
此刻聽見耗子的疑惑,宇文吉神色淡然的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在嘴中擴散,微笑着開口道,“他們想死。”
另外兩人聞言眼睛一亮。
“說起來他們也是被人連累的。”似乎想到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宇文吉脣角微翹,“那個葉無塵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當然知道,他就是個災星,到哪哪裡出事。”另一人螳螂說道,“難道這件事還跟他有關?”
“不錯。”宇文吉點點頭,“就算我再怎麼看他不爽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強者,而且比我強。”
“不會吧,會比大哥你還強?”最後一人是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傢伙,壯的跟頭熊一樣,人們稱呼他爲蠻熊。
一邊的耗子跟螳螂一臉饒有興趣。
“你們認爲我跟孔仁,誰強?”宇文吉問道。
“這個……”耗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說出來大哥你可別生氣,老實說大哥你跟孔仁還是差了一個級別。”
“呵呵,這本就是事實,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宇文吉淡淡道,“但就是比我更強大的孔仁死在了這位葉無塵手裡。”
“什麼。”
“這怎麼可能。”
耗子等人失聲驚呼,惹得小茶館中的其他人一陣側目。
然而當那些人看見是他們幾人時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的收回目光,當做沒有看見。
“難怪相爺會動怒。”耗子眨着眼睛,恍然大悟。
“這還不止。”宇文吉感嘆一聲,“葉無塵就是個瘋子,一個不可理
喻的瘋子,你們可知,那傢伙昨天夜裡一連挑了十二個堂口,連一個活口都不曾留下。”
“噝……”耗子三人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冰冷。
“這麼瘋狂。”
“是……”‘啊’字尚未開口,宇文吉的聲音戛然而止,雙手緊握着茶盞,青筋畢現,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門口。
茶館外緩緩走進三個人,爲首的人身材異常魁梧,穿着短袖衫,如虯龍般的肌肉暴露在衆人的視野中,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剩下兩個則要稀鬆平常許多,可以完全不放在眼裡。
但這兩個人身上穿着的是信義黨的衣服,這就不能不放在眼裡。
這裡雖說不是相府的腹地,但卻絕對屬於相府的重點地帶,這裡怎麼會出現信義黨的人。
宇文吉目光一閃,輕輕挑眉,眸子中掠過一抹殺機,神色陰沉,冷笑道,“信義黨什麼時候狂妄自大到這種地步,居然敢深入到此地,而且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面前。”
“宇文吉?”穿着短袖的男子望着他,吐出三個字,神色輕蔑。
“難道你想要告訴我,你們是來殺我的?”宇文吉冷笑。
冰冷的殺機肆虐而出,剎那間茶館中的顧客如墜冰窟,不少人連滾帶爬的向外跑去。
“果然很聰明。”短袖男子聳聳肩,一臉讚賞,“不過即便你猜到,也不意味着你可以不死。”
‘死’字尚未落地,所有人眼前一花。
噗呲!
宇文吉臉上滾燙,伸手一摸,那是帶着體溫的血液。
咚咚咚!
跟着他的三個心腹從椅子上頹然倒地,死的不能再死。
詭異的是他們的神色平靜依舊,根本沒有半點恐懼。
事實是不是他們不恐懼,而是他們來不及恐懼。
短袖男子實力太強,速度太快,根本不給他們反映的時間。
宇文吉渾身冰冷,一顆心沉入谷底。
“嘖嘖,相府四大金剛,好大的威風。”短袖男子輕聲一笑,說出一句讓宇文吉徹底絕望的話語,“下去陪那三大金剛吧,或許你們還能在地獄打下一片天下。”
宇文吉剛欲爆發,一陣冷意沒入額頭。
寒光一閃。
手起,刀落。
短袖男子看着身體被劈爲兩片的宇文吉,搖搖頭,面帶不屑。
至此,相府四大金剛全軍覆沒,而且全都死在他一個人手裡,這份戰績足以讓信義黨那些人對他俯首稱臣。
“狼哥。”站在門口的兩位信義黨幫衆眸子中滿是狂熱與崇拜。
短袖男子自然是化形的青狼。
信義黨中能夠在一日間這般輕而易舉的格殺相府四大金剛的人不多,除了楊莫,就算是八大天王都不可能。
“剩下的就全交給你們了。”迴轉過身,青狼道,來到屋外,火辣辣的太陽讓人心煩,“主人,你還是跟三年多前一樣瘋狂啊。”
這一刻,青狼腦子中不由浮現出三年前的青霞坡之戰。
來到世間這麼多年,那是唯一一次讓它感到興奮、戰慄、恐懼的一場戰鬥。
刷!
身形一閃,青狼直奔下一個堂口而去。
“幸好狼哥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目送青狼離去,其中一人小聲嘀咕。
“是啊。”另一人感嘆道,“相府四大金剛,那種對於我們來說與傳說無異的人竟然連狼哥一招都接不下,狼哥到底該有多強!”
這一日,雖然得到命令,但根本沒有用心準備的相府幫衆損失慘重,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損失堂口兩千四百四十一個,防線被迫退後八十多裡。
沒有人想到信義黨的進攻會這麼瘋狂。
人們更想不明白信義黨中在哪冒出來的那麼多高手,如果就憑信義黨表面的力量,相府即便會敗也不可能會敗得這麼慘。
日暮時分。
葉無塵眉宇間有着無法掩飾的疲憊。
接連不斷動用四象玄功,同時分出去十二個分身對於他來說是個極大的消耗。
現在的他可以說是精疲力盡,不過他覺得很值得。
十二個分身足足摧毀一千一百一十六個分堂,這樣的戰果如果還談不上輝煌,那什麼戰果才稱得上。
當然並沒有人知道那突然冒出來的十二個高手其實是他的分身,這一點就連楊莫都不知道。
此刻楊府中坐鎮的楊莫聽着手下的報告,神色古怪中難免帶着幾分疑惑,“你們誰知道那十二個人究竟是誰嗎?”
大廳衆人面面相覷,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那十二個人來無影去無蹤,一番殺戮之後只留下他們在那善後,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誰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將衆人神色盡收眼底的楊莫雖然有些失望,但卻不會責怪他們,“算了,繼續彙報今天的戰況。”
“是。”八大天王中的石中玉應聲道。
……
葉無塵獨自一人坐在石頭上,手肘落在膝蓋上,託着下巴,眺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那具分身到底沒有支撐到曲玲玲的到來,他還是沒有能夠見到她。
往昔的一幕幕浮上心頭,有快樂也有辛酸,回想着跟曲玲玲朝夕相處的那
些日子,一抹微笑悄然在嘴邊綻放。
“對不起啊。”葉無塵緩緩開口,“不是我不想見你,而是現在的我揹負的太多。”
眸子中掠過一抹柔情,葉無塵神色恍惚。
便在這時,一陣香風襲來。
葉無塵偏過頭,看着身邊忽然出現的女子,“你是本來就在帝都呢,還是在得知我來到帝都後來的。”
出現在他身邊的是個算不上熟人的熟人,曾經在夏家找他詢問女帝下落的蝶舞。
風雲堂清風舵舵主蝶舞。
想到蝶舞這個身份的葉無塵撇撇嘴。
“你猜呢?”蝶舞挽着髮絲,笑容甜美,晚風吹拂,淺藍色的裙襬隨風而動。
“清風舵應該就隱藏在帝都吧。”葉無塵淡然輕笑,“我想如果不出意外,迎春閣的幕後老闆應該也是你。”
無可否認雨薔薇確實裝的很像,如果不是蝶舞出現這裡,他還真不會懷疑。
但既然見到了蝶舞,一些心中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果然瞞不過你。”蝶舞並沒有被揭穿身份後的尷尬,“其實在迎春閣我看見你時就已經知道或許瞞不過你。”
“你的體香確實很獨特。”葉無塵微笑着道。
蝶舞一陣錯愕,臉頰浮現出兩抹紅暈。
她本以爲自己的易容術被葉無塵看穿,結果發現葉無塵竟然是憑藉着她的體香而認出的。
“你是狗鼻子嗎?”蝶舞笑罵一聲。
葉無塵摸摸鼻子,臉不紅心不跳的一臉正經的,“狗鼻子哪有我真麼好使。”
噗嗤!
蝶舞失笑,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聖潔而優雅。
“你知道帝都中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信義黨嗎?”笑聲過後,蝶舞道,“你纔剛到帝都就鬧出這麼大的風波,有很多人心生不安呢。”
“那又如何?”葉無塵反問,面帶不屑,“我想以風雲堂的實力,其實早就查清楚我的真實身份了吧。”
蝶舞微笑不語。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應該清楚,我對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葉無塵冷冷一笑,眸子中殺機一閃而逝,“這次回來本就要先收點利息,我巴不得他們動手。”
蝶舞搖搖頭,溫柔如水的眸子靜靜的注視着葉無塵,眸子深處有着一抹悲哀之色,“你雖然已經很強,但這遠遠不夠,如果真的讓那些潛伏在帝都中隱藏的高手動手,你必死無疑。”
“就拿眼下信義黨跟相府的這場戰鬥來說。”看着葉無塵,蝶舞徐徐道,“我想你一定沒將那些隱藏在市井之間的高手算在其中吧。”
葉無塵身軀狂震,面色陡然變得蒼白。
百密一疏,這真的是百密一疏。
他千算萬算,幾乎將各方勢力都考慮在內,卻偏偏忘記了可能是最強大的一股勢力,那些隱藏在市井間的高手。
或許這些人是爲了歷練紅塵,又或者是厭倦的江湖的紛爭……
不管哪一種原因,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不希望被人打擾。
但如今相府跟信義黨這兩個龐然大物相碰撞,怎麼可能會不打擾到他們。
想到此處的葉無塵心中一冷。
這些人如果動起來,勢必會將他所有的計劃都打亂,到那個時候信義黨想要在三天內結束這場戰爭無疑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直注視着葉無塵的蝶舞心中一笑,她這話雖然說得不假,可未嘗沒有嚇唬葉無塵的成分。
“我知道你喜歡做交易。”嫣然一笑的蝶舞一臉的風輕雲淡,“那麼現在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葉無塵霍然轉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可惜蝶舞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沒有半點驚慌之色,“我幫你解決掉這個隱患,而你告訴我女帝的下落。”
“爲什麼你如此執着於追查女帝下落?”葉無塵挑眉反問道,心中着實不解。
風雲堂屹立天荒大陸這麼多年而不倒,其強大之處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女帝在與不在,風雲堂都在那裡,誰敢侵犯。
這種情況下蝶舞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查女帝下落,葉無塵不得不懷疑。
蝶舞搖搖頭,並沒有告訴他的打算。
“該不會是風雲堂內部出了什麼事情吧。”目光一閃,葉無塵猜測道,一邊觀察着蝶舞的神色,可惜他失望了。
蝶舞眸子中根本不曾泛起半點漣漪,如果不是她的控制力超強,那就是葉無塵的猜測錯誤。
“你只需要告訴我,這筆交易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輕撩秀髮的蝶舞靜靜的看着葉無塵,等待着葉無塵的答案。
她相信葉無塵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告訴她女帝的下落。
聰明人都會選擇做這筆交易,畢竟那些隱藏在市井之間的高手誰也不知道有多少有多強,而信義黨遠沒有強大到能夠無視那些人的地步。
葉無塵沉默片刻後擡首望着她,“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只要你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便跟你做這筆交易,如何?”
“好。”蝶舞想也不想的答應道。
“如果女帝想要見你們的話,你們認爲女帝爲什麼不出面?”葉無塵淡淡道,“你們這種一意孤行的行爲,即便是找到女帝,又該如何面對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