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一個眼神的交流而已，葉無塵便明白夏霜的意思，然後他揮揮手。
偏廳中的侍女、家僕頓時也明白了葉無塵的意思，於是在將碗筷收拾乾淨之後很是自覺的離開，片刻間這裡就只剩下葉無塵跟夏霜二人。
“說吧，你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片子，又想幹啥。”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眸子中滿是溺愛的葉無塵摸了摸夏霜的小腦袋。
他可沒有忘記小丫頭有種看穿人心的力量，只不過看不穿現在的他而已。
不曾忘記這件事，自然更不會忘記眼前的夏霜雖然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但論心智完全不在成年人之下。
這就好像他在幻界吸收了那些人的記憶相當於無數世的輪迴，小丫頭能夠看穿人心，雖不是輪迴卻也跟輪迴相差無幾。
畢竟這世間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樣的人，當然也更不可能會有一模一樣的經歷。
想法可以相似、相近，卻絕沒有可能完全一樣。
真要說起來，只怕一般的成年人都沒有夏霜的思想成熟。
“大哥哥你今晚是不是要去殺人。”夏霜眨了眨那雙明亮而又好看的眸子，乍一看純真無邪，但誰要是真的這麼想只怕到時候被她賣了還在幫她數鈔票。
葉無塵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難怪小丫頭不希望有別人在這裡。
他的身份是個秘密，除了寥寥幾人之外，根本沒多少人知曉。
身爲蕭家之人，如今已經幫助信義黨一統帝都黑道，接下來當然是要辦私事。
蕭成道的私事是什麼？
報仇。
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去找震天大帝報仇，那無異於找死。
但當年參與蕭家滅門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啊！
點點頭，葉無塵道，“這事你可別告訴別人。”
夏霜無比乖巧道，“大哥哥你放心，這件事我肯定不會告訴別人，不過……”
說話間，夏霜自懷中掏出紙筆，刷刷刷在上面書寫着什麼。
筆停，夏霜將這張紙交給葉無塵。
接過紙張的葉無塵起先還有一絲疑惑，然而當他目光落在紙上，看見其中的內容時，心神狂跳，“霜兒，你這是……”
“大哥哥放心吧，這事並沒有耗費霜兒多少心神。”看出葉無塵的擔憂，心中溫暖的小丫頭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葉無塵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乎是要看穿她的虛實，良久良久才收回目光，嘆息着說道，“我知道你人小鬼大，有自己的主意跟想法，不過這種事情以後還是少做，我可不希望你爲了我而出事。”
夏霜只是微笑，並不回答。
這個世界如果說有誰值得她去奉獻生命的話，除了她的父母就只有一個葉無塵。
“其實我欠你很多很多呢。”夏霜心中呢喃，眼中露出與她年齡絕不相符的哀傷與歉疚，只是隱藏的很深而已，以至於葉無塵都不曾注意到。
看着那張紙上的內容，一個又一個名字映入眼簾，每一個名字之後都有着一處住址。
從上往下數，共計三十九人，這其中有尚書、將軍、捕快、侍衛……一眼望去，饒是以葉無塵的定力都有些瞠目結舌。
“大哥哥，紙上的這些人都是三年多前雙手沾染過蕭家鮮血的傢伙。”夏霜在笑，但現在她的笑容中卻充斥着無盡的冷意，“不但如此，他們這些人現在過得都很幸福。”
此時的她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嗜血的修羅，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夏霜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白，甚至很冷血。
這三十九人是踩着蕭家滿門而上位的，這纔有瞭如今的幸福，算得上典型。
她很清楚葉無塵這次回到帝都不可能將當年的劊子手一網打盡，說到底也只能是殺雞儆猴。
既然是這樣，自然是要挑選出一些典型，紙上的三十九人無疑就是這些典型。
殺了這些人，一來可以敲山震虎，二來也可以讓那些活着的人知道，有人回來爲蕭家報仇了。
“你這丫頭。”眼眸溼潤的葉無塵將小丫頭抱入懷中，欲哭無淚，心中欣慰心酸而心痛，偏偏又透露着幾分無可奈何。
天機一道他並不是很懂，就算想要阻止小丫頭都無從說起。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絕不會讓夏霜跟天機道人碰面，更不可能讓小丫頭去學習天機之道。
可惜這一切都只是如果而已，他想要後悔都已經不可能。
“大哥哥你動作可一定要快。”夏霜提醒道，目光閃爍幾次，臉上露出一抹掙扎之意，片刻後纔看着葉無塵，神色複雜道，“大哥哥你的身份，其實從一開始震天大帝就已經知曉。”
“什麼！”驟聞此言的葉無塵心中驀然掀起滔天駭浪，冷汗刷的順着臉頰流落。
要是震天大帝從一開始就知道，那爲什麼一直到現在都不對他動手？
“霜兒，你確定？”震驚萬分的葉無塵猶自不敢相信的盯着夏霜，眼中滿是期待。
就連葉無塵自己都不曾意識到此時的他心思極爲古怪，他其實很希望從夏霜那裡聽到否定的答案。
但現實無疑是一件極爲殘酷的事情，夏霜儘管心中不忍，卻也知道此刻一定要將這件事和盤托出，否則日後一旦葉無塵驟然知道事情真相，心神一定會有一段時間的波動。
而這種情況若是發生在戰鬥之中，極有可能會導致葉無塵死亡。
深吸一口氣，夏霜點點頭，“大哥哥，這事是真的，其實，其實霜兒不久前爲大哥哥推算過，三年多前大哥哥之所以能夠活着離開帝都，完全是震天大帝有意爲之，具體的情況霜兒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大哥哥是震天大帝他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霹靂！
心神震動的葉無塵如遭雷擊。
驟然又一道光芒劃過腦海。
這一瞬間，第八十代對他所說的，大夢萬古中所夢到的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串成一條線。
是了，大賢者的大徒弟任齊天想要吞噬天的話必須要有一個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就好像是一個導火索，看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人，其實卻是推動整件事走向的關鍵。
而這個人就是他葉無塵。
仔細想想，不論是蕭家滅門還是後來的玲瓏部落出世，乃至於大夢萬古中信義黨與相府交戰，最後引得皇室出手……
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跟他有關，換句話說，如果三年前的他就那樣死去的話，這後面的一切都極有可能不會發生。
然而誰願意死，就算是現在他想明白了這一切，葉無塵也不可能會心甘情願的自殺。
每一個人都有着求生的本能，他葉無塵自然也不例外。
想明白了又如何，他葉無塵還不是一樣想活，而且還要活得很好。
“第八十一代麼。”葉無塵低垂着頭顱，眸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
想必前八十代也都知道這件事，而他們也試圖去扭轉，不讓事情的發展朝着任齊天計劃的方向發展。
結果顯然是失敗，否則也不會有他第八十一代的誕生。
“呵，這樣也好。”眼中驀然掠過一抹冷芒，注意到小丫頭正一臉擔憂的望着他，葉無塵展顏一笑，“哈哈，霜兒，今日這事多虧了你，不然的話我還要一直被矇在鼓裡。”
“大哥哥你沒事吧？”完全沒想到葉無塵會跟個沒事人一般的夏霜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任誰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別人手中的牽線玩偶，是棋盤中的一顆棋子，只怕都會感覺到憤怒、不甘，但看看葉無塵現在的反應，哪有這些情緒。
“沒事，當然沒事。”葉無塵拍着胸脯，笑容燦爛，“倒是你這一席話讓我徹底的茅塞頓開，過往的一些疑惑跟心中那些隱隱的不安終於是有了着落。”
“行了，既然震天大帝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更簡單了。”葉無塵摸着下巴，“過了今晚，名單上的這些人都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既然要殺，那就殺個痛快。”
“可是大哥哥，殺完之後你怎麼辦？”夏霜擔憂道。
葉無塵聞言一笑，啪的打個響指，萬虛玉出現在他手中。
看見萬虛玉，聰慧如夏霜頓時明白了葉無塵的意思，“大哥哥你是想要……”
“不錯。”葉無塵點頭，“算起來也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的我已經突破到封王之境，進入鬼霧嶺也已經有了自保之力，待帝都的事情完畢後自然是要去尋找萬虛城的。”
說到此處，葉無塵起身走到偏廳外，夕陽西下，只剩下半個太陽還在地平線之外，“拖得久了，那些人也會很不耐煩的，我可不想到時候舉世皆敵。”
“嘻嘻，大哥哥真壞。”跟個小惡魔一樣的夏霜哪還會不知道葉無塵的打算。
鬼霧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裡面隱藏着什麼危險誰都不知道，到時候那麼多人進去，勢必會引起**。
妙就妙在這裡，進去的人越多就越能夠分擔他的壓力，即便是進了萬虛城，天知道里面又隱藏了怎樣的危險。
人越多越好，只有將水攪混了纔好渾水摸魚。
這便是葉無塵的算盤。
只不過夏霜並不知道，這一次葉無塵進去並不只是要渾水摸魚。
世人皆言得玄天者得天下，然而若是葉無塵的猜測成真，只怕隱藏在萬虛城下的那個東西纔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天還沒黑，夏霜又已經吃飽，這麼多天不曾出來，葉無塵自然是要帶着她去外面好好逛一逛。
這一逛就逛了兩三個小時，直到帝都燈火通明，夜市已開之時，葉無塵才帶着夏霜返回。
“乖乖地呆在楊府，可不許亂跑。”颳了下夏霜的鼻子，葉無塵笑着囑咐道。
“嗯，大哥哥，霜兒一定會很聽話的。”夏霜點頭如搗蒜，似乎是爲了不讓葉無塵擔心。
葉無塵聞言笑笑，旋即看向一邊的楊莫，囑咐道，“楊兄，替我好好看着她，可別讓她到處亂跑，千萬別小看了她，這丫頭啊賊精賊精，一不留神就會開溜。”
“我辦事，你放心。”楊莫拍着胸口保證，看向夏霜的目光隱隱透露着幾分古怪，心中
暗自嘀咕着，“該不會真的是這個丫頭片子吧。”
一想到這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有可能事關他的生死，楊莫就欲哭無淚，他一個大老爺們什麼時候淪落到要靠這種小女孩的地步了。
葉無塵轉身離去，眨眼間消失無蹤。
離開了葉無塵，夏霜頓時恢復了小惡魔一般的本性，雙手叉腰，瞪着楊莫，“喂，大叔，有什麼事說吧，看姑奶奶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蝦米。
這突然的轉變直讓楊莫看的目瞪口呆。
猶自不信的揉揉眼睛，楊莫很難將這個雙手叉腰，看起來老氣橫秋的傢伙跟剛纔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聯繫在一起。
“你媽沒告訴你，千萬別招惹女人嗎？”楊莫哪裡知道夏霜有着看穿人心的力量，此時的他又毫無防備，心裡在想些什麼可謂是全部暴露在夏霜的眼中。
“你說什麼？”楊莫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吹鬍子瞪眼的看着夏霜，恨不得給她兩個大耳刮子。
誰知他剛剛這樣想，夏霜冷笑一聲，“哎呦呵，大叔你能有點出息不，居然想要打我，你到底是男人啊還是男孩啊，羞不羞啊你！”
“哇啊啊！”徹底被氣紅眼的楊莫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胸中煩悶無比，險些就要吐血。
這哪裡是一個純真無邪，天真爛漫的無知少女啊，根本就是個披着少女皮囊的惡魔，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將人的心捅得千瘡百孔。
“啊個蛋蛋啊大叔。”夏霜沒好氣的白了楊莫一眼。
這個無知的大叔居然敢在心裡罵她是惡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仗着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如此大好資源不充分利用怎麼行，“大叔，你能別在你女人面前這麼丟人現眼麼。”
說話間，夏霜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笑而不語的燕蝶，兩條彎彎的眉毛微微挑起，“大姐姐，這個男的真的不值得你爲他付出這麼多呢。”
噗！
再也忍不住的楊莫一口鮮血噴出，哇哇大叫着，“蒼天啊大地啊，你來個雷劈死我吧，哪來的這麼一個丫頭啊，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嘁。”夏霜一臉鄙夷，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第一次跟葉無塵見面的情景，這兩項一比較啊，楊莫直接被她打入十八層地獄，而葉無塵則直接光芒萬丈。
最後看了一眼呼天搶地欲哭無淚的楊莫，在燕蝶古怪的目光中，夏霜丟下一句，“我先回去睡覺了。”徑自離去。
“唉，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啊。”等到夏霜的身影從視野中消失不見，楊莫頓時一臉正經，“本來我還不相信她會是我命中的貴人，但現在看來我不得不信。”
“哦，此話怎講？”燕蝶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注視楊莫，她其實也很想知道這是爲什麼。
“難道你還沒發現？”楊莫神色變幻不定，“這小丫頭片子有種看穿人心的力量，你別看她只有七八歲的樣子，我敢肯定，真要有人跟她玩什麼陰謀詭計，耍心眼想要坑她，絕對會被坑的很慘很慘，她啊，簡直就是個天生的陰謀家。”
燕蝶摸摸鼻子，灑然一笑道，“這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夏霜確實有很多獨特的地方。”
“哦，你也看出來了？”楊莫摸着鼻子笑笑，笑容中隱藏的意思沒有幾人能看懂。
燕蝶搖搖頭，“沒看出來，不過能夠讓你如此誇讚的人，又有幾個是那麼簡單的。”
“我想，你也是時候解開封印了吧。”燕蝶悠然一笑道，“皇室絕對不會坐看帝都南北黑道就此一統，怕只怕接下來你就有得頭痛嘍。”
“呵呵，你別忘了我爲什麼建立的信義黨。”楊莫提醒道，“其實我隱隱能夠感覺到帝都隱藏着一股極其強大的勢力在暗中幫助他，否則的話，這場戰爭斷然不會結束的如此突兀，徐龍象那種梟雄，若非遇到真正讓他甘心俯首稱臣的人豈會這般輕易偷襲。”
楊莫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出現的如此突兀，以至於楊莫跟燕蝶都是大吃一驚，旋即牢牢的盯着前方。
“你說的不錯。”虛空輕顫，徐龍象踏步而出，是本體而不是他的分身。
本體到來，並沒有想象中恐怖的威壓，相反的現在的他就跟個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壓迫感。
“是你，徐龍象。”楊莫的瞳孔猛然收縮，心神震動，全身汗毛倒立，冷汗如雨，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懼。
徐龍象看似平常，可在他的感知之中就像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汪洋，一旦爆發開來，完全可以在一瞬間將他吞噬。
感到恐懼的不止是他，還有一邊駐足的燕蝶，此時的她神色僵硬，黛眉緊皺，目光閃爍不定。
“不錯，正是我。”徐龍象微微頷首，“你用不着擔心我會對你不利，這麼說吧，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受人之託，說的更清楚一點，我就是來爲你們解決皇室那邊威脅的。”
“真的？”楊莫無法相信。
“比真金還真，我沒法違揹她的意志，也不敢違揹她的意志。”徐龍象道，“更何況我還指着她爲我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