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六章(2) 罪 惡

李林想睡覺,剛想將上半身縮到被窩中,就被嚴偉拉住了,將他被子掀開說:“來同我下下棋。”

李林求饒:“我想睡覺,下午再下吧!”

嚴偉的臉就跨了下來:“睡什麼睡,我不睡看你能睡得成。不給面子是不是?我看你敢睡。”

李林沒辦法,只好下牀去拿來包象棋的布卷,在兩人的被子中間撥拉出一條空隙,將棋佈攤開,倆人半躺着縮在被窩裡開始翻棋子。

別人都縮進了被窩開始睡覺了,下了會,李林想抽菸了,趁機向嚴偉要挾,小聲地說:“老嚴,求你去抽支菸,好給個菸屁股抽抽。”

嚴偉爲了寵絡他,好好地陪自己消磨時間,只好答應他的要求,起身從老五的枕旁抽出一支菸,點燃了走回來。監子裡就只有他能夠從老五處拿煙的。他只抽了不到一半,就將剩下的交給李林。這是他對李林陪他下棋的獎賞。

李林極感激地抽着還有大半支捲菸。一會,又對嚴偉講:“老嚴,你跟張正東關係好,讓他給搭一斤菸絲進來吧!”

平安無事偉說:“他又很少進來,我怎麼跟他講。”

“你讓打開水的石頭講,只要你同意就要得。”

嚴偉想了想說:“要得,只要張正東進來,我就對他講。他肯不肯,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行的,只要你開口,他肯定會答應的。”“那下午再講,該你動棋了。”

下午由於下雨,不能到風坪中去活動,十多人只好擠坐在陝窄的監室中。人們的心情也因爲天氣的陰沉而變得沉重。

打開水時,李林向老五請求,得到允許後,扒在監門邊同石頭講話:“石頭,求你幫個忙。”

石頭邊發開水邊問:“啥事?”

“你讓張正東來一下。”

“我怎麼能喊動他?他不會聽我的。”

“你就只告訴他,講十監裡的老嚴找他。”

“誰是老嚴,找他有啥事?”

李林向嚴偉一指:“他就是老嚴,啥子事你別講,就說老嚴找他有事就行。”

石頭打量了嚴偉一眼,然後說:“話我幫你傳到,他肯不肯來我管不了。”

“那是,感謝你了。”李林轉回來跟嚴偉講:“已經搞定,信帶出去了,侍會張正東進來,你跟他講。”

“不知管不管用?”嚴偉從無這方面的經驗,顯得毫無把握。

“管用的,他最有辦法了。”李林肯定地說。

嚴偉問:“那個打開水的石頭犯的什麼事?”

“石頭嗎?是勞動犯,留所服刑的。:”李林說:“他嘛,也是夠瞧冤的,跟你一樣,天降橫禍,沒想到自己就犯了法。”

“那他到底是麼子事,判了多久?”嚴偉追問。

“他呀,幾代都是老老實實的農民,從來未做過一件壞事,不象我們一樣,是自己找的。”李林繼續說:“他在坡上抱了些草皮,雜樹什麼的,曬乾了燒了堆火灰,準備種紅蓍時拌些大糞作底肥的。你沒在家種過地吧!知不知道火灰作肥料的用途?”

嚴偉點點頭:“我種過地,也燒過火灰的。”

李林繼續說:“可他就有那麼倒黴,夜裡起了風,將火灰吹開了,將附近的幹樹葉燒着了,引起了山火,燒了半邊山。等村民們發覺,一起去撲滅了大火,那關邊山就光禿禿的了。上面追究下來,石頭就被抓了進來,判了八個月的徒刑。所裡面讓他留所搞勞動,還有兩個月他就可以刑滿回家了。他跟徐老老是一個地方的人。”

“那徐老老究竟是怎麼子事?”嚴偉又再打聽。

李林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不太清楚,他自己不肯講,問他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來。”

那邊老五在逗猴子,讓他講在外面當老大的風流事。別看猴子在這裡是睡在馬桶旁,沒有發言權,可在外面是一條好漢,還是位老大,手底下有好幾個小弟、馬仔。現在不過是虎落平川,時運不濟罷了。他們逗笑了一會,便要他唱個牢歌聽聽。猴子想了想,就輕聲地唱了起來。歌聲很纏綿,有幾分象述事的情歌,不知是誰編的還是在哪學了。雖說歌詞很平庸,不象那些詞作者的精練,但韻律還是挺悅耳的。平偉也被吸引了,便也坐在旁邊聽。

猴子有點沙啞的男中音在監子裡響起:

那是一個星期天

我和阿妹去逛公園

天上下着毛毛細雨

打溼了關發,雨水流到眉毛邊

阿妹一路細語沒發覺

在我身邊她說無所謂。

公園裡很清靜

我和阿妹互相依偎

淋着細雨、踩着落葉

阿妹你畏在我懷裡

情意綿綿地對我說

我真的是好愛你。

阿妹,不是我不愛你

只因我是一個流浪的人

一天到晚不着家

常年四季往外奔

衣食無着沒住處

哪能購房同你去結婚。

天上小雨細細地落

我同阿妹到了荷塘旁

池塘的荷葉頂着傘

青蛙他躲在傘下邊

阿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她對我偶偶私語輕輕地講

阿哥、阿哥你莫悲傷

你是一個男子漢

外面的世界很寬廣

任憑阿哥你四處闖

雖說你現在沒發達

將來你一定財源廣

阿妹的話我記心上

只因要讓你有福享

拼命掙錢我不怕苦

爲了提速手兒伸進別人的荷包裡

呈亮的手銬銬住我

使我身陷在牢房裡。

阿妹你急急地來看我

一見我面淚花兒落

要想發財你走正道啊!

爲何要在刀刃上面走

阿哥你好好去改造

阿妹我等你,不會將你丟

阿妹的一席話

是阿妹的肺腑言

臨別緊緊拉住阿妹的手

淚水掛眼邊

阿妹你莫要再等我

如今的我不是從前的人。

來到了勞改農場

日夜思念家鄉,我想爹孃

想到阿妹送我時對我講

好好改造,我等你出牢房

聽從政府改造我

爲了減刑我流大汗。

有朝一日政府釋放我

收拾行裝出牢房

獲得自由、陽光燦爛

心情激動、我回轉家鄉

先看看父母,他們老沒老

再同阿妹攜手進洞房。

……

猴子的歌唱完了,全監的人好長時間都沉浸在他歌中的意境中,想着自己的戀人、妻子,想着同他們在一起時的甜蜜時光,如今也只能化爲回憶和思念了。她們會不會遇到可心的人?若她們要求離婚,自己怎麼辦?是告訴她自己依然愛她,還是含淚泣別,成全她,爲她祝福?

“猴子。”老五打破了沉靜:“你這首歌是自己瞎編的,還是在哪裡學的。”

“五哥,我纔讀幾天書,哪有那個能耐去編。”猴子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在二監時跟別人學的。”

“你還學了多少?”

“學了好幾首,要不要唱給你聽聽?”猴子有意賣弄地討好。

“下次再唱吧!聽多了,心裡怪怪的,不是滋味。”老五幽幽地說:“還是講講你在二監過得如何吧!爲啥會被調監?”

“過得不怎麼樣。”猴子回答:“至於調監是因爲那次調電視機的事,摔了下來,現在這腿還一跛一跛的,走不利索。”

“怎麼回事?講來聽聽。”

“那天晚上,老大講要看湖南臺的玫瑰之約,讓我們去換過臺。因爲我個子高,人又輕,就讓我到上面去調。我們瞅着飛機過去了,就開始行動。底下兩個人搭人梯,我踩着他們的肩膀,扶着牆壁往上爬,可還是夠不着窗子。又過來 兩個人將我的腳舉起來,我才抓住了窗戶的鋼筋,就爬了上去。我一隻手抓住鋼筋,一隻手去換頻道,沒想到飛機又轉了回來。從肩上取下槍,用槍托對着我抓住鋼筋的手就砸,我一看不對,就鬆了手,沒讓他砸着,可人就掉了下來,底下的人沒接着,正好跌在鋪沿上的角鐵上,疼得我半天都沒爬起來。還好,骨頭沒斷,只是破了塊皮。飛機見沒砸着我,就將電視機的電源線扯掉了,害得我們晚上電視也沒得看。第二天,飛機告訴所長講我們逃獄,害得我不但跌傷了腿,還捱了頓鞭子,就調了監。在這裡還好些,五哥這麼照顧我。”

猴子繪聲繪色地說着那晚發生的事情經過,最後還不忘了拍拍老五的馬屁。

“別拍了,猴子,本來想要你睡前面去的,但看你身上像梅花鹿一樣的,哪個敢挨着你睡?整天地摳着瘡疤子弄得到處都是,逗到人家身上也跟着你去受罪。也不讓家裡搭點藥來。”老五其實對有人肯拍馬屁,還是挺受用的。

“就快好了,我天天都擦硫磺軟膏的。昨天,我還找所長要了一盒。我也是在二監逗到別人身上的,癢死了。”

“那你就只有呆在你的臺灣島上了,不許越界。要是讓大家都長了瘡,那就找你算帳,曉得嗎?”

“曉得。”猴子回答,很是委屈。

“猴子,你不是有個哥哥在檢察院嗎?你沒問問他,你的案子怎麼樣了?”老五轉變了話題,問。

“是的,他是我叔叔的崽,他又很少來,我怎麼去問?”

“家裡沒來看你?”

“叔叔講不管我了。”猴子很悲觀。

“你爸爸、媽媽呢?也不來看看你?”陳胖了插言問。

猴子蒼然地嘆了口氣道:“我哪有爸爸,他幾年前在塘裡網魚時就淹死了。”

“你媽呢?”

“她後來嫁了人,將弟弟帶了去,我就跟着叔叔過。叔叔不管我還有誰管我呢?上個月她來看我,又不帶錢帶,害得我回監子後還吃了二十個包子,她不來看我最好。”猴子傷感中帶着噴然。

“你這傢伙,興許是你娘改嫁後作不了主,拿不到錢,能來看你就不錯了。”陳胖子指責他。

“那老東西要敢欺負我娘,出去後我剁了他。”

“猴子,你的案子上檢了沒有?”

“上檢了,還發了起訴書。”

“是縣院的,還是中院的?”

“縣院的。”

“拿你的起訴書來看看。”老五說。

猴子便到鋪底下將起訴書找出來遞給老五。老五看完後調笑着罵:“猴子,你狗日的還是蠻兇殘的嘛!沒想到你在外面還有那麼狠。多次搶劫,還是用砂槍,炸藥威脅,交通工具上搶劫,還開了槍。纔是縣院上檢。我只偷了幾桿破槍,就中院上檢了,太不公平了。肯定是你叔叔在外跑了關係,你堂兄又在檢察院做了手腳,弄了名堂,不然憑起訴書中講的,肯定是中院上檢的料,你還講你叔叔不管你?要真的不管你的話,恐怕早就夠打靶的料了。”

“不至於這麼厲害吧!”猴子也揣揣不安地說。

“不至於?你看看,多次搶劫,持槍、持爆搶劫、交通工具上搶劫,哪一條不是十年以上的?再加上累犯、首犯,在保外就醫期間重新犯罪,不打靶也是無期、死緩。你叔叔民不給你努力,縣院不送中院纔怪。”

老五的話嚇得猴子臉都變色了,問:“那法院會不會退回來,要求中院開庭呢?”

“那就要看你們法院有沒有人了。法院有沒有人較真,再加上受害人肯不肯罷休。要是這些都不行的話,那就只有到中院去了。你沒聽到講過,有些縣院都開庭了,由於受害者頂,縣院判不下來。只好 退回檢察院重新起訴的?不過,你只要在這條張上有人,不會有什麼關係的。”老五將起訴書還給猴子幫他分析道。講的話很有道理,看來他還是看過一些法律條文的。講話講話不是無中往有,跟法律能掛上號,很有條理。

嚴偉不覺有幾分佩服:“老五,你怎麼這麼清楚?可以去當法官或者去當辯護律師了。”

老五說:“自己犯了這麼大的事情,哪能不去看看刑法書,再找人打聽一下。牢坐久了,這方面的知識總是有一點的。

嚴偉問:“這是哪有刑法方面的書籍?找來我也看看,看自己夠得上哪條。”

老五回答:“以前所裡要學習,每個監子都發了法律書的。不過都被他們捲菸吃掉了。別的監子興許有。哪天我幫你問問看哪個監子有的話,就讓他搭過來。”

“好吧!那就拜託了。”嚴偉說。他對猴子的案子也感起了興趣,轉向猴子說:“猴子,將你的起訴書也給我看看。”

猴子便將起訴書遞給嚴偉,他接過後並不刀着去看,捲起來拿在手中,留着沒事的時候纔看,現在要跟他們聊一會兒。他們拋開了猴子起訴的事兒,轉而吹一些刺激性的話題。

老五問:“猴子,你老孃改嫁後生沒生崽?”

猴子答:“生了一個,是個男的。”

“猴子,你孃的生育功能還蠻強的嘛,她現在多在了?”

“四十五歲了。”

“你到後爹那去過沒有?”

“讀書時放了假我就去,一年去一兩次,我跟他合不來,大了就不去了。”

老五曖昧地問:“你後爹比你老子長得如何?”

“要差多了,象頭笨牛一樣。”

“你娘呢,還好不好看?”

“還可以吧!比她強多了。”

“你娘被那頭笨牛壓着,心裡還感到那麼快意?”

老五的一句話,使大家鬨然大笑,猴子不生氣也跟着笑。

“猴子,你叔叔是幹啥的?他的能耐不少呀!”這次問話的是陳胖子,他沒有將以猴子的老孃來取樂的話題延續下去。

猴子說:“我叔叔是個包工頭,他有一個建築隊,在縣裡包了好幾棟房子修,同縣裡許多領導都很熟,經常同他們在一起吃飯喝酒的,他很吃得開的。縣裡公家修的房子,我叔叔起碼可以弄到一小半。自己做不了就轉包給別人去做,嫌了不少錢。他還有個預製場,打樓板、預製樑的。”

“怪不得你叔叔關係好,天天跟領導們在一起吃吃喝喝,肯定送了不少錢給那些頭頭,纔會將工程給你做。”陳胖子說:“你堂哥是怎麼到檢察院的?不是拉關係進去的吧!”

“那倒不是,他是讀書分去的。”猴子答。

“你叔叔那麼多錢,你還去搶什麼?”陳胖子不解。

“好玩唄,幹這事挺刺激的。”猴子的回答令大家都覺吃驚,但他不以爲然地說:“在街上耍,要帶小弟,就要有錢供他們吃喝,給他們玩,他們才肯跟你。你沒得錢,哪個跟你去喝西北風?叔叔的錢是他的,他也不會給我那麼多,我們自己不去嫌錢,我拿什麼來養他們?只有自己想辦法去找錢,現在找錢不容易了,不走邪道哪來的錢?大家不但要吃、要喝,還要玩,玩是最花錢的了。進發廊泡小姐,沒有錢不行。雖說有些老闆不敢收我們的錢,但小姐你不給小費,她們不高興,跟你玩起來就沒勁。”

老五雙開始調侃猴子:“猴子,講講你同多少女人睡過?”

猴子想也不想就回答:“記不得了,總有二、三十個吧!”

“都是些什麼人?”

“大多是菜婆子,也有老闆娘、少婦。”

“瞎吹,老闆娘肯跟你來事?”

“五哥,這你就不曉得了,絕不是吹的。有次我帶了三個小弟去髮廊玩,那是一具菜婆店,老闆娘才三十歲,人長得比店裡的菜婆婆還好看。我就講要老闆娘親自陪我。老闆娘起先不肯,她講她是有丈夫的,她是不賣的。可我對店裡的菜婆看不上,只有她還性感,令我滿意,我的小弟就威脅說:連我們老大的面子都不給,明天 你的店就開不成了。老闆娘推脫了一會,就跟我上了樓。什麼不賣的,其實比那些菜婆子還騷,真的幹起來,象叫春似的驚天動地的,一對奶子抓在手裡,她就來癮了,幹得哼哼唧唧的,比菜婆子的狂勁強多了,還算我比較狠,不然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猴子繪聲繪色地描述着他的那次經歷。

“給錢了沒有?”

“給了。我甩給她五百元,求往來生意唄。後來我再到她那,只要講一定不要別人,要她自己來幹,她也就不再推脫了。”

“你這小子,還行。”老五說:“以後又幹了她幾次?”

“也就兩次。”猴子說:“後來她店裡來了個十七歲的小姑娘,人長得水靈靈的,我一去就專換她,不再糾纏老闆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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