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們站着說話當然不腰疼,一個月拿國家千多元工資當然不用偷,不用搶了,不會餓肚子。我又沒有工作,自己要吃飯,還要養兒子。我到外面去打工,又沒有手藝,田又不會種。人家一畝田一、兩千斤,我一畝才幾百斤。種了畝多田,化肥、農藥、種子,連成本都撈不回來。每年又是農業稅,又是提留,又是什麼教育基金、水利修建費、修路集資。這個費、那個費,收的兩千斤穀子全交了都不夠。兒子又要讀書,交了學費,經常又要些這費、那費的,天天找你要錢,你誹我不去偷怎麼辦?要是同你們一樣,一月也有千多擊劍錢,你怕我吃飽了撐的,硬要去偷是吧?”
派出所的人本想教育教育他,卻被他給胡整了一通,弄得沒有辦法,哭笑不得。只好講:“你這是強盜邏輯。”
他說:“在外面呆着沒有飯吃,還不如進去吃公家飯,兒子就交給政府了,你們總不會讓他流落街頭吧?”
就這樣,派出所只好將他又送了進來。
畢竟是幾進幾齣的老油子了,他沒有第一次進來的新兵那種害怕和耽心,一切都覺得無所謂,不象別人那麼愁眉苦臉。祁連武讓他去吃包子,他就規規矩矩地爬到牆上。讓他去倒馬桶,他也沒半點反對,他對看守所這套早就熟悉了,知道是新兵進來時要遭受的。祁連武見他這麼老實,整他也沒什麼意思,他又懂味得很,便放過了他。繼而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回答:“叫武平華,別人都叫我老武。”
“喲嗬!你也叫老五?”祁連武大驚小怪地叫:“我也叫老五。這外名字是你讓給我,還是我讓給你呢?”
武平華說:“五哥叫老五,我當然不敢在你面前稱老字,只能算小武,就叫我武平華吧!”
“不要講我同你爭名字,我本來就是叫老五嘛!”祁連武戲謔地笑着說,挺得意的。
“你叫武平華?”陳胖子笑着問,挖苦地同他開玩笑:“去年從看破守所提出去的死刑犯也叫伍平華,是不是跟你是同胞兄弟?”
“哪能呢!”武平華自我解嘲的解釋:“他姓的伍,是一、二、三、四、五的伍,我的武,是文武雙全的武。雖說是同音,但壓根兒不是一個姓。”
“哦!不是一個姓。我還以爲你倆是同一個人呢,還以爲伍平華又從火葬場裡跑出來了,嚇得死人。”陳胖子繼續調笑,逗得祁連武、嚴偉忍不住,嗬嗬地笑出了聲。
笑夠了。嚴偉問:“老陳,這裡以前也有個伍平華?”
陳胖子回答:“是有個伍平華,是個死刑犯。因爲秀湖縣這兩年就只有他一個死刑期犯被處決了,並且不是槍打的,是打毒針死的。這在秀湖還是第一個,所以看守所裡都知道伍平華。有些監子專門用伍平華來罵人,還有些用伍平華晚上來嚇人。”
嚴偉不解地問:“怎麼不用槍打,要用毒針雲處死呢?聽說處決犯人都是綁赴刑場,執行槍決嗎?”
陳胖子解釋道:“因爲查出他有愛滋病,槍打的話,血就會流出來,怕會有污染,就改用毒針了。聽說伍平華知道自己要被處死,並沒害怕,很平靜,頭晚上吃了只雞,第二天早上吃了碗粉,還吃了些別的,才鎮定地走進執行室,還笑着說:‘打針比挨槍子好,死後樣子要好看一點。挨槍子身上有洞不說,還有那麼多人去看,連死都不得安寧。’聽所長講,伍平華打了第一針,象是沒事人一樣,後來補了一針才死的。他還是秀湖第一個沒挨槍子,採取用這種文明的死法的呢!”
“是的。這樣用注射的處死要比用槍打的人道路得多。”嚴偉贊同道路。對這個秀湖縣採用注射執行的伍平華產生了濃列的興趣,進而打聽道:“陳胖子,你曉不曉得伍平華犯的啥罪,有沒有血債?”
“他沒有血債,是一個典型的流氓,是民噴太大了。”
“哦!到底有些什麼罪?”嚴偉對秀湖近兩年被處決的唯一死刑犯很稀奇,急着說:“老陳,講來聽聽。”
陳胖子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監子裡的人傳說的。你想聽,我就將聽來的講給你聽聽,反正也沒得事做,不一定準確。據說,伍平華犯的事並不大,沒有一條夠判死刑的。可他犯的事太多了,多得數都難數清。他認爲大事不犯,小事不斷就沒事了的。在秀湖有不少人都受過他的傷害。尤其是兩條街的商店、攤販都受過他的害。他是個典型的流氓,在街上沒有人不怕他的,可又拿他沒辦法。他打了不少人,但從沒弄出人命和重傷、殘廢的,無非是在這個飯店吃了飯、喝了酒不給錢,在那個店裡拿了人家的東西不付帳,又在這個攤子上要幾十塊的零花錢,他也不多拿多要,讓人家一下子拿不出,承受不了。對順着他的,他也不難爲人家,有時別人有什麼麻煩,他還幫忙化解。對他伸手要零花錢要是不給,他就經常鬧事,弄得你沒法子做生意。整個兩條街的東西,好象都是他自己家裡的一樣,他想拿就拿,想要就要。一般的商店老闆或攤販怕他鬧事,又見他要的不我,又不時常來要,也就給他退財消災。大家對他又怕又恨,可又拿他沒辦法。要是一個人去告他,事情太小,立不了案,還會遭到他的報復。那些做生意的各忙各的,齊不了心。要是一個人去告他,也就幾十元的小事,又不是明搶的,頂多是關幾天,教育、教育又給放出來了,弄得他經常來鬧事,你還怎麼做生意?大家對他恨得入骨,也只有隱忍着。”
“那他到底因爲何事被告抓的,怎麼又判了極刑呢?嚴偉追問道。
陳胖子仍然不緊不慢地說:“到底是啥事,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聽說講他犯的事也不太大,只夠瞧得上判幾年的。當公安到街上商店去取證時,那些店主就講,要是一、兩年就能出來,就不肯講了,怕他出來後報復,弄得公安一時也沒辦法取證。後來那些店主就聯名寫信給縣政府,要求嚴辦伍平華。一時,那兩條街所有的店鋪、攤販老闆幾乎都簽了名。縣裡面的頭頭見伍平華犯了這麼多的事情,但又夠不上上綱上錢的,民噴卻是這麼大,就指示公安要從嚴查處,作爲典型來打擊。聽說他的案子拖了一、兩年,是公安拿着本子,一家一家地做工作,又將一家一家的事記錄下來,光材料就有好幾大本。市民都強烈要求剷除他這個地痞流氓。後來縣裡將他的所有事情,引起民憤太大,市民強烈呼聲強烈向上面彙報了。他的案子法院審理就搞了幾個月,不斷地要求補充材料,最後講順應民心,判了他死刑。”
嚴偉覺得伍平華辦的事難以理解,不由笑笑說:“這個傢伙,大事不犯,小事不斷,大家心裡恨得 癢癢,卻拿他沒辦法,不象有些人,一件事就夠十年、八年的,倒是個人精,鬼得狠。要不是政府存心讓他死,他還死不了。你曉得不曉得他是怎麼會得上愛滋病的?這種病秀湖也有嗎?”
陳胖子答:“這哪個曉得,只是聽到傳說他得了愛滋病,後來,他都是一個人關在一個監子裡的。還不是經常在外面玩小姐,不小心在哪給傳染上的了。是不是愛滋病也沒確定,我也只是以前聽監子裡的人傳的。”
嚴偉問:“今年還沒處決過死刑犯嗎?”
陳胖子答:“今年還沒有。現在判了的就只隔壁九監的那一個,他還在上訴,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幾號了,估計不會打了,要打也是明年的事情。”
在嚴偉問陳胖子關於伍平華的事情時,祁連武在逗着那個新兵武平華,談笑取樂,時一時問他一些令他 的話,讓他回答不上來。又講些暈話,讓他交待在外面弄女人的歷史。嚴偉聽了會,覺得燦多大的意思,突然想起找嚴友來講講笑話逗逗他。因爲,剛纔才談到死刑犯,不由想起這們還未開庭,但可以肯定是判死刑的死刑犯來。
嚴偉喊:“嚴友來,你過來。”
嚴友來聽到嚴偉的喊聲後,便立即走了過來,問:“家門,有啥事?”
嚴偉對這個殺頭的同姓家門不怎麼有好感,覺得他不但人長得一副怪相,智商也太低,會衝動將老婆、姨姐兩人殺掉。殺人後還不知道逃命,還恍恍惚惚,憂憂地投了案,自己將頭伸到了鍘刀底下,還指望弄個自首,從輕處理。對他叫自己爲家門,心裡很反感。但自己本來是叫他過來講笑話,逗弄他的,也不好發火,便也沒有去計較。問:“嚴友來,你的起訴書發下來了嗎?”
嚴友來回答:“發下來了。”
嚴偉問:“什麼時候開庭?”
嚴友來答:“我也不知道。”
嚴偉說:“你去拿起訴書來我看看。”
嚴友來便回到他住的地方拿來了起訴書遞給嚴偉。嚴偉因對他的案子在十七監時就已經知道了,接過起訴書後,沒有仔細去讀,只是隨便翻了翻,然後問:“你有沒有請律師?”
“不知家裡人有沒有給我請律師,我在這裡怎麼去請,家裡又沒有人來告訴我。”嚴友來回答。
嚴偉說:“你家裡要是爲你請了辯護律師,就會在開庭前到這裡來同你見面的。他總要親自來問一下你的情況,到時就曉得了。”
“要是來面見就好了,就能問問外面的情況。我父親都七十多歲了,不知現在怎麼樣,他們有沒有錢請律師。”
“嚴友來。據我所知,象你這種大案,你不請律師也沒關係,可以申請司法援助的。你不申請,開庭時,法庭也會指派辯護律師,你也不用花錢。”
“那還不是形式,做做樣子,走走過場罷了,有什麼用處?人家沒拿你的錢,還會拼命爲你講話?”
“那倒不一定,也聽說有很多指派的律師據理力爭的。他雖然不是你請的,沒拿欠的錢,但他上了庭,就想爲自己的名聲去爭。要是打贏了官司,兇的名氣也就提高了,以後還怕沒人請他?所以,作爲一種投資,他們也會盡力的。”
“老嚴,你講的倒是蠻有道理的。我想想也是這麼回事,興許會幫我講話的。”嚴友來興奮地說。
“友來,這請律師嘛,不但要看他的能力和辨才,最主要的是看他同法院的關係。他們的關係好,就能爲你的家人同法院牽線,找到審判長說情。他的辨詞,審判長才會採信。關係不好,哪怕你的辨纔再好,人家不採信又有什麼用?”嚴偉一副內行人士的樣子說。
“那我該怎麼辦?”嚴友來焦急地問。
“你嘛!怪只怪你腦子裡的筋當初沒通,殺了兩個人都不知道逃生。你莫怪我講真話、實話,開不開庭,請不請律師,都只是法律程序,純碎的過場。律師再好,你也沒得救。我勸你還是爲家裡省幾個錢,你們那山裡賺幾個錢不容易,何必讓你七十多歲的老頭再爲你負債呢?倒不如將請律師的錢送進來吃了實在,也在死前別餓着了。”嚴偉毫不顧及他受不受得了這種話,存心逗他着急。
“我也曉得進來了,保不住命的,已經想開了。只是家裡窮,拿錢不出來。在我死前都沒得吃的。”嚴友來早有思想準備,聽到嚴偉的話並不着急。
“我倒有個辦法,可以弄些錢讓你吃好些。”嚴偉說。
“什麼辦法?”
“你反正要死的,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對身上的東西也無所謂了,你說是不是?”
“是。”
“我給你出個主意,看你願不願意。我聽說過現在有許多醫院需要人的器官來救人的,比如眼睛、心臟、腎臟等等,都可以賣的有些死刑犯在死前要求捐獻人體器官的。反正人死了,要那些器官沒有啥用,都要進蚊燒爐火化的,你不如申請將器官捐獻出來給醫療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