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玩琳茹正赤身裸體地被別的男人抱上了牀,扭曲着蛇一樣的,任人恣意瘋狂地發泄着獸慾。祁連武的頭在發漲,心在滴血,胃在一陣陣地收縮,他又開始乾嘔。他感到喉嚨發乾,舌頭繮硬,他感到胃液翻滾着往上涌。祁連武迅速地爬起,快步跑向馬桶。他感到喉嚨中發甜,張開嘴胃液、污物夾雜着紅色的血塊傾瀉而出……
嘔完了,他扶着似乎無力站起。他感到自己極度的虛弱,甚至感覺生命即將逝去……他扶着牆往回走,這時——
這時,監門外的過道中有兩個刑警隊的警官隨同值班的李所長正押送着一個剛送來的人入監。經過十監門口其中一人正是抓他、審訊他的刑警隊的一個警察。他在經過監門外看到了祁連武便停了步,露出不陰不陽的笑說:“祁連武,你在這裡過得還好吧?”
“還好。”祁連武冷冷地說。
“喲!睡第一鋪?在監子裡還是當老大!”刑警挖苦道。
“託你們的福,將我送到這裡來,沾了你的光。”祁連武沒好氣地說。
“沒想到你還這麼自由。”那名認識的刑警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祁連武問。但那名刑警露出很神秘的一聲笑,沒回答就走了。
“呸,呸!”祁連武往地上吐了兩口睡沫,獨自噴噴地罵:“狗日的,當日就該一腳將你踢扁了。算你運氣,現在神氣什麼?講我這麼自由,我自由什麼來着?難不成講我還沒有帶腳鐐手銬?呸、呸,狗日的烏鴉嘴,老子會戴腳鐐手銬?”
祁連武嘴裡在罵,上了牀後,可心情越發的沉重起來。阮琳茹的事氣得他吐血,審他的刑警的一句:“沒想到你還這麼自由。”使他不斷地啄磨着裡面的潛臺詞,使喚覺得眼前佈滿了陰雲。刑警的這句話中有話的“還這麼自由”,那種蔭誨的神秘的笑,越發懷疑這是某種信號的暗示。雙重的猜測、壓力、思慮使他不能排解積鬱心裡的悶氣和心中無法解開的結。兩件事交替在他頭腦中撞擊,無情地衝擊着他的靈魂,使他無法平靜下來,痛苦地想了一夜……
第二天起來時,祁連武的鬍子渣瘋長了很深,人樵碎得如同大病了一場,整個人一夜間蒼老了十歲……
這天下午,又送來了一個新兵。人長得黑瘦、黑瘦的,三十六七歲的年紀,穿着一套武警部隊的迷彩報,可以明顯地看出是一套仿製品。待祁連武指使李林、猴子在外面的風坪中對他開完庭後,聽新兵在講家是隔壁江口鎮的。嚴偉覺得是自己那邊的人,在必要雲關照一下,便將新兵叫到面前來問話。
“你是江口鎮哪個村的?”嚴偉問。
“是江口鎮荷花村七組的。”新兵恭恭敬敬地回答。
嚴偉繼續問:“是荷花村的。唔,隔我們那不遠,翻過一座山,只不過才四、五里地。叫什麼名字?”
“我叫蔣賢生。家裡就住在村裡的公路邊上。我家門前是一個上客點,一天有兩 車從我家門口發車開往秀湖的。過路車有好幾趟,很好找的。”新兵回答,然後很小心地問:“老大家是哪裡的?”
“我是玉象蓮池村的,你應該曉得。”嚴偉答。
“蓮池我曉得。我外婆家就是蓮池的,我年年都去拜年的。蓮池主要是姓唐、姓嚴、姓方三大姓。請問老大姓啥?”
“我姓嚴。”
“我外公是二隊的,姓唐。”
“二隊的?叫唐什麼?也許我知道。”
“我外公已經死了。還有兩個舅舅在那邊,一個叫唐建鋼,一個叫唐建鐵。老大認不認識?”
“認識。唐建鋼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就嫁在我們隊,還叫我叫叔叔。唐建鐵有兒子考上大學了,在西安讀書,女兒今年二十歲,還沒找樑上君子家。人長得秀水靈、秀氣,挺漂亮的。在廣東打工。春節她回家過年,家裡說媒、提親的把門都擠破,是村裡的一支花。聽說他相中的是一個木匠,倆人是高中同學,可你舅舅嫌人家兄弟多,不肯將女兒嫁過去。那丫頭跟家裡較着勁,提親的一個都不答應,大年初二就賭氣回廠裡去了,是不是?”嚴偉將他舅舅家的事情數說了出來。
“是的。舅舅。”蔣賢生突然不叫老大了,而改口叫起了舅舅。
“你叫我什麼?”嚴偉不由奇怪地問。
“舅舅。”
“爲什麼?”
“我表妹都叫你叔叔,我理應叫你聲舅舅。”蔣賢生討好地拉親戚關係。
“那怎麼行呢?你表妹嫁到我們嚴家,是按輩份叫的,又不是親的叔侄,跟你沒有關係的。不要這樣叫。”嚴偉對這個比自己要大三、四歲的男人突然改口叫舅舅,覺得不好接受。就是他表妹在村裡遇到了,叫嚴偉一聲叔叔,他也從不答應的。
蔣賢生說:“應該的,你是我孃家那邊的人,今後還要你多照顧一下。”
嚴偉說:“只要你在這裡聽話,照顧你一下沒有關係。來,過來認識一下五哥、陳哥,讓他們多照顧你一下。”
蔣賢生對着祁連武、陳勳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五哥、陳哥”。嚴偉對倆人說:“老五、老陳,蔣賢生外婆是我們那邊的人,同我有點親戚關係,你倆照顧他一點,我看讓他擦擦地算了,馬桶還是讓趙浪去倒。你倆看行嗎?”
“要得。嚴胖子,你講話就作數。既然你們是親戚,怎麼會爲難他?”
嚴偉對蔣賢生說:“還不快謝謝五哥、陳哥。”
蔣賢生對着祁、陳鞠了一躬,說:“謝謝五哥、陳哥。”
祁連武說:“好了,你下去幹活吧!”
李林扳着手指計算,好不容易到了元月二十七號。
天還沒亮,他再也睡不着覺,一個人穿好了衣服,坐在被窩裡傻等着天亮。天亮後又盼着早點開早飯,所裡面上班。上班後就一直站在監門前,等着所長來開門放他出去。那份要離開牢獄、重獲自由的迫切心情令他時不時地從監門中往望,當有所長經過時,就以爲是來放他的。但所長經過了好幾次,都沒有在十監門前停住腳。李林每次都從焦急的興奮中變成滿臉的失望。
整個上午過去了,沒有人來放他。十監的監門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下午又過去了,還是沒人來開十監的監門。當晚飯餐車推過來時,李林只好失望地離開監門。興奮的期望並沒有象他預料的那樣到來。他只有將滿懷的失望化成了噴怒,咒罵法律,咒罵法院,咒罵看守所。
第二天,又是一個焦急的等待與失望。嚴偉看着他那副焦燥的模樣,心裡不免對他產生同情,也同樣產生不滿,縱勇他報告所長。在張老大經過監門時,李林鼓足了勇氣,大聲報告:“報告團所長。”
張老大在十監門前停住了腳,問:“什麼事?”
李林大聲喊:“張所長,快放我出去,我的刑期滿了。”張老大不高興地道:“你窮叫喚啥?到底怎麼回事,慢慢講清楚。不要弄得莫名其妙。你講放你就放你?”
李林平定了一下情緒,將事情講清楚:“張所長,法院已來了判決書,判了我六個月,刑期到二十七號就滿了。今天都二十八號了,爲啥還不放我?”
張老大說:“把你的判決書拿給我看看。”
李林找到判決書遞給張老大,他看過後問:“執行書來了沒有?”
李林回答:“不知道,沒送給我。”
張老大又問:“你上沒上訴?”
李林回答:“我沒上訴。”
張老大說:“我幫你打電話問問法院,看你們同案犯有沒有上訴?”
李林又急了起來,辨道:“可我的都超過時間了,怎麼還不放我?我要出去,你們法權力關我。”
張老大火了,道:“你窮叫囂個啥勁?就算刑期到了又怎麼樣?沒有法院的執行通知書,我們怎麼放你?”張老大又放緩了語氣說:“你先彆着急,我們想關你幹啥?總得有法院的執行書,我們才能放人。我幫你打電話到法院去摧摧,你安心一點等。”
李林沒了撤,不敢再鬧。只好回來坐下,差點沒哭出來。
可一連幾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一丁點兒消息,急得李林直跳腳,又唉聲嘆氣的,可十監的監門象是生了鏽一樣,從來沒動過。這幾天連提審、電見、談心、教育的都沒有。李林終於又看到了張老大同胡教兩人從十監門前經過,便不顧一切地大聲報告,詢問原因。胡教邊走邊說:“李林,你不要急。我們打聽了,你的同案犯石源在上訴,再等兩、三個月都不一定。”
胡教的一句話,將李林嚇呆了,半天沒說出話來。當證實徹底失望時,李林便破口大罵起來:“狗日的,好你個雜種石源,你以爲你的事還少嗎?要上訴,把老子給拖住,你上個屁訴,弄得老子火了,把你的事全給捅出來。七年嫌多?老子讓你坐十年。你不上訴,老子早就出去了,是你不仁,可別怪我不義。老子多坐兩三個月,老子要讓你狗雜種多坐二、三年……
不想有教不久後又返了回來。對李林說:“李林,你別焦急,先是我弄錯了。剛纔我又打電話到法院問了一下,石源沒有上訴。”
“沒有上訴?”李林又不由一喜。這一驚一詐,使喚他又從冰窯中爬了出來,不由問:“那什麼時候放我?”
胡教答:“要等法院來執行書。”
李林又問:“那要等多久纔來執行書?”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法院的。只要執行書一到,我們馬上放你。”胡教已有些不耐煩,話一說完就走了。
雖然不知道哪天來執行書,但李林總比剛纔聽到石源上訴,還要坐兩、三個月要好得多。臉上雖佈滿了失望的無奈,但總算不是大雨來前的陰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