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急急地掛了電話, 把手機扔在一邊,雙手矇住了臉。她不知道自己最後那句話是怎麼順嘴溜出來的,說完了, 就覺得臉騰地一下就熱了。雖然是開玩笑, 但多少帶了自己一些心思。
從第一面見崔韋釗自己就暗暗喝過採, 拋開家世, 這樣的人放到哪裡都是十八歲女孩子到二十多, 甚至三十多女性的夢中情人,清俊儒雅,溫和體貼, 紳士做派,三十多歲已經有了自己的天地, 不沉悶, 不油滑。當時心生過一些幻想, 可是看着崔韋釗永遠是零度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那杯茶。瀟灑地道了再見, 轉身走開,心裡不由惻然,每個看着順眼的男人都在她之前或之後有了故事。
過着自己混亂的生活。誰知道再次相親居然又碰到了崔韋釗,她在第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了他,直到崔韋釗叫出她的名字, 舒雅才矜持地說出自己的記憶。
跟崔韋釗的相處是快樂的, 兩個人沒有負擔, 什麼都說得很透, 不用擔心未來會怎麼怎麼樣。作爲朋友, 崔韋釗真誠熱情,行爲體貼而有節制。說是互相幫忙, 但崔韋釗自己從沒有事情煩擾過她,反而更多的時候是崔韋釗當了她的擋箭牌。或許是覺得這個朋友讓人放心,逐漸的煩悶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叫了他出來,崔韋釗很少拒絕,出來的時間卻卡得極準,一個小時到兩個小時之間準會有事情或者提出告別。他給她面子不拆穿她不是因爲躲避家裡的相親。
一切都是好好的,舒雅很享受這樣的友情。然而所有的變化都出自那次吃哈根達斯。身體的痛楚經歷之後,人忽然變得貪心起來。
舒雅躺在牀上睡懶覺,聽到門鈴一聲接一聲,拿枕頭壓住了腦袋還是逃不過噪音,回國後朋友很少,最近也沒有人說給她寄郵報,大好的睡眠全部打擾了。嘟嘟囔囔地從貓眼兒往外看,就看到一地的行李,大腦一驚,開了門,果然是老爹老媽倆顆白花花的腦袋一起看着她。舒雅心裡慘叫一聲“額的神哪。”迅速地拖了父母的行李進屋,“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我好去接你們啊。”
“我們自己有手有腳幹嘛讓你來啊。房子不錯,就是出租車不讓進小區,還好有保安幫忙,否則還真拿不了這麼多東西。”舒雅的媽媽不管女兒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
舒雅一下子呆了,“媽媽,你們打算在這裡呆多久,怎麼什麼都帶了?”
“也不長時間,等你結了婚,我們就走,如果你要孩子,我們就再考慮是不是繼續待下去。”舒媽媽不急不慌。
舒雅哀嘆一聲,“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哥哥家倆孩子還不夠你們玩的嗎,幹嘛非逼我?”
“你這孩子,我當然希望帶你的孩子了。”舒雅和哥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父母的到來,意味着她不能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不能很晚回來,不能很早睡覺,不能隨便做什麼,獨立了這麼多年,突然蹦出倆老的開始管束自己,舒雅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變得有多亂。
“爸,你和媽媽回上海一趟吧,老朋友還都在呢。上次我出差回家裡,王伯伯還問起來呢,說很想你們倆。”舒雅試圖從父親這裡攻克。
“老家當然要回,先在這裡歇兩天,不急,不急。”舒父一副慢性子。
“舒雅,別趕我們倆了,孩子離家早就是沒良心,一點兒都不疼父母。”舒媽媽一句話讓舒雅再也無法張口,只能認命地一起收拾東西。
談雁雁利用短暫的休假回了美國帶着Oscar一起回來。
Oscar斜靠着談雁雁,好大一會兒才說,“媽咪,這是甜蜜的憂傷嗎?”
Oscar一句話逗樂了談雁雁也逗樂了旁邊的一對老夫婦。
談雁雁攬着兒子一本正經地問,“什麼是甜蜜,什麼是憂傷,說說看。”
“可以和媽咪在一起了,不用等着打電話,這就是甜蜜,可是要和同學和朋友分開了,當然是憂傷了。”
“形容得不錯,是誰教你這兩個詞的?”
“老師讓找一篇喜歡的詩歌,我翻你的書架了,有很多詩集,我翻到那句話了。”
談雁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兒子略顯憂傷的話。對於一個孩子,過早地品嚐生活裡的無奈並不是她教育孩子的真諦。談雁雁不推崇所謂的挫折教育,也不信奉所謂的“女兒富養,兒子窮養”的理論。由於自己的原因Oscar從小失去了父親的愛護,作爲母親她不想再人爲地製造生活的憂傷,她有着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的心願,讓Oscar在陽光下生活,在最自然的狀態下長大,坦然地接受生活的賜予和失去。但也因爲是單親家庭,爲了麪包和生活,女強人的媽媽經常會出差,所以Oscar又比同齡的孩子更多更早地體會到成長中會面臨的不快樂。談雁雁把Oscar緊緊摟住,如果可能,願意給Oscar全部的陽光。
旁邊的老夫妻看談雁雁和Oscar你一句我一言的搭話,漸漸被吸引了過來,看着Oscar睡着了,方探過身體衝着談雁雁說,“這孩子真乖,說話小大人似的,我那孫子又猴又皮,真應該看看人家這孩子。幾歲了?”
談雁雁擡眼,“剛九歲。”心裡苦笑,她倒是希望Oscar像其他孩子一樣滿腦子都是童話,在父母面前撒嬌,可是Oscar像知道她的一切似的,很小的時候就體諒她,不追問爸爸在哪裡,不向她要奢侈的玩具,記得她的生日,還會做禮物送給她。作爲小孩子,Oscar絕對是優質兒童,不用父母操心,闖禍的概率壓到最小,談雁雁有時候會心疼地想,如果Oscar是個大鬧天宮的孫悟空,或許她的愧疚會少一些。
“啊呀,比我那大孫子小三歲,真看不出來,”老夫人轉頭對老先生說,“Tom和Jerry能有人家孩子一半省心我就哦彌陀佛了。”
談雁雁笑着說,“哪裡,他也就現在老實,也很皮的,小孩子都一樣,喜歡動來動去,好奇的事情太多。”
“是啊,是啊,不過這孩子還是很乖很可愛的。跟你長得很像,他爸爸也一定很帥,這孩子招人疼。可以問他的名字嗎?”老夫人問道。
“英文名字叫Oscar,您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他喜歡和奶奶待在一起,很粘老人家的。”
“哦唷,那可就好,老伴姓舒,你就叫我舒阿姨或舒媽媽好了。”
談雁雁微笑着叫了聲舒媽媽,兩家人算是熟識起來。
Oscar醒來果然和老人有緣,跟舒奶奶玩得不亦樂乎,加上有禮貌,又長得可愛,賺足了周圍人的喜愛。Oscar還體貼地幫舒家媽媽捶腿,這下子舒家媽媽更是歡喜得不得了。說實話,兒子娶了外族人本來就讓老倆口不高興,可偏偏倆個孩子連漢語都不怎麼會說,中華的文明禮儀更是不知從何說起,礙着洋兒媳的面兒,舒媽媽也不能說什麼了,只是心裡窩得慌。
臨下飛機,談雁雁和舒家媽媽都留了聯繫方式,約好有機會一起聚聚。
王倫勤看見談雁雁推了行李車出來,Oscar也跟着亦步亦趨地在旁邊幫忙,高興地大叫,Oscar,到這裡來,Jacky叔叔在這裡!
Oscar一掃十幾個小時飛機的鬱悶,衝王倫勤使勁招手,我在幫媽咪幹活,你得等一會兒。
談雁雁其實並沒有告訴王倫勤她什麼時候回來,自從上次的生日事件之後,她儘量不去和王倫勤發生什麼交集,也以爲王倫勤會因爲自己一時衝昏頭腦而粗魯的行爲而中斷他們之間的友誼,或者起碼會有所冷落,不過令談雁雁匪夷所思的是王倫勤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囂張,或者說依然保持了他們之間交往的常態,而且居然有微微升溫的跡象,談雁雁不明白王倫勤究竟想什麼,或者他根本就是個怪胎。但是她必須保持大方。
談雁雁對王倫勤露齒一笑,“其實你不用這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