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
在場的混混,昨晚在怡紅院遭人背後悶棍,不免破財一番,都深深地記恨上那位黑衣僧人,恨不得將其亂刀砍死,沉落河底種蓮花。
只不過,方纔漏澤園一幕,真個是歷歷在目,破戒僧慈舟的所行舉止,無一不符合佛門大德高僧的德行,有經歷的人親眼見過,只當他換了一身衣裳。
再說了,混混們昨晚被人敲悶棍打暈過去,卻也避過了劍童子等人的毒手。換句話說,小小地破財一番,竟然換來的逃出生天,卻也知道是福不是禍。
現如今,那些從身上摸走的銀錢,都落在眼前這個豆蔻少女的手裡,誰知道她與那大德高僧有甚淵源。
估計肯定不是露水姻緣,沒準是那位出家人未剃度前的家人親戚,看她沉淪落難,特意送些銀錢度日。
正因爲如此,在場的混混看着那些碎銀、大錢很是眼熱,卻也知道都是惹禍的根苗,如果冒犯了這位少女,不定會被人再次背後一記悶棍。
於是,房裡的混混們思慮再三,再看到豆蔻少女渾然不怕人欺侮的神情,也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誤以爲此女有人照看,互相交換眼神,訕笑着離開了。
豆蔻少女是多靈醒的人呀,看着手裡白衣僧人留下的銀錢,竟然能嚇退本地的潑皮流氓,自然明白了許多事情,忍不住捂住嘴巴,滾燙的眼淚就此流淌下來。
混混們也沒有走遠,坐地虎李志早就看中將白菜巷和白石巷分隔開的石牆,試圖營造出一個暗門,用來以後有用。
趁着還有時間,他們霸佔公共水井,伸手招來巷子裡的居民,分頭打聽豆蔻少女的來歷,試圖再次確認那位大德高僧的親疏關係。
在又驚又怕的居民口中,白衣僧人的那點破事,就全部抖摟出來,就連破戒僧慈舟步步生蓮的威嚇之舉,都一五一十地告訴衆人。
沒過多久,坐地虎李志都被驚動了,他來到被踩碎的青石板附近,盯着那一連串令人心悸的腳印,臉上表情無動於衷,後背汗毛卻都豎起來,自覺一道涼氣從尾椎筆直而上,過脖頸如腦子,整個人瞬間清醒了,也冷靜下來了。
“這些中途出道的半掩門,登堂入室的恩客來歷複雜,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可不能大大咧咧,毛手毛腳地往死裡得罪,總得想個法子照應着。”
坐地虎李志的腦子轉地很快,通過先期對半掩門強行收取“份子錢”,手裡已經握有相當多的銀錢。
“我記得,怡紅院後面的胭脂巷少有人居,卻有毗鄰內河的好處,不如我出錢全部盤下來,再將半掩門都遷居彼處,形成脂粉一條街。俗話說,才波動人心,我就以五年爲期,以房契爲質押,就不信沒有人動心。”
坐地虎李志跟隨春三十娘多年,負責看場子的買賣,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多年積累下來,也對這一門生意有所瞭解。
怡紅院是不用去想了,自己弄脂粉一條街出來,將半掩門的買賣,全部收攏到羽翼之下,肯定是能賺大錢,招募更多的手足兄弟。
至於與那位大德高僧有舊的豆蔻少女,不定要聘爲掌管脂粉街的“嬤嬤”,除了對破戒僧慈舟示好,還有將自己藏在幕後,建起一重屏障的妙用。
於是,在因緣際會之下,豆蔻少女憑着白衣僧人留下的一注銀錢,不僅免除了被混混們強行索取保護費,還被頗有心機的坐地虎,腦子也拎得清的李志看中,日後自然是前程遠大。
可是,豆蔻少女僥倖逃出生天,卻沒有高興起來。表面上,她神色欣然地答應了大潑皮的聘請,心裡卻在暗暗叫苦,寧願自己不會攤上這樣的事。
與此同時,破戒僧慈舟離開漏澤園,循着地藏菩薩賜予的靈感,在金城城東的街道上漫步而行,意態閒散,神情自若,根本看出去方纔大戰殭屍,生死就在一線的危機緊迫感。
不知不覺之中,他離開了紛亂不堪的怡紅院地界,走出了平民居多的城東坊市,逕自來到一家牆垣高聳,金鐵反光如螢映雪的江湖幫會駐地。
白衣僧人察覺到撲面而來的鋒銳氣息,竟然有致命的危險,忍不住擡起頭,看見三個黑底金漆的匾額,上有三個大字“號鋒煉”。
“不!得從左往右讀,是煉鋒號!一間鑄造刀劍利器的鐵廠,因着亂世來臨,生生逼迫自己,就此轉成了江湖幫會!也對,裡面的鐵匠掌握着當下的核心科技,沒準還通過以往的訂單,摸到軍械製造的門徑。”
破戒僧慈舟頓時恍然大悟,突然明白過來,爲何剛纔竟然有危險的靈機,暗道:“我敢斷定,煉鋒號裡定有軍用弓弩,沒準連速射弩和連珠箭等機關都打造出來,不吝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
想到此節,白衣僧人雙手合十,氣沉丹田,方纔禪唱一聲:“善哉,善哉!”
這一聲,有如暮鼓晨鐘,清越悠遠,竟然透過渾厚無比的大門,傳進煉鋒號裡面去,甚至蓋過打鐵、錘鍊的聲音,令裡面的掌門人,訝異地擡起頭來。
“九環刀”向且正是掌門的師弟,劍眉入鬢,一臉正氣,年僅不過二十四,就已是資深的大匠,還是金城道上赫赫有名的刀術高手。
他聽到門外的禪唱聲,就快步來到門後,伸手抓住一條拇指粗的麻繩,擡腳踢開機關,任由懸在半空,裝滿鐵砂的麻袋轟然落下,自己卻拔地而起,借力輕輕一躍,就縱躍到牆頭,往前探出半個身子,俯視着門前的來人。
一身白色僧衣的出家人,脣紅齒白的模樣,乍看之下,給九環刀向且正還不錯的印象,他不慌不忙地後退兩步,伸手抓住繩子,深吸一口氣,施展了“千斤墜”的身法,卻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隨後,九環刀向且正就一路快步,穿過四水歸堂的院子,逕自來到煉鋒號掌門人面前:“師兄!外面來了個和尚,不定是江湖同道。俗話說僧道婦孺,不可輕侮,還是開了偏門,先見一見罷!”
“百斤刀”黎不悔沉吟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近日,我的心裡總有一股遣散不去的煩躁,似乎有一種大禍將至的感覺。方纔聽了一聲禪唱,竟然心情安定了。或許,冥冥之中,上天假手門外的出家人,送來了排憂解難的良藥。”
煉鋒號掌門人說到這裡,忍不住心裡一喜:“開偏門,總歸是有些輕視。這樣罷,大開中門,迎接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