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盈還未看到梨落人,就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被包裹在錦被下的身體微微一顫,她想起了蘇恨天是何種性格。
她擡頭,去看蘇恨天,那張俊美尊貴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卻那麼的自信堅毅。
無論何種時候,在何種情況下,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讓人不解小瞧的氣息。
蘇恨天抱着她走進了地下室,室內昏暗,牆壁四角各有一盞燈,玄黑的鐵鏈從橫樑上垂下,梨落身上穿的,還是宮女服,只是因爲傷痕太多,那衣服破破爛爛的被血水黏在身上,雙手被鐵鏈高高吊起,只有挨着地面的腳尖承擔着她全身的力量。
她披頭散髮,烏髮也被血水黏在一起,垂着頭,似是毫無聲息。
蘇輕盈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氣。
‘嘩啦’鐵鏈響了一下,被鐵鏈高高吊起的人,有了動作。
蘇輕盈緊緊抓着錦被,理論上,梨落給她下藥,致使她陷入如今這種困境,她該是恨梨落的……可這一刻,她沒有恨。
她只是有些不忍,有些不捨。
她還未曾親眼見過真正的生死。
梨落擡起了頭,蘇輕盈也看到了她的臉,上面鞭痕斑斑,即使眼睛,都不再完整。
蘇輕盈覺得胸口有些堵,她低下頭,對着抱着自己的男人道:
“放了她。”
這讓蘇恨天很意外,在意外之餘,蘇恨天又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爲什麼你會有那樣白癡的情緒?她害了你,你心疼她?”
以德報怨,那是傻瓜纔會做的事,在蘇恨天看來,斬草除根纔是最重要的。
否則日後麻煩的只會是自己的。
在這一點上,蘇恨天覺得蘇輕盈遠遠不及挽紅。
蘇輕盈又重新擡頭去看梨落那雙不再完好的面容,聲音有些憂傷哀慼,卻很清晰。
“不論如何……她曾真心的照顧顧我。”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在看到梨落如此悽慘之時,她已經沒了質問梨落的想法。
無非是立場不同。
無非是利益不同。
“我受過她的照顧,總是要還的。”
“本王爲何要聽你的?”
蘇恨天低頭看着自己懷中那個天真善良到愚蠢的女人:“本王之所以沒有凌遲她,只是因爲本王想你親眼看着她去死。”
蘇輕盈打了個冷戰,又望向梨落。
似乎沒有太多力氣,傷痕累累的梨落竟然對她笑了笑。
“皇上……”梨落的聲音粗啞而難聽。
“是梨落……對不起你,但梨落做完自己該做的了,死而無憾。”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靜等死亡。
從頭到尾,竟是沒有看蘇恨天一眼。
蘇恨天挑了挑眉,開口道:“有點意思。”
蘇輕盈則是在思考一個問題。
蘇恨天說,他憑什麼要聽她的。
是的,她憑什麼讓他聽她的?
蘇輕盈在聽到梨落的話後,更想救梨落了,但她怎樣才能說服蘇恨天。
她還沒想好,蘇恨天便看着梨落道:“你是麗妃的人吧?”
梨落的身體顫了下,沒有開口,但是‘嘩嘩’作響的鐵鏈,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
“本王想不明白,麗妃明明吃個本王的噬心散,爲何還敢如此囂張,碰本王的女人?”
“你爲本王解惑,本王也許會給你個痛快。”
梨落閉着眼睛擡頭:“請王爺賜死。”
她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說出麗妃的疑慮,從開始到現在,從頭到尾,她都是麗妃的人,也只是麗妃的人。
她會背叛蘇輕盈,會給蘇輕盈下藥,但絕不會背叛麗妃。
“你不說也無所謂,本王可以自己去問麗妃。”
蘇輕盈從沒想過梨落給她下藥,是麗妃的意思,據說麗妃是她現在這具身體的母妃,不是麼?爲什麼麗妃要對自己的孩子下藥?莫非……對方懷疑她了?
想着,蘇輕盈出了一身的冷汗。
梨落一直照顧她,是不是已經看出她的不同,所以麗妃也知道她的不同,所以麗妃要殺她?
蘇輕盈猛地看向梨落,目光之中夾雜着驚疑不定的不安。
梨落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她:“皇上,你放心,娘娘不會害你的。”
蘇輕盈蹙起眉,想起對方下的不是正統的毒藥,而是……媚藥?
爲什麼?
這與她的身世有關,她卻一無所知。
蘇恨天已經對詢問梨落不感興趣了,他問懷中的蘇輕盈:“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蘇輕盈搖了搖頭,即使她有再多疑問她也不敢問,因爲她怕是她多想了,她問了,就會暴露自己。
“很好,本王已經忍她很久了,她讓你誤會本王禽獸不如,她讓你對本王心存怨恨,本王幫你殺了她,你以後不許在爲那件事遷怒本王。”
這是什麼邏輯?
梨落是給她下藥,而不是給他下藥,他是真的禽獸不如,又何必把一切推到梨落身上?
蘇輕盈再次搖了搖頭,這次,她的聲音堅定了一些。
“剛纔王爺問朕,爲何王爺要聽朕的。”
不管梨落是誰的人,她決定原諒梨落這一次。
梨落照顧她那麼久,她承了梨落的情,自然要償還一些什麼。
想要保住梨落的心,比上一次想要救流雪的心更堅定。
蘇輕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說爲流雪求情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試圖反抗蘇恨天,那麼,這次想要保住梨落性命的決心,就是她第一次真正用心的反抗蘇恨天:
“王爺帶朕來這裡,歸根究底,想要的,無非是朕的原諒。”
蘇輕盈眼底有許多光彩在變幻,她心裡到底想着什麼,怕是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但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堅定,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要勇氣的多:
“用你眼中一個螻蟻的性命,換朕的原諒,你覺得如何?”
是不是真的原諒,只有蘇輕盈一個人知道。
就如同,在大荒之中,無人知道她想要離開大荒,離開蘇恨天的決心一樣。
不過,心底明明對蘇恨天懷了那麼多怨恨,不甘和委屈,她爲何還要在他面前說原諒?
蘇恨天也很驚訝蘇輕盈的反應,過了一下,他才皺眉道:“你是在跟本王談條件?”至少,他沒否認蘇輕盈所說的留着梨落,他的確是想要她知道真相,不再怨他。
可是他不知道,有些傷害發生之後不是真相就可以逆轉的,而且傷害本身可能與真相根本無關,人心是最複雜的,他卻偏生用最幼稚最直白的手段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