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小酒樓坐了有半晌,都不見申屠禤回來,花汐不禁着了急。估摸着這時間也該回來了,難道是遇到了危險?想到此她閤眼凝神,然而反饋回來的消息卻顯示申屠禤安然。稍稍鬆了口氣,她端起了桌上的一盞茶。
茶水未及脣邊,便被臨近的腳步聲所擾,花汐驀然擡頭——申屠禤終於回來了,只是裝束上似乎怪了些。
一身黑色軟甲,以錦帶束腰,衣襟領口均有金色鑲邊花飾,做工精緻。
望着他一臉的嚴肅凝重,花汐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想這申屠大少爺出去這麼一大會兒竟是從外面買了件如此不適合他的衣服,再加上他一掃常態,陡然間威嚴的面容,怎能不叫她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申屠禤似乎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微微揚起嘴角淡淡問道。僅這麼簡單的一個笑,卻和往日不同,帶着幾分戲謔幾分敵意。
頓感不對,花汐止住了笑。再次看了看眼前的申屠禤,她小心翼翼道:
“申屠少爺,你怎麼了?”
“我們走吧。”誰知申屠禤根本對她的話不予理睬,直接轉身道。那口氣像極了下命令,不容違反。說罷,他徑自朝前走去,那個背影,充滿了肅殺之氣,讓花汐爲之一顫。
倏忽間,她發現了什麼,眼前之人讓她感覺不妙。心中已明晰,她口中卻只是隨意道了句:“申屠少爺,你的開陽劍呢?”
前方之人驀地止住腳步,不作答。
開陽劍乃申屠府的傳家之寶,只有每代城主或是其嫡長子才配擁有,可謂是劍不離人人不離劍。申屠禤雖對城主之位及家業、陰陽之術不感興趣,卻也是不敢隨意丟了開陽劍的。
“你不是申屠少爺,你是誰?!”花汐一語道破,微微後退兩步,神色間出現了一絲警覺。
“哈哈哈哈哈……”前方之人猖狂的笑聲傳來,周遭食客紛紛停箸相望,疑惑不解。這時,他緩緩回身,側臉笑道:“不愧是鬼淵之人,才認識申屠禤幾日便這般熟知。”
“是你學得不像而已。”花汐出現了少有的冷冽,雙手微微握拳以爲防備。這個人絕非等閒之輩,連她來自鬼淵都一清二楚。“你是誰,要做什麼?”
“沒事,只是奉命請花汐姑娘去千靈宮走一趟。”
花汐當下便忖度開來:這千靈宮早晚都是要去的,可撇下申屠禤就自己去似乎不妥。並且眼前之人不知來意,着實讓人猜不透。爲何他的相貌和申屠禤竟是這樣的相似?巧合還是故意?從他眼中,花汐看到了暗藏的殺意。
儼然看出花汐眼神中的警惕之色,未等花汐開口,他忽然道:“不過……姑娘若不答應,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想怎樣?”花汐緩緩朝後退了半步。
這時,眼前之人突然折身,一條黑色光鞭凌厲閃過,青芒直擊而來。花汐見勢,早有準備的她即刻彎腰避過。
周遭食客見狀紛紛抱頭逃竄,酒樓之內霎時只剩這二人劍拔弩張。
見花汐安然躲過,此人脣邊染上一絲輕笑,雙臂張開,數十條由氣灌注成的暗黑色光鞭狠狠砸來。
光鞭一部分在花汐避開後落地化爲黑氣,剩餘的卻在瞬間猛地反彈而來,如光照鏡的折射般又朝着花汐的方向直射而去!
花汐雙手合**於胸前,一道屏障驟然形成,暫時抵禦住了這勢如破竹的黑色鞭影。
那人慢慢踱到花汐面前,並沒有收手之意,死死盯了花汐額間良久,反是又冷冷地笑了笑。隨後右手騰出,凌空輾轉。左手過處,只見又一條魔鞭騰空而起,直抽而來!
花汐漸漸鎖眉,以她的屏障,目前還可以抵擋得住。她原選擇不攻而守,但眼下似乎容不得她有半點兒心慈。畢竟眼前之人再怎麼像申屠禤,也終究不是。思罷,她雙手猛然間張開,將全身靈力盡數爆出,屏障連同這些靈力瞬間炸開,轟散了黑色魔鞭,它們頓時化作團團黑氣消失不見。
見形勢逆轉,花汐抓緊機會,雙手交併,暗暗唸咒。
然而就在這刻,她卻頓感不適,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額間竟是隱隱作痛。原本申屠禤給她的封印漸漸脫落,而那個神秘的鬼淵符慢慢凸顯,透過殘破的封印發出許許輝芒。
光芒中是敵手計謀得逞的笑,是他趁亂之際揭了申屠禤給她的封印。
剎那間花汐全身焦灼般疼痛起來,她以手掩目,面對直射而來的陽光無半點兒招架之力。恍惚間,眼前之人抖出一張黑色大網,將她束縛其中。
迷糊中看着對方冷峻的面容,花汐忽然睜大了雙目,周身一震,喃喃道:“你是……”
再接下來,她便失去了知覺。
再說申屠禤這頭,其實這廝並沒有玩到樂不思蜀,會溜達這麼久的時間僅僅是因爲猶豫徘徊在一支髮簪之上。
在千靈鎮上偶然看到這麼一支花色簡單、光澤如玉、做工精緻的簪子。
兩隻小蝶託底,一朵晶瑩剔透的小花被悄然托起,靜謐中不乏靈動,簡約中不缺精細。申屠禤當下便想:如若買來送與花汐一定與她很是相配。
然而他卻遲遲下不了手,一是儘管他極其想送給花汐,但是卻覺得自己送得很莫名其妙;二是忐忑於不知花汐會有何反應;再者,一個大男人買這個東西着實不明不白了點——看着老闆笑嘻嘻的一副好像“我什麼都看透了”的模樣他就渾身不自在。
“公子要買個簪子給心愛的姑娘嗎?”
“哦……拿這個。”他慌忙地點了點那支簪子又口不擇言道:“本少爺是買給我孃的。”
老闆看了看申屠禤一臉窘迫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從鋪上挑出這支簪子,頗有深意地壞笑道:“那貴夫人定是保養得很好了。這支簪子,叫‘蝶戀花’。”
聞言,申屠禤不禁噴血。他簡直就是抽了自己的耳光。老闆言下之意,這簪子比較符合年輕貌美的女子,別說他娘已辭世多年,就是尚在人間也不可能還如那妙齡少女般年輕啊。
“少廢話。”匆匆付了錢,他揣着這支簪子便如做賊般往回趕。
一路臉上的赤紅都不曾褪去,心中反覆斟酌着自己該如何將它送出。花汐剛到此處,與自己雖只有短短几日的相處,卻也算是同道之人了。她幾乎沒有花飾,送她一支髮簪也是合情合理。
想着想着,不覺間已是爲自己買下這支簪子找了無數個理由。
正這般琢磨着,驀然擡頭間,人羣疊影中,一抹鵝黃色身影映入眼簾。
就在那不遠處的糖葫蘆攤前,一女子舉手投足之間竟是有如此熟悉之感!申屠禤一震,忽起的兒時之音縈繞在耳。
“祈兒!你可叫我好找!爹叫你趕緊回去呢!”
“哥哥,我要買糖葫蘆。”女孩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一串串誘人的糖葫蘆乞求道。糖葫蘆,對孩子永遠是個誘惑。
眼前的身影,卻真真像極了祈兒!申屠禤隨即撥開人羣趕了上去。一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個熟悉的肩膀,將她扳轉過身,口中連聲道着:“祈兒!”
可是,他錯了。回過頭來的那張驚愕的臉是如此陌生——她只是一個身形髮型和祈兒神似的女子罷了。申屠禤頹然地放下手,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向小販買了一串糖葫蘆,咬了一個放在嘴裡,是酸的,還有一絲微苦。
如今,妹妹不見了,爹也不見了。
想起爹,雖然每次都被逼着學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可畢竟是親生父親,在他的威嚴之下,他還是能感到其中的溫暖。其實於申屠禤心中,他爹爲景異城百姓斬妖除魔,保一方太平,就是個頂天立地、一身正氣的英雄。
爹沉默寡言,他常常懷疑活潑好動的自己和妹妹,是不是爹所生?雖恨其整日偷懶無所事事,但在爹的眼中,申屠禤總是看到一絲暗藏的不安與深深的擔憂。他說:“今後,你要承擔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申屠府而已。”
那是爹對他的期望,只是他不曾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此一路,神思恍惚,不知不覺已然到了酒樓。申屠禤擡頭望了望,忽然想起懷中的那支簪子。於是他扶了扶開陽劍,深深吸了一口氣進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