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萬木微微點點頭,又伸出那滿是鮮血的手,放在肖野的頭上。
那手掌粘粘糊糊,還帶着溫熱的血,皮膚因爲老化而變得有些割人,但是這一幕卻讓肖野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剎那間,肖野渾身一震,只覺識海中那原本被封鎖的記憶,像是被人揭開了一個邊角,隨後,一道道畫面從他識海中涌現出來……
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洶涌的海浪擊打在寂靜海邊的怪石上,發出駭人聲響,萬千水珠激盪而出,灑在怪石後面的沙地上,還未完全滲透下去,便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
“阿爸,阿爸!”
一個不着一物、滿身沙泥的小男孩,正衝着寂靜海的方向不停的哭泣着。
刺骨的海風肆掠着,把孱弱的他一次次颳倒在地,可這個小孩卻是倔強的很,不斷的向海邊接近着,被聲勢巨大的海浪一激,又再次退回來,只是站在海邊哭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側面的沙地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影。
小男孩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歡喜起來,擦乾眼淚就像那個人影奔去,邊跑邊大聲喊着:“阿爸!”
可是,讓他失望的是,等人影走近,卻發現,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小男孩不由滿臉失望。
“小娃娃,你怎麼啦,爲什麼會在這裡?”老人憐惜的掏出一件厚厚的灰袍裹在小男孩的身上,拍着他的頭,滿臉慈祥的說道。
“龍,龍,要殺我阿爸…”小孩口齒不清的說着,還未說完,哇的一聲再次哭泣起來,轉身就要衝入寂靜海。
“不哭哦,不哭不哭。”老人卻是一把抱起肖野哄道,“你跟老夫走吧,今後老夫就是你的阿爸,如何?”
“你放開我,你不是我阿爸,阿爸被巨龍帶走了…”小孩卻在老人手中掙扎着,不斷的踢着腳。
老人不由輕輕的嘆了口氣,又把肖野放下,蹲下身來,愛憐的看着小孩道:“孩子,心中不要有太多仇恨,知道嗎?”
“我不管,我要爲阿爸報仇,我要殺了巨龍,殺了它!”男孩倔強的說着,轉身就走。
“唉,孩子,忘記這些痛苦吧。”老人說着,一張枯瘦的手貼向了小孩的額頭。
“砰!”
肖野只覺識海中白光一閃,霎時清醒過來,睜開眼時,卻發現,師傅已經安詳的離去。
“師傅,師傅!”
肖野只覺一顆心,痛的無法呼吸,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
他不斷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想要緩解內心的痛苦,可是那股痛卻是撕破了一切,撕破了他所有的僞裝,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似乎要在把他完全摧毀。
大雪紛紛落下,落在肖野身上,可是肖野卻死死的擋着,不讓一朵雪花掉落在師傅身上,饒是如此,石萬木的遺體也漸漸的冷卻僵硬下來。
少年愣愣的看着師傅的遺體,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間,他感覺自己的眼眶中有淚滴滑落,緊接着,一滴滴滾燙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掉了下來。
這個身世迷離的少年,曾一次次的被人踐踏了尊嚴,無數次遊走在生死邊緣,時刻還得忍受火毒之苦,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此時的他,卻伏在老人的遺體上嚎啕大哭起來,宛如六歲時面朝着寂靜海的那次哭泣。
“師傅,你就是我的阿爸,你就是我的阿爸,阿野一直把你當成阿爸,你不要走,不要離開阿野…”
“師傅,阿野已經告訴你,你的屍毒有救了,徒兒給你尋到了藍蓮花,你爲何還要離開阿野,爲什麼,嗚嗚…”
肖野捶胸頓足的大哭着,那聲音撕心裂肺、悲慟至極。
這場面讓人心酸,無數人爲之動容,小月峰很多女弟子都跟着嚶嚶哭泣起來。
一衆中堅峰的弟子個個沉痛無比,此情此景,即便是鐵打的漢子,眼眶也紅了,蔣陽甚至大哭起來,他不知道是怎麼了,看到老大如此難過,他也感同身受。
整個莫冰廣場沉浸在一股悲慟的氣氛中。
看臺下的月華尊者,頭高高的昂起,不知道是在擡頭看天,還是止住眼中淚水的滑落。
食壽尊者則有些坐立不安,眼神不斷的躲閃着,竟是不忍直視眼前的場景。
“騰騰”
突然間,這兩位尊者相繼從座椅上站起,招呼也不同魯機打,直接化作流光離開了莫冰廣場。
一衆長老也看不下去了,但是攝於魯機的淫威卻是不敢造次。
不過,魯機卻絲毫不爲所動,肖野口中的”藍蓮花”讓他想到了什麼。
“肖野,交出你手中的藍蓮花!本座便留你一命。”突然,魯機陰沉的說道。
肖野卻是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是失魂落魄的把師傅乾瘦的身子抱在懷裡。
“你也想死麼!”魯機手一擡,就想發動攻擊,事實上,此時的他有些心煩意亂,石萬木一死,要尋到那上古傀儡也就千難萬難了。
不過,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羣中卻突然衝出一個身影,死死的抱住了魯機的手臂。
“雪彥,你來幹什麼?”魯機尊者暴喝道,他着實氣得不行,今日之事,本就會讓他在傀儡堂的威望大迭,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來攪局。
“父親,你不要殺他,他,他已經夠可憐了…”魯雪彥死死抱着不鬆手,滿臉都是淚水。
而臺下的動靜,終於也讓肖野清醒過來,只見他緩緩的擡起頭,一臉猙獰的看着魯機,像是要把魯機的樣子刻在腦子裡。
爾後才緩緩說道:“師傅就如同我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魯機,總有一天,我會取你狗命,不僅是你,我肖野還要屠盡你們主峰這一脈!”
肖野的聲音中帶着無盡的仇恨。
此話一出,整個莫冰廣場都喧譁起來,肖野的話雖然狂妄且不切實際,但不知爲何,主峰弟子的臉上都開始露出慌亂之色。
背對着肖野的魯雪彥卻是渾身一震,淚水再次嘩嘩的流下來,她心知,此生此世,她與肖野的關係再也無法調和。
魯機原本還不爲所動,但是肖野那對血紅的眸子中猶如實質的殺機卻是讓他心中一沉,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而肖野的目光並未在魯機身上停留太久,隨後掃向了秦納尼。
不知爲何,四目相對間,納尼尊者竟是突然打了一個寒顫,他只覺整個元魂都顫慄起來,似乎要向肖野跪拜下去。剎那間,秦納尼驚得後退幾步,一個不防,竟然狼狽不已摔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離傀儡堂百里之外,一名五短身材的男子正踩着雲朵不急不緩的飛行着,他的臉上滿是恨意,手中還提着一個渾身鮮血的玉面修者!
而在萬里之外,一名渾身金鱗的魁梧男子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傀儡堂的方向飛去,識得他的人,都會知道,這是龍行國大名鼎鼎的龍皇衛!
PS: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