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8 預言
【人生最終的價值在於覺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於生存。 ——亞里士多德】
好像永遠都是夜幕的漆黑,沒有盡頭的冷寂吞噬着周圍的一切。彎月像勾刀一樣掛在風窗上,沒有流雲也沒有繁星,這裡只有無邊的黑暗。
若失去月光,怕連自己是否存在也不能知道。冷風吹動着牀簾,月兒溜進窗來,搭在長椅的背後,照出黑暗中兩個人影——那一男一女,如同油畫裡的人物,以爲在熟睡,卻其實正在談侃。
“啊,莉莉絲,他們已經到他那了嗎?”
一個男人聲說話的聲音,即沉悶又沙啞,宛如大海的哭聲。
“嗯,是啊,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男人的大手撫摸着說話女人的背脊,她的軀體婀娜纖長,黑色的長裙蓋在男人的腿上。
“這樣不就近了嗎,離我們的計劃又近了。”
“是啊。是這樣呢。那麼,我們該讓它出場了嗎?”
女人玫瑰色的雙瞳露出淡淡的笑意,她頗有玩味地舔了舔自己的雙脣,口紅的顏色溢到了舌尖上。月光下,她露出一抹嫵媚迷人的笑容。
“嗯……可以吧……可以吧……就聽你的吧!你認爲怎麼樣,就怎麼樣去做吧……”
男人這樣說着,聲音好像午夜的潮水。女人一邊嬌聲地媚笑,一邊曖昧地挑弄着男人英俊的臉龐。
她把一縷長髮銜在嘴裡喃喃道:“……那麼,就這樣吧,”她笑着說:“洛厄爾,我們的英雄。我到要看看您有多少能耐!”
一抹媚笑好似剎那綻放的薔薇,在這好像永遠沒有光明的黑夜,彎月正像勾刀一樣坐在風窗上。冷風吹動着牀簾,月兒溜進窗來,掛在長椅的背後,照出黑暗中兩個人影——那一男一女,如同油畫裡的人物,以爲在熟睡,卻其實正在談侃……
“濃霧猶如毒氣,頑石好似尖刀。我們走了這麼久,我們快到了嗎?”
洛厄爾一邊牽着麗莎的手,一邊擡頭看着久不止境的路。他回頭,向格雷和蓋利詢問着。
“濃霧如同沙暴,頑石猶似冰刀。我們走了這麼長,我們快到了嗎?”
麗莎拖着疲倦的步子,右手含在洛厄爾的掌心裡。她吞了吞喉嚨裡的口水,泄露了自己飢渴的秘密。
濃霧籠罩着周圍,禿鷹在上空盤旋。格雷提着不滅的油燈,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 我聽到禿鷹那猶如魔鬼嘻笑般的叫聲越來越近,我感覺濃霧漸漸隱隱清晰。我感覺我們快到了。”格雷這樣說。
“ 快到了就快到了,我已經感覺到那古老神聖的氣息。啊,偉大的普羅米修斯。開門迎接來看您的罪人們吧!”蓋利這樣說。
但蓋利的言語卻把格雷惹急,格雷猛地回頭瞪着他,雙眼冒着星火。
他用不悅的聲音衝這詩人的鬼魂吼道:“天啊,快看你在幹什麼!你要膜拜你一個人去,怎可滅了我主人的威嚴!”
蓋利有些不知所措,他倉惶地躲避他的目光,把頭別到看不到他雙目的另一方。
洛厄爾不太贊同格雷的做法,他明白格雷對自己的忠心,但並不同意他因此刁難他人。
於是,他上前對格雷這樣勸說:“咳,算了格雷。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信仰。他不來干涉我們,我們又何必干涉他。”
這真是偉大的度量,同時也是不凡的言談,蓋利面帶無限感激及欽佩。
他俯身謝過洛厄爾,正在這時,他們的雙腿踏出濃霧的邊界,怪石嶙峋的岩石山總算盡顯眼前。
看那山崖之下、峭壁之上,正用蟒蛇一般粗長的鐵鏈拴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罪人。
啊,他是罪人也是偉人,他是古老聖明的普羅米修斯神!
“我聽——來的是貴客不是罪人。”
普羅米修斯從乾癟的喉頭擠出沉悶的聲音,他擡頭對着洛厄爾他們來的方向,嘴角隱約掛着笑容。
“ 看,還是他明事理!”
格雷瞥了蓋利一眼,提着油燈第一個走上前去。
洛厄爾在後嘆息搖頭,他的步子雖跟在格雷身後,話語卻已飄到他的耳邊:“兄弟,不要爲了顯擺威嚴而失禮於人。”
油燈的光芒打上普羅米修斯蒼老疲憊的臉,他的頭髮像是沼澤裡的水草,他的容貌好像煤堆裡的雕塑。他的雙眼緊閉着,他的嘴脣發黑乾裂。
“貴客,貴客!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我能感覺到你的氣息……”
他正臉對着洛厄爾,正如其所言,似能親眼看見一般。
“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是那雙預見未來的眼睛看不見了嗎?”
洛厄爾詫異地擡頭問他,他凝神注視着那雙已經瞎了的雙目,就像凝視能夠幫他治好似地。
“天哪!我敬愛的普羅米修斯,是什麼把您害成這樣!?”
蓋利高呼着,哭泣着,就好像受難的是他自己。
“沒有任何人害我,是我自己把眼睛戳瞎的。這是自保的方式,不然我的能力勢必會害我喪命。”
普羅米修斯這樣淡淡地說,他語氣平靜,像在敘述別人那聽來的故事。
“ 既然他的雙眼已瞎,我們找他又有什麼意義呢?主人,看來我們這次是白跑一趟。”
格雷沮喪地搖頭嘆息,他回身看着他的主人,洛厄爾若有所思地正在出神。
“或許不能,我敢肯定他必然已經知道什麼。”洛厄爾說。
接着,他走上前去,邁着高貴的步伐,伸開有力的臂膀:“高貴的普羅米修斯,你既然能認出我,那怎能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呢!”
他莊重地對其行於一禮,他繼續注視着他,冰藍色的瞳孔泛出大海般的波瀾。
普羅米修斯沉默一會兒,靜靜地說:“我知道你是蓋亞的孩子,你擁有天地懼怕的能力。我也知道你悲慘的命運,只看你願不願相信。”
“我看你沒有理由同我說謊,同我說謊你也沒有一點好處。”
洛厄爾露出高貴自信的笑容,普羅米修斯回敬欣賞讚許的微笑:“的確如此,說謊不是明智之舉,何況那也不是我欣賞的德行。”
洛厄爾於是接着請示:“那麼您就告訴我吧。無論什麼我都側耳傾聽。”
普羅米修斯說:“我考慮要不要告訴你呢,你的肩上揹負常人無法想象的使命。”
洛厄爾露出期盼的神情,他又向前邁進一步,說:“啊,那是什麼呢,是什麼?我一直在尋找、一直在苦思我生存的意義。”
聽他這麼說,普羅米修斯沉默起來。
“是什麼呢,是什麼?爲什麼我悠悠萌生一絲嘆息和憐憫。”他獨自沉吟着。
格雷在一邊提着油燈看着洛厄爾,心裡這樣想:但願主人能夠遂願,解開一直以來的心結。
麗莎在一旁雙手放在胸前,望着洛厄爾這樣想:但願能夠知道詳細,我多想了解他的一切。
許久之後,普羅米修斯才肯打破寂靜,再次開口:“你要知道,你的力量註定了你的不凡。你應該知道,魘的主人是惡念的寵兒,是天地威脅的存在……”
不等他說完,洛厄爾已經迫不及待,他用急切求助的語氣對那巖壁上古老地神明說道:“我知道,這些我已經知道。但我現在想知道他有什麼陰謀,實不相瞞他最近一直追着我不放!”
“地獄的盡頭,黑暗的盡頭,蓋亞死前留下她畢生研究的手稿。魔族可順着宇宙的因果尋覓兩把可以弒神滅天的魔器。這兩把魔器,都需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才能誕生。”
普羅米修斯這樣說着,他的聲音猶如霹靂的悶雷,頭頂上的禿鷹發出詭異的嘶喊,巖壁的石頭也在顫抖,遠處的霧海亦在咆哮。這一切的一切,都似在證明他說的是一個不可泄露的天機!
洛厄爾擡頭,急切地再問:“那是什麼,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兩把神器同樣也會對魘造成威脅。那一把(1)王者之劍,上附着戰神阿瑞斯的靈魂。它在五千年前已經誕生,後來流入人間。另一把是(2)克洛諾斯當初被毀壞的(3)鐮刀,鑄造它需要你的力量……”
普羅米修斯用沉重的語氣向他訴說着,他的聲音似已經告破故事的結局。
“是因爲這樣……威爾斯才死追着我不放嗎?”
見洛厄爾獨自埋頭思索,普羅米修斯好似擔憂地開口再說:“孩子,你要把雙眼擦亮,看清楚敵人的面貌。”他的語氣溫和,好像一位慈父。他伸出雙手,指向前方:“越過岩石山,前面是(4)復仇女神的領地。不要殺死她們,留她們爲你帶路。去地獄的深淵,尋找蓋亞的手稿。你的力量要你肩負常人不能的使命!但你切記不能違背天命!那是你生下的因,也是你一生的果。動作要快!一定要快!”
他的語氣好像在指示,更像在嘆息。
他過了很久才把手放下,他的眼睛已經瞎了,卻還是比旁人清晰。
他洞悉着一切,罪惡又或善哉的因果循環。
“謝謝你!我明白了!”洛厄爾看着普羅米修斯所指的方向,感激地說。
他向他恭敬地行禮,彷彿拜別自己的師長。
他正要擡腳往那處走去,卻感覺一陣天旋地暈。
“天地旋轉,是我的錯覺嗎,爲何感覺腳下的地在移動?”
格雷提着油燈,扶着巖壁,驚奇地不知同誰問着。
“天地震動,是我的夢幻嗎?爲何感覺眼前的山在顫抖?”
在此同時,蓋利也扶着巨石,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快閃開!這不是錯覺!”
隨着普羅米修斯一聲大喊,他背後的山崖“砰”地一聲,不知被什麼撞碎。一隻蟲不像蟲,蛇不像蛇的怪獸,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怪獸嘴裡吐火,身上披滿鎧甲一樣的鋼片。它齜牙咧嘴地向着所有人狂吼,嘴裡的火焰和碳氣像颶風一樣的迎面襲來。
“普羅米修斯!”
洛厄爾衝着被怪獸的觸手刺穿胸膛的普羅米修斯撕心地大喊。
此刻,格雷已經脫下了燕尾服,背上了雪白的鷹翼。
他瞪眼看着眼前的魔怪,心中不禁狐疑:是地獄的魔怪!爲何會在這裡?!
“啊!”
耳邊傳來蓋利的喊叫聲。格雷猛地回頭,那詩人卻已經難循人影。
“呀!救我!——洛厄爾——”
過不了一會兒,不知何處又傳來了麗莎的叫喊。
這次倉惶回頭的是洛厄爾,但就像蓋利一樣,麗莎也瞬間憑空消失了!
“蓋利?麗莎?!天啊!她去哪裡了?!麗莎!”
洛厄爾像發瘋一樣地四處張望,他像一隻南遷離羣了的孤雁。
那巨大的怪獸,還在無休無止地破壞着這裡的一切。
它的嘴裡噴出火球,把一塊有一塊的岩石燒焦、又粉碎。禿鷹在頭頂慘叫着,被那烈焰擊中,連骨灰都沒有機會落下。
“快……快走……快走!”
恐慌之中,傳來了普羅米修斯虛弱的聲音。他說完這一句,便在那觸手上永遠的垂下了身子。
洛厄爾還在瘋狂地尋找麗莎,格雷一邊想方設法幫洛厄爾躲過烈焰的襲擊,一邊大聲勸說他:“殿下!我們快走吧!”
“可是他們……可是麗莎!”
“快走!您忘了普羅米修斯的話了嗎?!”
洛厄爾悲傷地垂着膝蓋,沉默不言。
格雷一把搭住他的肩,接着說:“騎着我,我帶你翻過山去。抓住復仇女神,尋找蓋亞的手稿!殿下,你不能因小失大!你不能只顧兒女情長!你要記住你的使命!你要想想我們死去的兄弟!”他字字錚錚,似透着萬千情義。
洛厄爾回頭看着他,再沒有說什麼。就只是默默地垂下眼簾,遮住冰藍色的瞳孔,用力的點了點頭。
格雷於是轉眼變成了一隻純白色的大鷹,洛厄爾騎在他背上,越過了怪石嶙峋的岩石山。
那怪獸還在肆意地破壞,身後的岩石山變成了一片火海。
格雷變成的白鷹嘴裡銜着不滅的油燈,飛翔在地獄的上空。
預言已經聆聽,下面可是審判的時候。
洛厄爾忍着鑽心的痛楚,回望了岩石山最後一眼——
普羅米修斯,我的朋友,再見了……
註解:
【王者之劍】即是後世流傳的亞瑟王傳說中,亞瑟持有的魔法劍;根據亞瑟王的傳說,亞瑟在梅林的指引下,從湖中女士的手中得到了王者之劍。王者之劍在精靈國度阿瓦隆所打造,劍鍔由黃金所鑄、劍柄上鑲有寶石,並因其鋒刃削鐵如泥,故湖中女士以Excalibur(即古塞爾特語中「斷鋼」之意)命名之。梅林此時則告誡亞瑟:“王者之劍雖強大,但其劍鞘卻較其劍更爲貴重。配戴王者之劍的劍鞘者將永不流血,你決不可遺失了它。”然而一次,亞瑟王的姐姐美更趁他熟睡偷走了劍鞘。雖然亞瑟王發現後派人追趕,卻因美更使用巫術將自己幻化爲岩石無法辨認。或許是美更操之過急,在她變回人形時被追兵發現,無奈之下她將劍鞘投入湖中,至此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這把劍鞘。最後爲叛徒騎士Mordred所殺。而王者之劍最後則在亞瑟王的囑咐下,由Sir Bedivere投回湖中,與亞瑟王一齊回到精靈國度阿瓦隆去。
【克洛諾斯】上一個紀元裡的暴君統治者;世間傳說的克洛諾斯(英文:Cronus/希臘文:Κρ?νο?)是希臘神話中的第二代衆神之王,原爲第一代神王神後烏拉諾斯和蓋亞的兒子,泰坦十二神中最年輕的一個。克洛諾斯推翻了他父親烏拉諾斯的殘暴統治後,領導了希臘神話中的黃金時代,直到他被他自己的兒子宙斯推翻。
【克洛諾斯的鐮刀】實際上是上一紀元傳說中的統治者的手杖,是一把擁有強大魔力的魔器;在世間流傳的神話傳說中,蓋亞讓烏拉諾斯做衆神之王,時間長了,烏拉諾斯威權日重,實行完全的獨裁統治,性情逐漸粗暴乖張、剛愎自用,甚至對蓋亞也不大尊重了。烏拉諾斯的所作所爲終於引起了蓋亞強烈的不滿。她決定除掉烏拉諾斯,另立新王。 蓋亞用採自大地最深處的黑色岩石爲原料,讓塞克羅斯造了一把非常堅硬和鋒利的小鐮刀。然而,作爲母親和妻子,她不忍親自下手。她把她的泰坦兒子們叫到一起,希望有人能去刺殺烏拉諾斯。大家全都沉默不語,誰也不敢去,蓋亞大怒,痛罵這些膽怯的兒子們,並說刺殺者可以繼任爲王。終於,小兒子克洛諾斯同意一試。一天晚間,蓋亞準備了豐盛的晚宴,將烏拉諾斯灌得大醉。待其睡熟後,克洛諾斯手持鐮刀走來,一刀將他父親的生殖器割下。這時,烏拉諾斯睜開眼睛,並憤怒地詛咒道:“你會爲你所做的付出代價。不久,你也將象我一樣被自己的兒子推翻。” 說完,便返回天上,自此永不返回地面(烏拉諾斯是天空之神,天空的本體,死了也就沒有以後的世界了).從他流出的血中,生出了復仇三女神,許多可怕的巨人以及三位美麗的桉樹女仙。他的生殖器從海里濺起的泡沫中,誕生了愛神阿芙洛狄忒(維納斯)。克洛諾斯順理成章地做了第二任神王,神話史稱“鐮刀奪位”。
【復仇女神】不屬於諾亞一族,她們是後世墮落的惡魔;厄裡倪厄斯復仇三女神,分別是——阿勒克圖 (不安女神)(Alecto) 、墨紀拉(妒嫉女神)(Megaera)和提希豐(報仇女神)(Tisiphone)。根據神話,她們的任務是追捕並懲罰那些犯下嚴重罪行的人,無論罪人在哪裡,她們總會跟着他,使他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因此只要世上有罪惡,她們就必然會存在。 “Erinyes”或“Erinnyes”在希臘語裡的意思是“憤怒的人”,傳說她們身材高大,眼睛血紅,長着狗的腦袋、蛇的頭髮和蝙蝠的翅膀,一手執火炬,一手執着用蝮蛇扭成的鞭子,在希臘神話裡她們又被稱爲“Fu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