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鼎依舊是笑眯眯的摸樣，我們兩個人坐在桌前，在桌子中間罩了一塊白布，而且凸起來，下面有東西，不過我看不見。
宗鼎笑着點點頭，有兩個廚師走進來，推着一個餐車，餐車上有個炭火小爐，我心裡琢磨，今天是不是吃料理。
其中一個廚師開始在一個精巧的油鍋裡倒油，加溫，另一個廚師走過來，將白布一掀，我大吃一驚。
因爲在白布下面，竟然是個猴腦袋。而且這個猴是活的，不停地眨着眼睛，嘴裡被勒了一道鐵鏈樣的東西，想必是不讓它叫出聲來。
就在猴腦袋上有一道鐵箍，將腦袋緊緊固定住。
猴子看見我們，眼中滿是驚恐，廚師手中多了兩個銀光鋥亮，看起來跟榔頭和鑿子類似的東西。
猴子看見廚師手中的東西，眼中恐懼更甚，想動，可是腦袋根本動不了，只能不停地小幅度張着嘴，似乎說什麼。
人們說猴聰明，真的不假，因爲我從猴子的眼睛中，竟然看出了類似於人類的表情，恐懼、乞求，憤怒還有絕望。
還沒等我明白什麼意思，廚師已經把鑿子放倒猴子的腦袋上，手中的榔頭猛地落下，只聽嘣的一聲脆響，咔噠一聲，猴子的天靈蓋直接被掀開，露出白色帶着細密紅色細小血管的腦子。
猴子驚恐的眼神，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麼，竟然流出眼淚，一滴滴落下，我簡直驚呆了。
另一廚師直接將蔥花爆進油鍋，一股撲鼻的蔥油香氣升騰而起，油鍋端過來將滾油直接傾倒在猴腦裡。
我感覺整個桌子都在震動，不停的震動，可片刻之後桌子不動了，而那隻猴子的眼中生命的光彩，已然消失。
那死魚一樣的眼睛看着我，就這樣看着我，似乎再問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我真的呆住了，記得以前看過《閱微草堂筆記》裡面記載了幾則爲了滿足口腹之慾，用殘忍而又奇巧的辦法烹製動物辦法，當時看起來真的不覺如何。
我記得有則烹製鴨掌之法，一個泥盤，將鴨子放上去，旁邊有調料汁，然後在鐵盤下面放置炭火，慢慢的炙烤着泥盤，隨着溫度升高，鴨子感覺腳下燙於是走來走去，而且溫度高自然渴，就喝調料汁。
時間長了，鴨掌也就熟了，而且據說鴨掌在鴨子行走中，將血氣精華集中於此，更有調料汁隨着血氣運行到了腳掌，吃起了脆爽，肥美無比。
至於鴨子被斬去雙足，棄之不用！
我看完這一段，覺得人爲了吃竟然殘忍如斯！
可是我今天目睹卻如小巫見大巫，帶來的心靈衝擊和震撼，遠不是文字能夠比擬的，活生生的一隻猴子被打開腦袋，腦子滾油淋上去，想想那是一種何等的痛苦，何等的殘忍。
我不知道，在它死的一瞬間，是否想到了它嬉戲玩耍的樹林，山崖，是否想到它的那些夥伴，是否想到了它的母親……。
我愣愣的看着廚師伸出湯勺，將猴腦盛出來，放到我的面前，白白的，還有綠色的小蔥，如果不是我剛纔目睹那一幕，真以爲這是一碗精心烹製的豆腐腦！
宗鼎笑着說道，張科長請，說完用勺子挖了一勺放在嘴裡，臉上頓時流露出愜意以及滿是享受的神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向着衛生間跑去，衝進去，翻江倒海似的吐出來。
酸水，吐出的全是酸水，而且從鼻子裡也往出冒！
我真的沒有想到，人爲了吃竟然殘忍如斯，更能夠做出如此的享受的表情，不寒而慄！
我好不容易從馬桶把腦袋擡起來，慢慢站起身，看着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滿是血絲的眼睛，散亂的頭髮，看起來狼狽不堪。
我打開水龍頭，使勁的洗着臉，用冰涼的水衝着頭，這樣也許會讓我舒服一些。
有人敲門，宗鼎在外面問我有沒有事情。
我含糊的說了一句，沒事，一會就出來！
我從洗手間裡出來，看見桌上那半個猴腦袋，胃就像被一隻大手捏住，狠狠的捏住，，而且還不停的絞來絞去，不行了，我又衝進洗手間，儘管吐不出來什麼，可就是噁心，乾嘔，不停地乾嘔着。
自此以後，我落下了病根，見不得豆腐腦，一見到豆腐腦就會想起那雙失去生命光彩，死魚一樣的眼睛！
等我再次出來，感覺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樣，走路腳下發虛！
而宗鼎笑眯眯的看着我，坐在桌子那裡，桌子被收拾乾淨了！
宗總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勉強笑着說道。
宗鼎笑了笑說我是頭一次，他第一次也跟我差不多，但吃了一口之後，覺得這簡直是人間至美滋味，而且那滋味如同跗骨之蛆，想忘都忘不掉了！
桌山擺了幾個爽口的小菜，還有一碗粥！
宗鼎做了個請的手勢，我真的不想吃，可勉爲其難還是吃了幾口，說吃飽了！
東西撤下去，泡了一壺大紅袍，喝了兩口，溫潤的茶水，讓我幾乎痙攣僵硬的腸胃鬆動起來。
宗鼎笑着說人們都認爲猴子聰明，可他不覺得！
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猴子動作靈敏，而且在樹上，在山崖上跟走平地似的，想要捉住真的好睏難。
說完問我知道怎麼抓猴子嗎？
我搖搖頭，宗鼎笑了，獵人抓猴子的辦法非常簡單，在地上挖個洞，裡面放上油炒的花生，然後在上面覆蓋上木板，木板上有個洞，剛好能讓猴子的手伸進去。
接着宗鼎伸出自己的手，做了抓的動作，說猴子聞到花生香味過來，把手伸進洞裡去抓，可是抓住了，喏，就這樣，宗鼎肥厚的雙手握住，笑眯眯的看着我。
可是猴子抓住花生，手卻出不來，拔不出手，它就着急的亂叫，等獵人來了它還是抓住花生不鬆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被獵人抓住。
就算被抓住，手還不放開那幾粒花生米，接着宗鼎問我猴子是不是很可笑，爲了幾粒花生米，竟然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接着宗鼎又問我，聽完他說的，還憐憫那個猴子嗎？
我還是笑了笑，宗鼎接着說道，就是因爲它不知進退啊！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猛地一跳，因爲不知進退後面還有半句話，取禍之道！
難道宗鼎在暗示我什麼？我看向對方，還是那張笑眯眯的臉。
宗鼎說完，說時間不早了，耽誤我休息的時間了，說完站起來，我也跟着站起來。
宗鼎忽然想起什麼問我，剛纔喝了兩口粥味道怎麼樣？
我哪裡有心思品味粥的味道，只是混亂答應說味道不錯！
宗鼎笑眯眯的說道，說這個粥裡面，好像加了點東西喲！
我看着那張笑眯眯的臉，笑容一點點凝固，胃就像被皮搋子不停地抽動着，我踉踉蹌蹌跑進衛生間，裡面傳來我的嘔吐聲，而宗鼎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
這頓飯，毫無疑問是一種警告，告訴我要知進退，如果還不知進退的話，猴子就是我的榜樣。
他在警告我什麼？電閃石火，江北重機廠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一定是，一定是江北重機廠。
我手足冰涼，頭皮發麻，明白了爲什麼宗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而且我初次見到宗鼎，就是跟李青山認識的。
李青山跟他認識，而且小裴也參與其中，他們一定早就開始設計江北重機廠，而且按照計劃一步步來。
想到這裡，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直竄頭頂，而且這股寒意似乎將血液凍結，此刻的我就像身處九幽之地，刺入骨髓的寒潮將我層層包裹，包裹……。
第二天，我跟周書記說了宗鼎有可能插手江北重機廠的事情，周書記看了我一眼笑了，說了句話，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我私下裡琢磨，這是莊子的話，意思是才智超羣的人廣博豁達，有點小聰明的人則樂於細察、斤斤計較；合於大道的言論就像猛火烈焰一樣氣焰凌人，拘於智巧的言論則瑣細無方、沒完沒了。
難道是說他們的想法和謀劃，周書記已經瞭然於心，只是給他們一個盡情表演的空間，然後義正言辭的代表月亮消滅他們？
要不是說我只追求末節問題，不善於抓住主幹？
還是說，這個事情是我想的有點多了，根本沒有那麼嚴重？……
說實話，這句話我給出了一千種，甚至一萬種解釋，可究竟是哪種解釋正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特麼是誰出的問題，怎麼他麼的這麼難啊！
對於小裴我深深的失望了，當初清純如同水晶般的人兒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生活放蕩，工於心計的女人。
難道官場真是一個大染缸，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兒進來，一個五花馬出來？
我想不通，閉着眼睛就會看到那雙毫無生命光彩，如同死魚一般眼睛，不知進退，取禍之道！
這八個字，在我腦海中不停地縈繞，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