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鐘,小會議室,我坐在其中,而且在這些人中,我的級別最低,官位也最小,不少人向我投來探尋、好奇的目光。
李青山市長坐在了首位,旁邊依次坐着主管工業的鄭副市長,還有市政府辦公室藍主任,還有相關部門的負責人,而且排列的順序絕對是從大到小,沒有一絲一毫的錯位。
忽然我想起綠林好漢聚會,總瓢把子坐在首位,依次下來二當家、三當家……,到我這裡估計也只是嘍羅甲!
不禁爲心中這個念頭好笑!
這個時候李市長說開會之前,先宣佈一項任免決定,組織部二科科長拿出一份文件,儘管我知道跟我有關,可心還跳的通通的!
果然是我任免決定,從副主任科員,級別提到了主任科員,而且在很明確的寫出,擬任國企改制領導小組,下屬辦公室主任,公示期七個工作人,有問題可以向組織反映。
可我很清楚,這是一個臨時性的機構,到底存在多久,只有鬼知道,這是個提前通氣會。
不過在華夏臨時性的機構,和林林種種的辦公室,多的簡直數不勝數,記得牛羣和馮鞏說的相聲《小偷公司》,裡面說的春盜辦,女盜辦、青盜辦、兒盜辦,聽起來好笑,可是細細回味,裡面的濃濃的諷刺又在其中,說實在這樣的相聲,鍼砭時事、敢於用反諷的手法,揭露出某些特殊的現象,真的不禁令人拍案叫絕。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好作品貌似越來越少,只剩下鞋拔子臉出來忽悠人,當然鞋拔子臉貌似也被不出來了!
現實生活中,比如:防止春運擁擠有“防擁辦”;處理軍民關係有“雙擁辦”;查處賣銀票唱有“掃huang辦”;打擊非法出版物有“打非辦”;管理票據有“票證辦”;預防愛滋病有“防愛辦”;推廣文明有“文明辦”;打擊拐賣婦女兒童有“打拐辦”;查禁毒品有“禁毒辦”;扶貧助困有“扶貧辦”;招商引資有“招商辦”;新上工程有“項目辦”;防止事故有“安全辦”;控制用水有“節水辦”下雨漲水有“防洪辦”……。
說實在太多了,,只要你們不厭煩,我還可以繼續舉下去,直到你們厭煩爲止。
目前,華夏到底有多少“某某辦”,估計至今沒人完整統計出來。
由於這辦那辦太多,辦事不便,所以羣衆總結出一句順口溜:“您有難事找誰辦?常常不知哪裡辦。如果沒有這些辦,可能事情還好辦!”
至於我這個辦公室到底是什麼辦,估計是企改辦,不過貌似跟乞丐發音很接近。
組織二科科長宣佈任免決定,李市長輕輕咳嗽了兩聲,說今天本來周書記是這個領導組的組長,但是有事情來不了,那麼就由他來代表發言。
然後把江北重型機械廠的具體問題講了一遍,而且重申江北重型機械廠的問題相當嚴重,此刻已經到了非改不行的地步,如果不給江北重型機械廠找出一條新的出路,就會引發一系列問題。
我聽得很認真,而且不停的在本上記着,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從李市長的話語中,分析出他的真實意圖。
其實領導講話並不都是廢話套話,而是被衆多的官面話包裹住了,需要你把這些官面話全都刨除去,剩下的自然就是他真正的思想意圖和政治方向。
就像新聞聯播,很多人認爲是空話廢話,可是官場中人卻總能從裡面掌握出最新的政治動態,還有最新的人事調動,所以官場中人基本上有個習慣,只要沒有特殊的事情,七點鐘肯定準時打開電視,看新聞聯播。
李市長講完之後,問問衆人還有意見嗎?
這時有人說話,是發改委常主任,而且一開口就將矛頭對準了我,說我是被紀檢委調查的幹部,雖然放出來,但問題一直沒有定性,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張子健自身還存在有一定問題,而江北這個大型國企改制,如此重大問題竟然讓這樣的人擔任領導組下屬辦公室主任,非常不合適。
我聽這這番話,腦袋轟轟作響,感覺臉上熱辣辣辣的,儘管我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做,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我真的羞愧難當,不過更多的是憤怒,一種被羞辱的憤怒。
手一點點的握緊,我似乎都能聽見頭髮絲出嗡嗡的細響,王八蛋,此刻的我體內的洪荒之力開始不受控制,正要反擊,忽然看到李青山注視着我。
這目光讓我滿腔的怒火,化爲一層冷汗,從後背走了。
好險,好險!我心中暗道,坐直了身體,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剛纔常主任說的是另外一個張子健,跟我沒有半點毛關係。
事後我琢磨,這個常主任當衆發難,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讓我當衆失態,或者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我真的喪失理智,當衆跟常主任發生爭執,甚至還有可能大打出手,那就中了對方的圈套。
試問,一個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好好控制的人,怎麼能擔當重任?
我一旦情緒失控,對方正好以這個爲藉口攻擊我,不但主任的位置不保,就連李青山和周建設他們都會對我失望。
那麼失望的結果會怎麼樣,不用腦袋都會猜得到,想在仕途發展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很明顯的觀察到常主任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而李青山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常主任說完,李青山笑了笑,他說關於這個事情也聽說了,而且紀檢委那邊有了調查結果,四個字查無此事!
而且說出這四個字,樣子無比輕鬆,就像在開着玩笑,旁邊的人發出輕輕的笑聲。
此刻的我卻五內沸騰,酸甜苦辣混合在一起,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你說我高興,可我有什麼可高興的,你說我憤怒可我又氣不起來,唯有的只是悲哀,深深的悲哀!
權力,讓我再次深刻體驗到了權力的可怕,曾經將我折騰得死去活來,又像個沉重的包袱壓得我透不過氣的枷鎖,可就這樣被輕輕巧巧查無此事,這四個字解決了!
我看着李青山,漸漸他的人在我眼中不斷變形,最後化爲了一方金光燦燦的大官印。
我終於明白了,權力來自何方,而是這枚大大的官印!
接着又有人質疑我的能力,李青山笑着將我的文章複印件,給在座的每個人發下去,讓每個人去看,然後可以根據文章的觀點提出問題,讓我一一作答。
聽到這句話,我立刻明白了,剛纔不過是熱身,真正的考驗在這裡,如果考驗合格,纔有資格坐上主任寶座,如果考驗不合格,對不起,哪熱鬧哪呆着去!
我坐在那裡,等待着,靜靜地等待着!
時隔多年,真的要我回憶當時的情況,我真的有些回憶不全,但我記得有人說,江北重型機械廠改制,這不是把國有歸爲私人嗎,這是重新走資本主義道路,與嚴重背離了我們現有的經濟體制以及政治體制,這一種犯罪。
而且持這個論調不在少數!
我聽到這些話不由得暗自苦笑,難怪我們市的經濟發展不起來,從當權者的幹部素質就能看出,思想僵化,墨守成規,沒有絲毫與時俱進的想法,這跟素餐尸位有何不同?
國企改制在南方早已經開始,而且很多企業經過改制之後,重新煥發了活力,帶動了地方經濟。
當然寫到這裡,肯定會有人想起國有資產流失,大批工人下崗,尤其是東北老工業基地尤爲突出。
我絕不會用什麼這是國企改革的陣痛來搪塞,造成這種情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禍,那些東北的富豪如何發家,迅速致富,裡面的貓膩想必很多人都清楚。
所以一本好好的經書,讓歪嘴和尚念歪了!
我聽到這些指責,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當時我的心很靜,真的很靜,,因爲我知道李市長突然拋出這個問題,除了是考校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意圖,那就是看,看看究竟是有誰往出跳。
說實話,就從那天起,我才感覺自己真正的踏進官場,感受着官場之間的利益爭鬥,官場之間的利益傾軋,還有官場之間的利益交換。
這個會一直開到了晚上八點多,這個會給我開始的感覺,就像結論早已確定,剩下的不過是走走過場。
可實際上,從會議上的爭論的激烈程度來看,我才知道自己當初的預想是多麼可笑,參會者有將近一半的人的人,強烈反對改制,其中反對最強烈的是主管工業副市長鄭顯道。
從鄭顯道的表現來看,我明白了曼妮爲什麼說李青山要對馬寶三下手,因爲馬寶三在市政府的勢力實在太強大了。
而且這些人竟然提出辭職相威脅,辭職看起來,但是如果這麼多人統一提出來,這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搞不好再加上別有用心的人一渲染,到時候李市長肯定也倒黴。
而且我估計周建設肯定料到這樣的結果,所以故意找個藉口不出席,讓李青山一個人面對,當然未必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
眼瞅着這個籌備會議有可能流產,李青山這個時候表現出一定的領導藝術,提出了一個方案,讓江北重型機械廠的職工進行投票,讓他們自己決定。
鬧了半天,我這個辦公室主任當上當不上,還不一定,如果投票不通過,嘿嘿,那我就有熱鬧看了!
對於這個方案,得到了參會人的通過,可就在通過中,我卻聞到了臨戰前的緊張和硝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