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小孩兒——但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小的小孩兒。
那個小孩兒也就一個手指頭那麼大,可粉妝玉琢,五官清秀,很像是過年時貼在竈頭上的肚兜娃娃。
難怪在傳說之中,縣官能把樟柳神放在烏紗帽裡,耳報神能對着耳朵說話,個頭確實很小。
眼瞅着那個小娃娃上蹦下跳,正高高興興的去喝魯班尺上的露水,一邊喝一邊還咕咕噥噥的唱歌:“李千樹,能搗鬼,現在還沒找到我,看看今天誰搗騰誰!”
說着,嘰嘰咯咯的自己笑了。
“找到還算你運氣好,找不到讓你耍猴瞧!”
說着,它甚至在樹葉子上翻了好幾個跟頭,輕盈的跟體操運動員似得。
“靈哥,你輸了。”我等他高興的差不多了,才懶洋洋的擡起頭來:“我找到了。”
這話一出口,那小娃娃顯然是給嚇了一跳,加上樹葉上本來就因爲露水,而特別溼滑,他一個沒站住,直接從樹葉上給滑下來了。
我見狀,趕忙伸手要去抓他,可他下墜的速度很快,我一腳蹬在了樹幹上——這個花楸樹的枝幹很柔軟,有挺強的彈力,讓我直接衝到了樹下,就在靈哥即將摔在地上的時候,好險把它捧在了手心裡。
而一股子血腥氣透了出來,我這個力道用的又急又快,自己身上和手上搓破了好幾塊皮。
靈哥見狀,慌慌張張的就在我手心上給站起來了:“好你一個李千樹,橫衝直撞好速度,我可一直作弄你,你怎麼還是能大度?”
“人摔破了皮,總還會好起來的,”我皺着眉頭,看了看淋漓的血:“可靈哥要是碰到了泥土,恐怕不好辦。”
樟柳神是最喜歡乾淨的,所以纔會吃露水,如果碰到了泥土,會對他們的靈性產生很強的傷害。
那靈哥一聽,表情一下就不安了起來,顯然,知道我是爲了他考慮,是不好意思了。
“李千樹,有點傻,爲了一個其他人,自己摔個大馬趴。”
聲音還是銀鈴似得,只是帶着點害羞。
我憨厚一笑:“靈哥,你看我也玩遊戲了,也贏了,咱們之前說好的事情……”
“咱們一起遊戲,三局兩次算勝利!”靈哥一聽,顯然是有點不服輸的意思,在我手掌上蹦跳了起來:“這一次是算你贏,下次再玩可未必!”
好傢伙,這是要玩兒賴啊!第一次說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三局兩勝呢?
不過小孩兒也就是這樣,跟他講道理,也不一定能講得通,現在既然已經定了三局兩勝了,再贏一次就行了。
於是我就說道:“靈哥,一開始,你沒說三局兩次啊?”
靈哥自知理虧,挖着自己針眼兒大的耳朵假裝聽不見。
要的就是你理虧,我順口就接着說道:“不過既然是你的地盤,那自然就是要聽你的了,但公平起見,第一局玩兒什麼遊戲你說了算,第二局我說了算,行不行?”
靈哥一聽覺得很新鮮,畢竟之前跟人玩兒遊戲,被他抓壯丁的嚇都嚇的不成人形,哪兒還有心情制定規則——好比之前死的那三個人,恐怕就是玩遊戲的犧牲品,而這次我不僅各種配合,還能提出新意見,靈哥當然更有興致了:“你說說看怎麼玩,我玩兒你一個轉團團!”
口氣挺大啊,正合我心意,於是我就接着說道:“那咱們這次,不如玩兒個找東西的遊戲,看誰先找到那個住在這裡的老頭兒,怎麼樣?”
“那個老頭兒?”靈哥一聽這個,表情瞬間有點僵。
顯然,他不樂意。
臥槽,難道他作爲一個樟柳神,還能怕什麼?
這個時候,最好激他一下:“靈哥,你好歹是個神仙,怎麼,拿着個凡人沒轍了?”
按理說,小孩兒的氣性,應該是說我怕什麼,找就找。
可靈哥沉吟了一下,才說道:“老頭兒是好找,就在屋中坐,可我答應了,看破不說破,問我爲什麼,我也怕惹禍……”
我心頭先是一震,你娘,大先生果然就在這個地方!這下可算是來着了,還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過……
“惹禍?”我皺起眉頭:“什麼禍?”
靈哥不開口了。
“這倒是沒什麼,我這次來,也是爲着那個老頭兒來的,”我循循善誘:“這可是靈哥你的地盤,還能讓哥死老頭子給佔了?我來給你幫忙,只要是找到了那個老頭子,什麼禍,我來扛,你看怎麼樣?”
靈哥擡起頭來瞅我,看意思有點半信半疑:“看你一個大高鼻,沒事就會吹牛皮。”
“怎麼是吹牛皮呢?這樣吧,明天咱們就來玩兒找老頭兒的遊戲,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皮了。”我接着問道:“怎麼樣?”
靈哥猶豫了一下,撩起了綠豆大的眼皮:“老頭兒跟我言在先,他反正不能進遊戲,真要是讓我說什麼,除非讓我輸給你。”
大先生還跟你有了什麼約定了?老奸巨猾,真是什麼都能算出來——知道我會利用樟柳神。
不能來找大先生,那能玩兒什麼遊戲呢?
這會兒我忽然看到了,靈哥脖子上確實是帶着什麼東西——應該是一根頭髮,也就是把靈哥留在這裡的束縛。
我這就反應過來:“靈哥,你爲什麼留在這裡,是不是因爲,走不掉?”
靈哥一愣,粉妝玉琢的小臉露出了一種有點悲哀的神色來:“是人都說神仙好,神仙也有神仙惱,人活一世沒有了,神仙萬代被誰瞧?”
他這意思,像是很孤獨啊。
“你不樂意就算啦,”我順口說道:“那這樣吧,昨天是我找你,今天你來找我,咱們換個個兒,你看怎麼樣?但是玩之前說好了,從天亮開始,你得給我五個小時的時間躲藏,中間你不許看,要不然,就是耍賴。”
“好!”靈哥很高興。
這樣,三個小時靈哥不來看我,我就能隨便翻弄這個別墅了,不信找不到大先生。
我們說好了,靈哥一翻身,就隱藏在了這黎明之前的黑暗裡,我則回身就往別墅裡走,這會兒趕回去,還能再睡個回籠覺。
結果剛上樓梯,不知道哪裡就晃出來了一個人影,我下意識就要拿着魯班尺把他給放倒了,忽然發現這個人影有點眼熟。
接着,人影說了話。
“跟靈哥說好的遊戲不玩兒,上哪兒拱樹根去了?”原來是陸恆川跟個鬼似得出現在了樓梯轉角,冷冷的說道:“拱出什麼來沒有?”
你娘,我悻悻然的把身上的土拍了拍:“你懂個屁,老子不僅去玩兒遊戲了,而且贏了。”
陸恆川一挑眉頭:“贏了?”
我就把事情給說了一邊,陸恆川一邊聽一邊皺眉頭:“那下一個遊戲,你能贏嗎?”
“廢話,老子什麼時候輸過。”我一撇嘴:“你見過?”
陸恆川翻了個白眼:“看你現在看你個野豬樣,平時自詡身手好,今天怎麼弄的跟癩皮狗似得?”
我踹了他一腳,他躲開了。
你知道個蛋,這叫什麼,這叫苦肉計。
照着我的反應能力,當然能輕輕鬆鬆的把靈哥給接住,但是你輕而易舉的接住,跟你費盡千辛萬苦,甚至把自己弄出一身傷,賣了老命的接住,哪一個得到的人情更大?
靈哥是小孩兒,當然不懂這麼老大的人情世故,只知道你爲了它才受了這麼一身傷,能不感動嗎?
小孩兒,當然是看誰對他好,就喜歡誰了,但凡讓他喜歡了我,其他的事情還不好說?
不過,靈哥既然是耳報神,那你在這裡說什麼,他都能聽見,這話我可不能跟死魚眼說出來耀武揚威,裝逼有風險,只得埋在心裡,深藏功與名。
“反正,你就等着看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