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笑,笑的我心裡瘮得慌,小白的表情也一下給變了,當然了,他是心疼:“嬌嬌,你別這樣……師父不在,以後我照顧你好嗎?”
我又有了一種當上了法海的感覺。
“你?”雷嬌嬌笑着看着小白,嘴角勾勒出個特別可怕的笑容:“你不是還想着保護他嗎?”
“你聽我說,我也是情非得已……我先前找不到你!可是現在找到了,我就會一直陪着你的!”
小白還想着爭辯,雷嬌嬌冷笑了一聲,別過頭,連看都不肯多看小白一眼。
我實在受不了他們倆在這上演苦情戲碼了,打算着快刀斬亂麻,趕緊把平王鞭給搶回來,可雷嬌嬌的手像是焊死了,就是不鬆。
一股子暴戾從我後背升了起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特別可怕:“你給我鬆開。”
“你把我的手砍斷了吧。”
雷嬌嬌冷冷的回答,聽上去毫不在乎。
我吸了一口氣:“咱們倆的仇沒法和解,但你爲什麼不想想真正的元兇是誰?你別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雷嬌嬌背後的人,只有大先生。
因爲大先生怕我弄到平王鞭,才先下手爲強了。
看來他每次做事都有兩手準備,坑我坑成功了有一手,不成功了,還留一手。
雷嬌嬌在這個地方當了管事兒人,就是他安排的後路。
“你告訴我,”我接着問:“那個老東西現在在哪兒?”
屁股他們,恐怕現在也都在他手上,拿來當陰我的籌碼。
“我覺得我會告訴你嗎?”雷嬌嬌獰笑:“我輸給你,是我沒本事,要是我真死了,就指望着他給我報仇,我憑什麼告訴你。”
“行,”我眼神聲音都冷下來:“那咱們就來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硬。”
話音未落,雷嬌嬌一根小指頭“咔噠”一下就給斷開了。
十指連心,她整個人都顫了一下,腦門上頓時就沁出來了一層汗。
但她跟上次在城隍廟裡一樣,咬着牙,就是一聲不吭,就連剩下的九根手指頭,都還死死的攥住平王鞭不鬆手。
倒是小白已經忍不住了,強忍着纔沒有撲上來,嘶聲喊道:“你放開她!李千樹,你不是人!”
是啊,連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算不算是個人。
“我能治傷。”我接着說道:“你把他的下落給說出來,我包準你立刻就能好,幹嘛非讓自己這麼受罪呢?”
雷嬌嬌不吭聲,羅剎似得面孔上還是似笑非笑的,損傷嚴重的臉一下就變了形:“受罪,比起之前的事情,這也叫受罪?”
我心裡明白,她公主似得日子,因爲我的出現,全毀了。
可這事兒都是你跟你老爹自己找的,我也想活着,在你們眼裡,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可以爲了三腳鳥弄死我,我就沒資格活着?
“好。”我接着摸向了她的無名指:“第二根,咱們慢慢來,我有的是時間,你想耗着,那就耗着。”
“野豬,給我小心點!”
冷不丁陸恆川來了這麼一句,我立馬就覺察到,小白實在是忍不住了,一臉陰狠,跟飛蛾撲火一樣,衝着我就撞過來了!
我一轉身把雷嬌嬌架在前面了,小白一愣,生怕碰到了雷嬌嬌,手遲疑了一下,趁着他這麼一遲疑,我一腳就把他給踹遠了,冷冷的說道:“你打不過我,別費這個勁兒了。”
小白的眼睛赤紅赤紅的,像是不顧一切,對着我,又是一頭衝,周飛想着過來幫忙,我擺了擺手讓他們別做無謂的犧牲——小白是打不過我,但是打其他人,綽綽有餘。
眼瞅着小白手裡的陰沉木化石一轉,奔着我砸,我倒是抓住了雷嬌嬌的手,對着小白就來了一鞭子。
“唰!”
平王鞭一出,鋒銳無比,小白的膝蓋被我精準的抽上了,他身子一個踉蹌,整個人就撲在了地上,褲子上的傷口汨汨淌了血,皮肉翻卷,露出了雪白的骨頭碴子。
“李千樹!”雷嬌嬌就算心如死水,到底也沒忍住小白這麼受罪——人心都是肉長的,小白這麼倒黴是爲什麼,她心裡清楚。
“幹什麼?”我盯着她笑:“想開了?”
“你衝着我來,對小白下這麼重的手,算什麼本事!”雷嬌嬌咬牙切齒:“你不要臉!”
小白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帶了幾分喜悅,像是根本沒覺出那個疼來——而這個喜悅,也是偷偷的在喜悅,像是不敢露出來,被雷嬌嬌給看見。
“這些事兒,不都是你們教給我的嗎?”我嘴角一斜:“是不是有個歌兒,就叫《那些年前,那個姑娘教我的事》?就是這個意思。”
“你……”雷嬌嬌咬緊了牙,下頜骨的線條更可怕了,跟大灰狼似得。
“再說了,以前呢,我是正道上的好先生,不做虧心事,”我施施然的說道:“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是魁首,不多做點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怎麼擔得起這個名字呢?”
雷嬌嬌似乎恨不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可是她現在因爲龍鳳魃的緣故,元氣大傷,支撐到現在,也就憑着對我的仇恨了:“這個魁首,你做不長。”
“謝你吉言。”我答道:“那咱們可以走着瞧呀!”
這會兒小白勉強支撐着,還想奔着我撲,我一鞭子再甩下去,小白的一條胳膊也給斷了,整個人一個倒仰,就躺在了地上,他想爬起來,可怎麼也爬不起來,但還是堅持着,讓自己處於一個能看得到雷嬌嬌的角度——他放心不下。
“你這個傻子,你怎麼這麼傻!”雷嬌嬌像是實在堅持不住了,對着小白就喊:“你爲什麼要來!如果你不來,也許這個仇我就報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李千樹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就是他的幫兇!”
“嬌嬌,我也不知道,我如果知道的話……”小白咬着牙,低聲說道:“多難的事情,我來做,我不會讓你受這麼多苦。”
雷嬌嬌單薄的身體,在我懷裡顫了一下。
半晌,她才問道:“爲什麼?”
小白一開始沒聽清,還擡頭怯生生的瞅着她。
雷嬌嬌大聲問道:“爲什麼你要爲我做這麼多事。就因爲我爸爸當初把你從獻圖門給抱回來?我告訴你,那是我爸爸做的,跟我沒關係!”
我說呢,小白的這個身段,跟獻圖門的那些個殺手是一模一樣,果然是帶着獻圖門裡的基因,不知道里面還有個什麼故事。
“不是,”小白慌慌張張的就說道:“師父把我給帶回來,我當然感激不盡,我早發過誓,我這條命,都是師父的!我對你……我對你不是……”
小白越說越慌張,瘦小的身體也因爲傷,也因爲慌,瑟瑟發抖,顯得特別畏怯——一點也不像是平時那個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狂妄的小白了,他猶豫了半天,纔像是下定了決心,吼道:“我喜歡你!”
雷嬌嬌一下愣了。
他媽的,畫風轉變太快,我暗自想到,一場復仇戲,咋還給變成言情戲了?這一出,郎情妾意偏偏不能在一起,活脫脫是水漫金山寺啊。
周飛都聽呆了,而陸恆川則聽的更有滋有味了,還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了,摸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嚼了起來。
而小白這廂,像是豁出去了,繼續吼道:“我以前不敢說,是因爲我覺得我配不上你!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但是我非說不可,打進了三鬼門,第一次看見你,你穿着一條白裙子,在三鬼門門口燒紙錢,菸灰揚起來,裡面露出了你的臉,我當時就看傻了!而且,你對我笑……第一次有小姑娘,對着我笑。”
也是,普通小姑娘,一般會被他直接嚇哭。
雷嬌嬌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後來,我跟着師父學藝,什麼也不懂,膽子小,還怕鬼,其他的黑先生都笑話我,說我根本沒資格進三鬼門,讓我繼續出去幹獻圖門該乾的事兒,殺人見紅去,這裡不適合我,他們還用方術,把我吊到了三鬼門裡面嚇唬,是你把我給救回來的!”小白嘶聲說道:“你還跟我說,不用管他們,你覺得我很好,你知道嗎,就爲了你這一句話,我就發了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成爲最厲害的黑先生,我就是不想讓你失望!”
難怪呢,我說小白天資不行,按理說成不了現在的這個能耐,原來是因爲雷嬌嬌一句話,有了信仰了。
有信仰的人,戰無不勝。
雷嬌嬌這才勉強說道:“就爲了這個?這都是小事……”
“這不是小事!而且。”小白的臉其實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起來了,但他那個羞赧的樣子還是很明顯:“你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好看的女人。”
“好看?”雷嬌嬌不聽還好,一聽這個,沙啞着嗓子笑起來,自嘲的說道:“我這個樣子,好看?”
“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睜着眼睛說瞎話啊……”沒見過雷嬌嬌原貌的周飛忍不住來了這麼一句,被陸恆川當場踹了一腳。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好看!”小白跟宣誓什麼似得,特別嚴肅的大聲說道:“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那個雷嬌嬌,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雷嬌嬌!你好看,是因爲你整個人都好看,不單單是那張臉。”
一聽這一句,就知道他有多不善言辭了。
但我硬是給聽懂了。
他是說,他喜歡的是雷嬌嬌這個人,不是那張臉——這叫啥來着,愛屋及烏還是啥?不記得了,我詞彙量也不怎麼豐富。
顯然,雷嬌嬌也聽懂了,她無聲無息,卻流下了一臉的眼淚。
“行了,你們差不多得了,”反正也當上了法海了,我索性梗着脖子當到底:“說夠了沒有,說夠了,我要掰她手指頭了。”
“李千樹!”沒想到小白忽然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我面前:“我承認,我打不過你,我一輩子可能都打不過你,但我求求你!你放了嬌嬌,你說條件,不管上刀山下油鍋,我給你做!”
我都愣了,小白——對着我下跪了?那麼硬的一個漢子,在城隍廟被魯班尺給穿了,別人踹他,他都不跪,現在爲了雷嬌嬌,跪的這麼痛快。
“你給我起來!”雷嬌嬌受不了了,在我懷裡就掙扎:“三鬼門裡,沒有你這種軟骨頭!”
“嬌嬌,我這命雖然是師父救回來的,可我一直……”小白擡起了頭,擲地有聲的說道:“是爲你活着的!”
其實,但凡是個人,誰看了這個場面不感動呢?可我現在已經不是個普通人了,我看到的,只能是對我有好處的地方。
現在雷嬌嬌顯然已經被小白給感動了,我要是拿着小白要挾她,她不可能不把知道的事情給說出來。
“既然你們是一對苦命鴛鴦,那我作爲法,不,作爲魁首,就成全你們吧。”我一把抓住了雷嬌嬌手裡的平王鞭,對小白說道:“你不死,必然會給雷嬌嬌報仇,就是我的後患,我就先弄死你,然後再送雷嬌嬌上路,你們倆,這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這種話,小時候看香港武俠劇,反派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我腦子裡是滾瓜爛熟——只是沒想到,我一心是想當喬峰的,卻幹上了段延慶乾的事兒。
話音未落,我抄起了雷嬌嬌的手,就要把平王鞭給揮起來,小白吸了一口氣,盯着雷嬌嬌,竟然還給笑了:“嬌嬌,對不起,我是拖累你了,我也沒有救你的本事,就先走一步……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過去多久,我在底下,等着你,陰間的魑魅魍魎那麼多,我不求別的,就想着,給你開道……”
不善言辭的人說起了情話來,殺傷力才更大。
“廢話說完了?”我正要用了這個力氣,忽然覺出來,雷嬌嬌的手給鬆開了。
我側頭看着她,她則直直的看着小白。
小白難以置信的望着她:“你……”
雷嬌嬌轉了臉,沒有看小白,而是看向了我:“你放了他,你想問什麼,我說。”
“嬌嬌,你這是爲什麼!”小白一下就給急了:“我知道,你跟李千樹有不共戴天的仇,我師父也……”
“我知道。”雷嬌嬌冷冷的說道:“他是跟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我也確實想報仇——可是我不想讓你死。”
小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嬌嬌,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爸爸已經死了,我已經跟雷婷婷反目成仇了,我的臉,也已經毀了,所以我不想失去的更多了。”雷嬌嬌清晰的說道:“李千樹,這個買賣,你做不做?”
“做做做,必須做!”我立馬說道:“只要你說出來,你的這個小白,我雙手奉還。”
雷嬌嬌嘴角翻起來,大概是個苦笑,可惜展現出來的是個獰笑:“說完了,你必須放我們走。”
“沒問題。”
其實,我本來也不願意殺人,我又不是乾爹,不吃勾魂這碗飯——只是我做的時候,迫不得已。
你不殺人家,人家就要殺你。
雷嬌嬌這纔講述了起來,原來一開始,是大先生找到她的。
大先生知道我和他們老雷家之間的恩怨糾纏,就問她願不願意報仇。
她當然願意報仇了,她做夢都想。
大先生就跟她說,報仇可以,但是你得吃虧。
她什麼都沒有了,哪兒還怕吃什麼苦。
所以,大先生給她找到了龍鳳魃在身上,還給了她一個顧瘸子年輕時做的人皮面具,讓她改頭換面,上這裡找一個平王鞭,再把平王鞭控制在手上,只要李千樹再次回到了這裡,他就一定會對着掌櫃庫房下手,你找到機會,用平王鞭把李千樹身上的東西給打下來,那你的仇,也就可以報了。
看來大先生知道,但凡在靈哥那裡弄不死我,我既然已經弄清楚了他對付我的目的,就一定會來找平王鞭。
這對雷嬌嬌來說,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有了龍鳳魃,心念之間,就能操控龍鳳魃,外帶她那個美豔的外表,神秘的來歷,引什麼男人上鉤都不成問題。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劉歪嘴就這樣成了雷嬌嬌第一個犧牲品。
只是雷嬌嬌沒想到,就算把劉歪嘴的嘴給挖下來了,劉歪嘴照樣還是想法子,來跟我通風報信了。
“還有一件事情,如果我告訴你了,你一定會很高興。”雷嬌嬌說道:“我知道,你的貔虎犬,還有幾個夥計的下落。”
我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你告訴我,他們在哪兒?”
雷嬌嬌目光呆滯的望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說道:“他們是大先生給送來的,說是當初,你殺了我最重要的人,在你臨死的時候,也要在你面前殺了你最重要的人,這樣的話,纔算是真正的報仇,可惜……”
她聲音哽咽,沒說完剩下的話。
wωw●Tтkд n●c ○
接着,她看向了我:“你跟我來,我帶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