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樹上下來,到了湖邊,先聞到了一陣特別怡人的氣息——就跟普通人進了氧吧一樣,我們進了仙靈氣旺盛的地方,也非常舒服,似乎一下就把我剛纔損耗的精力給補回來了。
這一汪湖水映照着藍天,跟印了風景畫似得,別提多漂亮了,而且湖面平靜,連點波紋都沒有。
而這個時節,北方已經是滴水成冰,可這個藍湖周圍,竟然還開着粉紅豔豔的荷花。
這麼平靜着,當然是看不到猾魚的,我從旁邊找了個小石頭子,突突突就丟下去了,水面一濺,果然看見了那一汪藍水裡面,跳出了幾條鱔魚似得細長條,雖然這貨被我驚起,速度極快,但我還是看清楚了,它們的後背上,確實有一道子亮閃閃的銀線。
我頓時就來精神了,好,就是你們了!
這麼想着,我把披風往腰上一卷,就要下水。
可我剛要下去,一隻手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來,一把就把我給抓住了。
我嚇了一跳,心說難道九里坡能看透人心,知道我是爲何而來的,連猾魚也要跟我搶?
結果回頭一瞅,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三里屯同僚?”
這三里屯城隍的香火,我記得就在我們後面,難怪跟的這麼早。
三里屯城隍盯着我,嚴肅的說道:“十里鋪子城隍,你香火多,有優先權,但你不把機會珍惜了好好找顒,這是幹什麼?”
“我就是爲了找顒嘛。”我沒辦法,眼瞅着遇上了,不跟他說也不行,再說了,三里屯城隍也確實給人感覺不錯,沒有九里坡那麼刁。
三里屯城隍弄明白了,但還是正色說道:“就算如此,這賽神會的規矩是不能殺生,你以猾魚做餌,這猾魚就不是生靈了?”
其實很顯然,他這也是爲了我好——如果我殺生犯規了,他就少一個競爭者了,沒必要還來提醒我,我倒是不至於連這一點也看不出來。
“我當然有辦法了。”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要是有興趣,就讓你看看。”
三里屯城隍露出了很感興趣的模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吸了口氣,又從地上地上撿起來了一個石頭,衝着水面平着就投過去了,濺起來了不少水花,果然,又有好幾條猾魚疑心水面上有吃的,急不可耐的就從水裡給跳出來了。
我一步抄過去,順手就把湖邊的大荷葉給拽過來了,跟個盤子一樣,連水帶猾魚,一下都給抄在了荷葉裡面。
這樣的話,我帶着荷葉上樹,猾魚在水裡,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而活着的猾魚仙靈氣更重,更容易把顒給引出來。
“好!”三里屯城隍對我的身手,那是刮目相看,還情不自禁的拍起了手來:“看不出來,十里鋪子城隍好身手,也好腦筋!”
“過獎了過獎了,”我閒着的手擺了擺:“就是一點小聰明罷了,也上不來什麼大臺盤。”
“不,十里鋪子城隍是太謙虛了。”三里屯城隍含笑望着我:“這種’小’聰明,可不是哪個人都有,我看,比九里坡城隍就強得多,今年賽神會,你的贏面更大。”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忙說道:“您來的也很快,花落誰手,還未可知,一切皆有可能嘛!”
“不不不。”三里屯城隍擺了擺手,笑容可掬的說道:“賽神會對我來說,也只不過是重在參與,我並沒有抱着取得第一的那個決心,不過是香火排的靠前,趕過來湊湊熱鬧罷了。”
“啊?”我瞪大眼睛:“可是賽神會的第一,哪個城隍不想當?”
“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而且,看得出來,這個第一,對你來說好像很重要,”三里屯城隍說道:“要是能給你幫上點小忙,我倒是很願意。”
“說起來,恕我直言,”我看着三里屯城隍:“咱們今天才初次相識,你爲什麼要幫我?”
“要什麼理由?”三里屯城隍無所謂的說道:“只是這九里坡城隍最近一直是第一,看膩了他那個張狂勁兒,想着換個第一,興許還新鮮點。”
好麼,感情三里屯城隍以前有可能也被九里坡得罪過,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真是一點錯也沒有。
“行了,快去吧。”三里屯城隍笑眯眯的說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就點了點頭,捧着荷葉上了樹。
不能耽誤下去了——萬一九里坡城隍運氣好,真把那個四眼鳥給提前抓住就壞了。
三里屯城隍的這種超脫,我倒是挺佩服的,但是——跟陰間主人要願望,這麼厲害的獎品,他竟然一點也不心動,也不來競爭,不是無慾無求了嗎?
真是讓人不明覺厲。
這個時候,我跳上了那個大樹,那些鳥看見我又回來了,衝着死命的撲翅膀。
我騰挪閃避,因爲捧着東西,所以姿勢很有點不雅,很快,我就躥到了西邊去。
九里坡城隍這會兒應該也找累了,像是一邊小憩,一邊目光灼灼的繼續盯着那些鳥的眼睛,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眼瞅着我又上來了,九里坡城隍一皺眉頭,但是看到了我手裡捧的猾魚,頓時就知道我打的什麼主意了,沒控制住,冷傲的臉上竟然也露出了一絲後悔,像是在說,“我怎麼沒想到”。
嘿嘿嘿,你沒想到的還多着呢!
這會兒那些鳥雖然還嘰嘰喳喳的撲騰,但我也留意到,其中一個鳥的身影,像是躁動了起來——注意到了我。
我先是看了那個鳥一眼,接着又偷眼看向了九里坡城隍——我可得防着他點,免得跟剛纔我給他搗亂一樣,他轉臉也給我搗亂。
於是我尋思了一下,就立刻把視線緊張的放在了那個鳥的身影相反的方向,好像正在注視什麼東西一樣。
九里坡城隍注意到了我的視線,條件反射一樣,也看向了我對面。
趁着這個機會,我一腳跳到了那個鳥附近的樹枝上,就把手裡的荷葉給捧上去了。
這猾魚的生命力也是非常頑強的,求生慾望就更別說了——你想,就算進了魚簍,它都能想方設法的逃出去,更別說在這一張荷葉裡了,猾魚似乎也覺察出來了我腳步不穩,騰的一下就給從荷葉裡面給彈起來了,帶了我一臉水。
而那個四眼鳥的四隻眼睛全給睜開了,並且齊刷刷的露出了兇光,一低頭,發出了“顒”的一聲清嘯,對着我就扎過來了。
怎麼樣,出來了!
聽到了這一聲“顒”,九里坡城隍才反應了過來,一眼看到了那個顒,可顒已經對着我撲下來了,我離得又近,他根本搶不過我。
我來了精神,一手就要去把猾魚接住,同時再把四眼鳥給逮到,既不殺生,又抓到鳥,一舉兩得美滋滋。
可這個時候,一點徵兆也沒有,我忽然覺得左肋一陣劇痛,這個劇痛讓我拿着荷葉的左手瞬間就抖了一下,水一下就給潑出來了,眼瞅着那猾魚就要被四眼鳥給吃了!
草泥馬,你可不能吃,你吃了,老子就特麼出局了!
想到了這裡,我趕緊忍着這個劇痛,拿着荷葉去接那個魚,而顒的動作也很快,嘴已經奔着猾魚咬下去了!
事到如今也他孃的沒別的辦法了,我一手就把那個將要到手的顒給推開了,顒本來就是神獸,反應的是非常迅速的,這就鬧明白了,我是拿着猾魚做餌料來引它上鉤的,四隻眼睛裡頓時也露出了兇光,一爪子就抓在了我肩膀上,接着回頭一撞,重新融入到了鳥羣之中。
九里坡城隍抓住了機會,眼前一亮,奔着顒就追了過去,末了沒忘了給我來了一句:“十里鋪子城隍實在太客氣了,不是說好了拼盡全力,怎麼還要讓着我?既然你這麼客氣,我也就卻之不恭了。”
說着,身形矯健的一閃,對着那個顒就跳遠了。
我哪兒還顧得上他們,低頭一瞅,好麼,水撒出去了大半,猾魚似乎離開水也給害怕了——其實這貨能勉強離開水半柱香時間,要不怎麼能從魚簍裡面逃走呢,它這個技能,就跟人類潛泳一樣,是有時間限制的——時間長了,一準給乾死。
我趕緊把荷葉給正過來,這才勉強把那個猾魚給重新接在了荷葉裡面,沒甩出去乾死它。
同時我左肋的痛感更強了——而且來的又快又莫名其妙,好像岔氣抽筋一樣,讓人防不勝防。
奇怪了,我又沒帶着肉身,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情況?難道是……我心裡一沉,十里鋪子的神像出了啥問題?
可死魚眼他們幾個全在十里鋪子留守,我早就跟他們打好了招呼了,這會兒我出來參加賽神會,香火一定要供給的猛烈一些,神像也一定要守好了,他們多靠譜我心裡知道,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掉鏈子的。
可現在我也沒辦法給他們打電話之類的詢問,而肋下的痛感跟洇溼了的紙一樣,飛快的擴散,搞得我眼前一陣發黑,在樹枝上站都站不住了。
本來還想着去抓顒,可顒是何等的精明,一擊不中,一個爛梗在它這裡是用不了兩次的,再以猾魚做餌,它也會防備我,這招沒法奏效了。
而且我這個劇痛越來越強烈,趁着現在還能動,得趕緊下去把猾魚給放回到了那個湖裡,不然我狀況更厲害了,再把猾魚給耽誤死就更造孽了。
這麼想着,我勉強從樹上滑了下來,走一步,這個左肋就難受一分,而這個感覺越厲害,我卻覺得越熟悉,只是腦子疼的一片混亂,注意力集中不了,咋也想不起來,等到了藍湖那裡,我趕緊把猾魚重新丟到了水裡,好好吸了一下這裡的仙靈氣,腦子裡才勉強清醒了一點——這個感覺,很像是上次山娘娘進了我的城隍廟,把我給污染了那個感覺。
我趕緊掀開了披風,把裡面穿的襯衫釦子打開,低頭一看,自己也倒抽一口冷氣,只見左肋一片皮膚,跟捱了窩心腳一樣,青紫了一大片,不,這個顏色,都不能算是青紫了,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深,痛感也特麼越來越強,我很快就站不住了,兩膝一軟就撲在了藍湖旁邊。
你娘,這是怎麼回事?我來的時候明明是乾乾淨淨的,而且這裡也不是別處,是能修仙的鳳凰山,也不可能有什麼穢物啊,這特麼,是哪兒沾染上的?
我一尋思,退一步說,就算鳳凰山有什麼穢物,如果手腳之類的在不經意間捱上了也是可能的,可左肋又是一副又是披風,包的嚴嚴實實的,怎麼可能就粘上什麼了?
披風……我一低頭,就把披風給拽過來了,只見披風內側,有一塊地方顏色略微跟附近有所不同,好像是沾染過什麼東西。
我趕緊把披風衝着光源足的地方照了照——別說了,裡面是山娘娘身上的那種鱗粉!
是山娘娘神像上面的粉末混上了水,塗在了披風上,一時間當然是看不出來的,可皮膚一跟披風接觸到了,這個穢物的功效,就顯露出來了。
驀然間,我就想起來了蕪菁跟我說的那句話:“你可得小心點,有點要害你呢!”
這個要害我的人,難道就在剛纔,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我遇上的人也不多,有過接觸的,一個是九里坡,還有一個,是三里屯。
九里坡小肚雞腸是沒錯,可以他的傲氣,會做這種小動作嗎?三里屯城隍跟我初次見面,彼此也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說實話,他們都是神,確實有這種機會有這種能力,可是在賽神會上動這種陷害同僚的手腳,是不是也太不可思議了?
又一陣痛感襲來,你娘,先把披風給弄乾淨再說。
我忍着左肋下的污染,在藍湖裡面把披風給衝乾淨了,心裡不禁一陣懊惱。
他媽的,不早不晚,怎麼那麼巧,就是我要抓住顒的時候?
這麼尋思着,我就擡頭往樹冠上看,剛纔我這麼一縮手,九里坡城隍可算是搶到了機會了,這特麼還不把顒給抓住?
可是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聽見樹上有什麼動靜,要是九里坡已經找到了那個顒,以他那個高調的性格,現如今還不張羅的滿城皆知,讓其他參加賽神會的城隍全都死了這條心?
這麼悄無聲息的——我重新又有了一點希望,難道他還沒找到顒?
這也能失手,我心裡不由一陣幸災樂禍,天助我也。
“哎,十里鋪子城隍,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會兒,六丈原城隍的聲音也給急切的響了起來:“你不能在水裡抓顒吧?”
我一回頭,正看見六丈原城隍和七裡臺城隍結伴來了——他們身後,還跟着三里屯城隍。
我留心看了三里屯城隍一眼,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也風平浪靜波瀾不驚,什麼也沒讓我看出來。
“你看你這是什麼話,”七裡臺城隍說道:“就算人家十里鋪子城隍是個活人,也不會沒有這種常識的。”
顒最討厭水,所以再喜歡吃魚,也絕不可能來自己捉魚,怎麼可能會在水裡?
這話還提醒我了,就是因爲顒討厭水,所以,就跟猾魚出現,代表着本地有仙靈氣一樣,顒出現,代表着——此地要大旱!
你娘,我頓時又來了精神,我知道怎麼去找顒了!
“哎,十里鋪子城隍,你沒事吧?怎麼不說話?”七裡臺城隍看出我不對勁兒,奔着我就走過來了,這一低頭不要緊,他頓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在什麼地方沾染上了穢物了?”
“不要緊,”我擺了擺手,說道:“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六丈原城隍爺靠了過來,睜大了眼睛:“這可不是一句不小心能打發的,這也太嚴重了吧?你……你還能動嗎?”
“沒事,”反正披風也乾淨了,我勉強站了起來:“我還得去找四眼鳥。”
現如今,不讓四眼鳥落在了九里坡的手裡纔是正經,這個坑我的事情,我得抓到了鳥之後慢慢算。
“可你這個傷……”七裡臺城隍皺緊了眉頭:“還是不要勉強的好!就算賽神會重要,也沒有你的仙體重要啊!”
三里屯城隍也仔細的看着我左肋,喃喃說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這個還真是。
“呼……”正在這個時候,大樹冠上像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成千上萬的鳥炸了窩,煙花似得就從樹冠附近給飛散開了,搞得像是大樹附近下了一層的“鳥霧”。
難道,是九里坡城隍眼看着在這麼多鳥裡面找不到顒,給急了眼了?
我這會兒吸足了藍湖邊的仙靈氣,肋下稍微是好一點了,趕緊奔着大樹就跑,一跑不要緊,我正看見那個四眼鳥,逆着羣鳥,衝着西邊飛過去了。
而九里坡城隍應該並沒有看見四眼鳥,沒見他追出來。
好咧,我來了精神,都不覺得肋下疼了,看老子這下不速戰速決,把你給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