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晚上,丁曉嵐醒來時戚路已經做好晚飯。三人各懷心思地吃完飯後,戚路就和老吳開始各忙各的。
老吳先是打開電腦,笑眯眯地把丁曉嵐拉到跟前坐下,然後請她看某個文件包裡的視頻。
丁曉嵐點開看去,盡是一些恐怖片裡的最嚇人片段,看的她頭皮發麻,不由杏眼怒睜地瞅着老吳。
“喂,小美女不要生氣啊,讓你看這些電影是有原因的。等下能不能成功引出食夢貘,就指望你了。”
“我?”
“當然,你不看這些恐怖片,晚上怎麼做惡夢?你不做惡夢,我們怎麼能潛入你的夢裡消滅那個害人精?”
“原來你是想讓我當誘餌。”丁曉嵐總算是明白了。
“是的,所以在夢裡你一定要保持自我意識,不然出了紕漏我們都幫不了你。”老吳開始耐心的和丁曉嵐交待相關事宜,以及一些在夢裡應當注意的問題。
丁曉嵐冷冷地聽他說完,低喃着說:“可這一切的前提是我還能做夢。我睡了一白天,等下還能睡得着嗎?”
“嘿嘿,我早就考慮到這個因素呢。”老吳笑嘻嘻地拿出一瓶藥,把它放在電腦邊說:“這是安眠藥,待會吃上幾顆保管你睡意濃濃。”
戚路走過來把那藥瓶奪過,只倒出兩粒安眠藥交給丁曉嵐後說:“別亂吃,這東西吃多了會死人的。”
“你很在意我的生死嗎?”看着戚路那張帥氣的臉,不知怎麼回事,丁曉嵐心裡有股暖流淌過。
“我答應過陳叔,要把你培養成合格的除妖師。”戚路沉聲說道:“而在這之前,我不能讓你受到任何的生命危險。”
“要是真有妖怪想殺我怎麼辦?”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任何的妖魔鬼怪來傷害你。”
“得了,別在這逞英雄了。小丁,你還是認真看片,務必一睡覺就做惡夢。”老吳過來拉戚路一同準備潛入夢境時相關的法器和物件。
戚路一邊畫符一邊看着丁曉嵐,覺得她有些心緒不寧。就在他擔心之際,老吳走過來拍了他一巴掌。
“別胡思亂想,不然畫的符都會不靈驗。”老吳突然笑了起來,伏下頭對他輕聲說:“看不出來你蠻會哄女孩子的嘛,爲何我以前沒看出來?”
戚路白了他一眼,靜下心來提筆龍飛鳳舞地畫起符來。
等丁曉嵐看完老吳給他準備的那些嚇人片段後,早已香汗淋淋。
“今晚委屈你呢,等你明天睜眼就是一個豔陽天。”戚路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丁曉嵐接過杯子後心裡彷徨不定,她問戚路:“爲什麼你要降妖除魔?”
“這還用問嗎?和妖相比人類是弱者,我這個人嘛,天生喜歡逞英雄,所以就幹上了這攤事。”
“假如傷害人類的是你的同族,你也會這樣做嗎?”本來丁曉嵐想說同類這個詞的,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硬生生地改成了同族這個詞。
“同族,這可真是奇怪的詞。人若犯下命案,自有法律來制裁。”戚路頓了一下又說:“假如對手是神的話,那纔是件麻煩事呢。”
見丁曉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迫切地想要答案的神態,戚路沉吟着說:“每個人,或者是說擁有智慧的生物,都有自由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權利,沒有誰能將它肆意剝奪。而我要做的事,就是維持這個平衡。”
“你能不能少吹點牛皮?老吳走過來不屑地說:“真要是惹了我們打不過的敵人,到時你可別怪我不幫你。”
戚路呵呵地笑了起來,說:“沒事,反正你臨陣脫逃又不是一兩次的事了,我都習慣呢。”
他轉過頭又關切地丁曉嵐說:“等下很危險,萬一你在夢裡率先碰到食夢貘,千萬不要惹怒它。一定要想方設法拖住它,直到我找到你爲止。”
“嗯,我記住呢。”丁曉嵐木然地點頭。
“還有,夢裡一定要保持住自我意識,不然被食夢貘所惑,靈魂會留在夢境裡永遠回不來呢。”戚路又叮囑她。
見丁曉嵐身體在微微發抖,戚路又對她說:“你要相信,我們是朋友,也是同伴,我不會讓你獨自面對危險。”
朋友,同伴!戚路這話仿若一顆定心丸,掃盡了丁曉嵐的最後一點猶豫。
她心裡默默地想,就算他真如胡雷所說是個妖怪又如何,和戚路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他身上有許多缺點,但他何曾拋下過我?何曾做到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我如果還在執意計較他的身份,豈不是顯得很齷齪?
丁曉嵐不免有些自責起來,她收起自己的心緒,把兩顆安眠藥放進嘴裡,然後喝光杯中的水。
戚路和老吳兩人把她扶到牀上,丁曉嵐靜靜地閉上雙眼,等待夢境的降臨。
老吳在臥室畫起法陣來,還點燃了無數支蠟燭,戚路則在旁一言不發,坐在牀頭陪伴着丁曉嵐。
等老吳一切就緒,丁曉嵐也睡着了。戚路見老吳遞給自己一根長長的紅線,就默默地把它系在自己的右手腕上,然後把另一端繫住丁曉嵐的右手腕。
老吳輕聲對戚路說:“你別動作太大啊,弄斷了紅線就回不來呢。”
“我知道,你替我看好丁曉嵐,千萬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嗯,我會隨時注意她的動靜,實在不行就強拉她回到現實裡。”老吳又遞給他一根黃線說:“成敗在此一舉,你萬不可輕敵。”
“放心,我不會搞砸。”戚路突然笑道:“這麼不放心,要不你和我一同潛入夢境,就能穩操勝券。”
“喂,幹嘛用這樣的眼色看我!”老吳瞪眼回說:“別以爲我膽小啊,我想進去也進不去啊!以我們倆人的合力,也只能送你一人進去,你別指望有救兵。”
戚路輕笑一聲,把那根纏繞好的黃線放在襯衣口袋,然後小心翼翼地捧着紅線,隨老吳來到蠟燭中間的空地上,那裡有老吳事先畫好的符陣。
老吳又把隨身攜帶的短刀交給了他,“帶着吧,也許會有作用。”
兩人盤腿坐了下來,戚路在前面捏訣,老吳雙手搭在他雙肩上,用一種怪異的腔調念起咒語來,語調快得連戚路也不知道他在念叨些什麼。
恍惚間,戚路覺得身後有人一推。他眉頭一皺,正在考慮是否要問老吳是怎麼回事,就感覺到自己腳下裂開了,他猝不及防的向着這無盡的黑洞跌落。
“啊!”戚路終於跌到了洞底,頓時感覺眼前豁然開朗,無數的亮光閃過之後,在他面前出現一條老街,兩邊的房子都很破舊。
陽光好像照不進這些房子,到處都有一種陰暗的氣息,連天都是灰濛濛的,似乎永遠也不會有晴天。
街上沒有行人,戚路張眼看去,感覺這些房子像是許久沒有人居住了,每個房門上都象徵性地掛着一把生鏽的鐵鎖。
戚路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又發現很多樓房沒有門牌,即使偶爾路過的幾座房子有門牌,也因年歲久遠,門牌上的數字已經脫落。
“丁曉嵐的人呢?”戚路猛地緊張起來,雖知道這是丁曉嵐的夢境,可沒見到她的人影,戚路心裡還是不踏實。
他邁開雙腿拼命跑了起來,兩眼不停地向兩邊望,搜索着丁曉嵐的身影。
街上依舊是沒有一個行人,房子裡仍是沒有任何聲響,如此地寂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這條長街戚路終於跑到了盡頭,可是他發現有堵高聳入雲的圍牆擋住了去路。
戚路又看到牆下有扇緊閉的木門,和他開始看到的那些房子一樣老舊,門上塗滿小孩子信手畫下的塗鴉。
戚路抓住了門把手,它是黃銅做的,捏在手裡有一種麻木的冰冷。不過是剎那的猶豫,戚路就輕輕扭開了把手,拉開了木門,耳裡聽到的是沉悶又虛無的聲音。
門後是一條坑坑窪窪的泥巴路,間或鋪着一些黑色的小石子,路兩旁長滿了雜草。
戚路擡腳走在這泥濘路上,不過片刻已來到石徑盡頭,眼前是一座石橋,兩邊的欄杆上有着古老的花紋,戚路認出這是明清時期江南特有的石橋裝飾。
這時候,戚路耳邊聽到有嚶嚶的哭聲傳來,他心頭一緊,連忙上了石橋順着哭聲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十幾米,戚路拐了個彎,無數座墳墓就豁然出現在眼裡,不禁讓他打了一個寒蟬。
哭聲越來越清晰了,可要命的是地上竟升起了霧。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但還是干擾了戚路的視線。
戚路咬牙向前走去,終於找到了哭聲的來源。他看到一座破舊的墓碑前,有個小女孩趴在那裡悲聲哭泣。
突然間沒來由地颳起了一陣怪風,吹散了所有的霧。戚路這才發現她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身穿花布格子的舊衣裳,頭上扎着兩條小辮子。由於小女孩背對着他,戚路一時之間不能看清她的相貌。
這是丁曉嵐夢中的幻影嗎?戚路遲疑間看到了墓碑上的字:慈父丁如海之墓。
難道墓裡葬着丁曉嵐的親人嗎?那這個小女孩會不會是她現實中的親戚?
就在戚路疑惑不定的時候,那個小女孩似乎聽到了背後的動靜,她警惕地回過頭來看着戚路,眼中滿是敵意,臉上還有淚痕未乾。
戚路一下子愣的說不出話來了,雖然他從沒見過這個小女孩,但從她的臉,戚路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這個小女孩明明就是丁曉嵐兒童時期的模樣啊!
看來墓裡埋着的人就是丁曉嵐的死去的父親!戚路默默地把墓碑上的黑色字體重新看了一遍。
“你是誰?”小女孩惡狠狠地看着戚路,雙手護在胸前,那是一朵尚未枯萎的菊花。
“我叫戚路。”戚路定下神來問:“能告訴叔叔,你是誰嗎?”
“我叫丁曉嵐。”
戚路雖然已經猜到她會這樣回答,可心裡還是感到很震驚。
這到底是丁曉嵐夢境的投影,還是她的本能意識?戚路不知道,但他察覺到自己無意中發現了丁曉嵐心底最悲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