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裡養了不少人,真正幹活的不多,吃閒飯的一大堆,而且這幫人動輒請假,打個招呼三五天不來是常事,但工資獎金一分錢不少,起初劉崑崙看不慣,後來吳剛告訴他,這些員工每個人背後都有錯綜複雜的關係,是各級領導、現管、關係戶的七大姑八大姨,外甥侄子表弟表妹啥的,養着他們花錢不多,等於維持着方方面面的關係。
劉崑崙的工作時間是彈性的,每天早上去雲山別墅接老闆上班,所謂上班當然不是坐在辦公室裡開會,而是到處應酬,有時候從早上七點要忙到夜裡一兩點,合適的場合,老闆會帶他上桌吃飯,不合適的場合他就在車裡等着,百無聊賴就看書打遊戲,基本上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就像吳剛說的那樣,他覺得自己陪蘇容茂的時間比蘇晴這個女兒還多。
這天中午,劉崑崙和以往一樣坐在老闆辦公室隔壁的秘書室裡,和秘書、助理等人閒聊,忽然吳剛推門進來說:“劉兒,走,吃飯去。”
劉崑崙利索的從桌子上下來,拿了汽車鑰匙,搶先一步下車庫發動汽車,等了幾分鐘,吳剛陪着老闆下來,上車出發,吳剛說:“南郊長安路上有一家農家飯店,到那去。”
在吳剛的指揮下,劉崑崙駕車在荒郊野外找到了這家飯店,別看偏僻,慕名而來的吃客還不少,都是開車來的,寶馬奔馳不在少數,他們把車停好,稍等了片刻,蘇容茂接了個電話,說:“來了。”
劉崑崙就看到一輛墨綠色的老款豐田佳美轎車駛來,車上掛的是瓊O的黑色車牌,這是表示海南省的外資企業車輛,這幾年已經爛大街了,車上下來三個人,爲首是個丟到人堆裡找不到的中年人,應該比蘇容茂小几歲,他熱情無比,隔了老遠就伸出手來,和蘇容茂握手還不夠,又擁抱一下,然後和吳剛握手,又和劉崑崙握手,他身後那兩人卻冷漠的很,自顧自的點菸,聊天,根本不往這邊瞧。
中年人說:“老蘇,這小夥子是?”
蘇容茂說:“劉崑崙,自家孩子,崑崙,這是張總,我的好哥們。”
劉崑崙喊了一聲張總。
張總說:“喊啥總啊,這麼生分,我叫張彥斌,是你叔的兄弟,你喊我張哥就行,咱各親各叫。”
蘇容茂笑道:“這不亂了輩分麼,崑崙,你喊他張老師也行。”
一行人就往飯店裡走,這是一個很大的農家院子,房間很多,人滿爲患,張彥斌已經訂好了包間,大家落座,都把煙和打火機掏出來放桌上。
飯店的菜式很少,打野小公雞和蘑菇是主打菜,雞肉裡不放那些亂七八糟的調味品,只放鹽,另外有些黃瓜臘皮花生米的下酒菜,大家圍着圓桌推杯換盞,喝的開心,聊的熱絡。
張彥斌的談吐和他的做派不一樣,竟然引經據典,口若懸河,聽起來像個很有學問的人,蘇容茂笑着說:“崑崙,你看不出來吧,張老師以前是教書育人的園丁哩。”
劉崑崙端着杯子站起來說:“張老師,我敬你,對了,張老師是教什麼的?”
張彥斌飲了一杯酒,說:“以前在初中裡代過化學,後來和校長不對付,就下海單幹了,幹了這麼多年也沒啥出息,全靠蘇老闆照應。”
席間他們談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劉崑崙聽不懂,只顧自己吃菜,偶爾敬個酒,應酬一下,張彥斌的兩個跟班和他差不多,話也不多,這倆人南方人長相,一米七二上下,瘦削精悍,穿的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兩瓶白酒很快喝完了,蘇容茂讓劉崑崙去車裡在拿兩瓶茅臺過來,等他出去,張彥斌說話了:“小夥子不錯,這個年紀就是一張白紙,怎麼塗抹都成立,培養的好了,將來能幹大事。”
他的跟班小黃鄙夷道:“年輕的後生仔多了,這個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吳剛說:“劉兒的身手不錯,上回我們一起去處理個事兒,碰到點麻煩,他一個人拿把刀,能殺退一羣杜賓,這可是我親眼看到的,就不提上回替我接貨的事兒了,一般人看見兩大包錢,還不得拿了就跑,他就沒有,老老實實送回去的,可見這孩子的心態擺的很正。”
蘇容茂補充道:“崑崙出身貧寒,父母都是盲流,在垃圾場那邊討生活的,窮人家的孩子,知道珍惜機會,你給他根稻草,他都能抓的牢牢的。”
張彥斌眉飛色舞:“那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老蘇你割愛吧,我就缺這樣的小孩,弄吧弄吧就是一名死士。”
蘇容茂笑道:“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孩子我留着有大用的,目前我是打算讓他負責和你這邊對接,你要是有本事,就把他挖走。”
張彥斌大笑:“你是欺負我沒閨女啊……”
劉崑崙從外面回來了,關於他的談話也中止了。
中午一場大酒一直喝到下午三點半,劉崑崙因爲要開車,所以有所剋制,喝的不多,吳剛有事跟張彥斌的車走了,蘇容茂上了奧迪車,說了句去錦江麗都,就閉上眼睛睡了。
……
錦江麗都是近江一處高檔住宅小區,三座高層建築佇立在江邊,一號樓下的十七號車位上停着一輛小巧玲瓏的紅色越野車,十八樓的1818室主臥面向江景的飄窗內,窗簾胡亂拉起,沉重的,原始的喘息聲被刻意壓抑着。
事畢,男人靠在枕頭上點起一支菸,女的把一頭長髮擱在他的胸前,眼神柔美如絲,手指在男人身上畫着圈圈,幽怨道:“你說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男人迴避這個話題,起身道:“我去洗洗。”
洗手間裡沖水的聲音傳來,女人嘆口氣,披上了睡衣,片刻,男人出來,拿起了褲子。
“就要回去了麼,不多待會?”女人道。
“不了,下午事多,我是抽空出來的。”男人穿上褲子,又穿上白襯衣,想了想說,“想永遠在一起,就只有那一個辦法。”
“有賬本還不行麼?”
“賬本還不夠,需要確鑿的證據,能把他扳倒的那種。”
“他好像有一個通訊錄,記着好多電話號碼,是不是有用?”
“應該有用,你找機會把內容抄下來。”
“那……扳倒了不會判死刑吧,他這個人對我也算不錯,我不想害死他。”女人有些不忍。
“不會的,最多判個五六年,沒收財產,到時候我帶你去廈門,咱們去鼓浪嶼住上一段時間,再去麗江,租個房子開旅社。”男人撫摸着女人的頭髮,說起這些幸福的前景,他臉上卻並無喜色。
女人抱住男人的腰,眼中閃爍着憧憬:“別走,再陪我一會,就一會。”
忽然男人的手機屏幕亮了,他用的是銀色滑蓋的諾基亞8850,打開手機,看到短信:康哥,我剛陪老闆喝完酒,把他送到錦江麗都就回敦皇找你有事。
男人迅速起身披外套,女人垂淚道:“就一會都不行麼。”
“老蘇來了,我先走。”男人連襪子都沒穿,赤腳穿鞋,閃身出門,女人一陣慌亂,收拾凌亂的牀鋪和紙簍裡的沾滿可疑液體的紙巾,把牀頭櫃上的菸灰缸拿去倒了,在屋裡噴灑着空氣清新劑,幾分鐘後,外面走廊傳來電梯抵達的叮咚聲,熟悉的腳步傳來。
樓下,韋康從防火通道出來,匆匆疾走,回了條短信:我在外面辦事,馬上回去。
劉崑崙來的時候走了條小路,不經意在路邊看到停着的公爵王,車牌號和康哥的一樣,那個地方距離錦江麗都走路也就五分鐘,到了樓下又看到吉姆尼,他就明白了。
奧迪A8停在吉姆尼旁邊的車位上,蘇容茂睡的香,劉崑崙足足等了十分鐘,也煎熬了十分鐘,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一邊是親如大哥的韋康,一邊是待自己如子侄的蘇總,偏向任何一邊他都覺得過意不去,最終,他把責任歸結到了那個女人身上,一定是她勾引康哥的,這個紅顏禍水纔是一切矛盾的根源。
劉崑崙先給韋康發了短信,然後才叫醒了老闆,他沒急着走,繞到遠處灌木後面,隔着樹叢看到韋康離去,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康哥發來的短信,他回了一個字“好。”
半小時後,劉崑崙來到敦皇,韋康已經坐在辦公室裡了,看到熟悉的康哥,他有一種陌生感和距離感,但沒有表現出來,閒談了幾句,說自己的幾個朋友想到敦皇上班,韋康一口答應了,說年後都過來面試。
“就這個事兒?”韋康問道。
“就這個,沒別的事。”劉崑崙心不在蔫,有一句話就在嘴邊,但他問不出來,他真想問問康哥,爲什麼要動不屬於自己的女人。
“有啥心事別瞞着哥,心情不爽就去拳臺上打一局,要不去找個妹子打一炮。”韋康笑着說,一如既往的溫和仗義。
“沒事,我先走了。”劉崑崙出門下樓,去車棚裡騎了自己的川崎400出來,戴上頭盔在烏魯木齊路上風馳電掣,速度快的嚇人,只有與疾風競速的時候,他才能拋卻一切煩惱。
韋康站在敦皇樓頂天台上,看着那輛火紅色的摩托轟鳴着遠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手機響了,是袁子慧發來的:通訊錄內容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