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璐這個暑假過的不開心,家裡父母逼着她相親找對象,說三十歲的老姑娘再不嫁人就晚了,可她根本不想結婚,也不想談對象,因爲任何人都比不過那個已經銷聲匿跡許久的流星般閃耀的明星崑崙。
母親託閨蜜又給劉璐介紹了一個小夥子,據說是公務員,工作穩定,有房有車,碩士畢業,和劉璐門當戶對,迫不得已,劉璐捏着鼻子去相親。
在地鐵上,劉璐玩了一個小測試,測今天的運勢,結果是:轉角遇到愛,她暗道也許今天的相親對象很nice吧,心中略有期待。
相親地點在一家咖啡館,令劉璐驚訝的是,對方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男生的母親帶了兩個姐妹一起來把關,三個老孃們挑剔的目光將劉璐從頭看到腳,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超市裡的排骨。
男生條件確實不錯,身材高大,穩重大方,他坐着並不說話,幾個老孃們三堂會審一樣將劉璐的情況問了一遍,多大年齡,什麼學歷,在哪工作,薪水如何,事業上有啥打算。
“這孩子情況還不錯,嫁過來之後,我們家老頭子會和你們校長打招呼,讓你帶帶副課,別當班主任了,帶畢業班壓力更大,以後你就專業帶孩子……我們家條件還可以,小斌現在已經是副科級,再過兩年升正科,你做好他的後勤工作就行……孩子嘛,生兩個就行,我們家養得起。”
劉璐簡直要拍案而起了,心說我是你們家的生育機器麼。
作爲一個高學歷的現代女性,是無法容忍這種羞辱的,劉璐打算退場,但是教養告訴她,再忍忍。
男生說話了:“教育局中教課的王科長你認識麼?”
劉璐搖搖頭。
男生說:“我有個朋友的孩子想進樹人,分不夠,你們學校的門檻太高,教育局科長打招呼都沒用,聽說每個教師都有一個名額,你今年的名額用了麼?”
“對不起我還有事!”劉璐實在崩潰,和這種惡臭男相親簡直自降身價,她顧不得什麼禮貌了,起身就走,身後傳來男生一家人小聲謾罵:“什麼態度,就這樣子一輩子嫁不出去……”
劉璐走到街角,眼淚止不住留下來,忽然手機響了,是介紹人王姨打來的,指責自己提早離場,又苦口婆心的勸說,說男生很務實,家裡條件不錯,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嫁過去不受罪,別再挑了,就這個吧。
“信號不好,我聽不清。”劉璐掛了電話,想到街角開了四年的奶茶店,再次悲從心來,手機又響了,是一條信息,點亮屏幕,四年未曾亮起的頭像終於亮了。
“我忙完了,可以帶你去看星星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喝奶茶?”
劉璐破涕爲笑,眼淚卻依然如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她迅速回復:隨時可以。
對方回覆:向前走。
劉璐心怦怦跳,向前走過街角,看到久別的人站在面前,手捧兩杯奶茶,笑吟吟看着自己。
那人個頭變矮了,相貌也沒有以前那麼英俊出挑了,但絕對是他。
晚飯時間,劉璐家,老爸正在做飯,住在樓下的老媽閨蜜砰砰敲門,;老媽去開了門:“王姐,吃過了麼?”
王姐說:“不吃,氣飽了。”
老媽納悶:“誰惹我們王姐生氣了?”
王姐說:“還不是你家璐璐,相親就相親,怎麼還讓人下不來臺呢,搞得我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老媽傻眼了:“咋回事啊王姐,我沒聽璐璐說啊。”
王姐說:“人家小夥子堂堂正正事業編副科級,哪點不好,家裡房子現成的,開車上下班,嫁過去就是享福的,璐璐看不上人家回頭給我說一聲就是,當場甩臉子走人,多讓我這個媒人難看啊。”
老媽說:“璐璐不懂事,回頭我教育她,王姐你別往心裡去。”
王姐說:“我無所謂,關鍵是人家男孩還就看上璐璐了,非讓我把這門親事說成了不行。”
老媽爲難了:“璐璐既然看不上……這孩子脾氣挺倔的。”
王姐說:“你也是,婚姻大事哪能讓孩子自己當家,找個在外面混的小痞子咋辦,這事兒不能任性啊,還是要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鑰匙開鎖的聲音傳來,是劉璐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陌生小夥子。
“媽,我回來了,你們不是催我結婚麼,我把對象帶來了!”劉璐興沖沖進來,低頭換拖鞋,拿新拖鞋給身後的小夥子,再擡頭纔看到王姨,頓時有些羞澀:“王姨來了。”
王姐和老媽面面相覷,老爸聽到動靜也從廚房出來了,解下圍裙,看着站在門口的不速之客。
小夥子很從容,手上拎着禮物,兩盒瀘州老窖,一束鮮花,格子襯衫運動鞋,手上沒手錶也沒手串,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啥,坐吧,璐璐你不介紹一下。”老爸說。
劉璐和小夥子並排坐在沙發上,大大咧咧道:“新找的男朋友,你們覺得合適,我們就處,差不多就結婚,這下老爸老媽總滿意了吧。”
這也太快了吧,上午還在催婚,晚飯時間就要決定終身大事,誰也受不了這個節奏,老爸老媽都暈了,還是王姨頂了上來,當場把關。
“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哪兒的,在哪上班?”
“兩位阿姨們,伯父好,我叫劉偉,和劉璐一般大,住在近江,在未來科技上班。”小夥子彬彬有禮,對答如流。
“月工資多少啊,父母退休了麼,你家小區車位管理費高不高啊。”王姐三連擊又來了。
“不好意思阿姨,我在未來科技是年薪的,還有股權,父母都健在着呢,這會兒在外國旅遊,我們家車庫不收管理費。”
劉璐嫌男朋友太含蓄,更想給這個討厭的王姨一點顏色瞧瞧,索性替他說:“媽,劉偉是未來科技的P12,就是首席科學家,年薪一千萬,在科技園有一棟八百平米帶游泳池的獨棟別墅,車庫能停兩輛車。”
王姨撇嘴道:“那又怎麼樣,民營企業打工的,一點不穩定……”
老媽說話了:“王姐我聞到你家鍋裡的糊味了,你趕緊下去看看吧,我就不留你了。”
王姨氣的拍拍屁股走了,出了門趴在門縫上偷聽,只聽到屋裡劉爸爸熱情說道:“小夥子陪我喝兩杯,今天開戒。”
劉偉說聲好的,未來的老丈人繫上圍裙又下廚了,丈母孃忙着削水果,劉璐去開了空調關了窗戶,廚房裡的香味飄出來,電視機裡播放着肥皂劇,煙火氣十足,這就是他希望過的普通人的生活。
……
菜市場,崑崙麪館,一個外地遊客來到門前先拿起手機咔咔一頓拍,完了問服務員:“你們傳說中的老闆娘呢?”
服務員禮貌的回答:“我不清楚。”
隔壁賣芥末雞的阿姨嗑着瓜子搭話了:“你說春韭吧,全球第一例漸凍人症自愈患者,人家現在厲害了,兩口子去歐洲旅行了,倆孩子都爭氣,大學畢業直接保送研究生,這福氣咋來的知道不,拿苦命換的!那十八年可不是一般人能熬過來的,我是一天天親眼看着的。”
遊客說:“有什麼故事麼, 給我們講講。”
遲阿姨說:“真空包裝芥末雞,你不買兩隻嚐嚐?你旅遊指南上沒提這個麼?什麼,沒寫,什麼破指南趕緊撕了扔了。”
她口中所說的傳奇老闆娘其實已經從歐洲旅遊回來了,現在正和老公一起在北京遊覽恭王府。
劉崑崙恢復了自己的本來姓名,王海昆這個身份四年前就不復存在,煙消雲散了,他也沒有參加特首競選,而是捐獻完財產隱退民間,成爲一段傳奇,他是大隱隱於朝,依然保留着幾個顯赫的官方身份,在北京遊玩的時候身邊隨時有幾個警衛人員。
昨天他在電視上看到了樑老夫婦帶着孩子上臺表演,自從樑維翰自殺後,樑老夫婦又收養了一個孩子,今年四歲半了,不過這孩子依然不是樑維一的轉世,從他身上能看到樑維翰的殘影,還能看到另一個更加淡的殘影,是林曉曉……
馬君健依然是劉崑崙的跟班,鞍前馬後的照顧,此刻他正和負責警衛工作的林建東聊天,林建東說今晚上黃市長想請劉先生吃個飯,要不您幫着帶個話。
“行吧,回頭我提一下。”馬君健說。
劉崑崙攜手春韭參觀着恭王府的雕樑畫棟,忽見前面一個穿清潔工馬甲的老人正在義務像遊客們講解着和珅的故事,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透溜。
“其實這和珅和大人啊,和電視裡演的一點不一樣,和珅這個人非常英俊不說,還一腔正氣……”鬚髮皆白的老者遮陽帽下,垂着一根小辮子。
誰也沒認出,清潔工老頭和香港半山豪宅裡王蹇爵士的半身銅像如此酷似。
劉崑崙和春韭從清潔工面前走過,繼續他們自己的話題。
“中秋節在哪兒過?是陪你爸還是陪咱媽?”春韭問。
“那不是我爸,雖然我的生命源自於他。”劉崑崙說,“我爸是劉金山,再說南裴晨有林教授和林海櫻,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咱們搗什麼亂,倒是該把我四個姐姐還有幾個姐夫和外甥都接來,陪我媽好好過一個節。”
春韭說:“那她呢,怎麼辦?”
“哪個她?”劉崑崙裝傻。
“裝,你可不能虧待人家。”春韭說,“蘇晴是個命苦的,比我命還苦,她這個情況再嫁也難了,你得經常去照顧照顧人家,畢竟……。”
“別瞎說,有好的我會幫她介紹的。”劉崑崙說,心中有些發虛,莫非自己經常去蘇晴那裡過夜的事被發現了?
手機響了,是木孜發來的照片,木孜塔格王錫之三個同齡人正在紐約旅行,站在他們中間的是季宇梵。
“孩子們都長大了啊。”劉崑崙說,“對了,年底有個朋友的孩子結婚,需要預備一份厚禮。”
春韭說:“誰啊,我認識麼?”
“是楚桐的兒子,叫劉偉。”劉崑崙說。
四年前,崑崙在雪山頂喝下拿瓶藥之後並沒有死,而是全身基因更改,變成了另外一個獨立的人,劉崑崙給他安排了一個身份,父親是自己,母親是楚桐,假戲真做,就當做自己的私生子了,這樣算下來,自己有六個孩子了,木孜塔格是親生的龍鳳胎,王錫之改名叫劉錫之,也算是親兒子,蘇顏和楚楚這倆閨女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也當自己親閨女看待吧,還有一個兒子就是這個劉偉,不久的將來,老劉家還會添一個兒媳婦哩。
兒女多,老婆也多,外面有一個蘇晴,還有一個楚桐,這大家族的關係亂的跟襖套子一樣,很讓老劉頭大。
劉崑崙晚上如約赴宴,給了黃副市長這個面子,同席的還有李明簡艾馮媛李同池李夢蝶等老朋友,大家把酒言歡,商量的都是十個億以上的大項目,劉崑崙只聽不說,一笑而過。
次日,劉崑崙攜妻返回近江,出了火車站,對面就是金天鵝大酒店,在大酒店的北面依然保留着金橋精品市場,市場的大門口停車場外,有一張普普通通的辦公椅,椅子腿上還釘着物資局固定資產編號的鋁牌子,椅子上放着一個大號黃桃罐頭瓶,裡面泡着茉莉花茶,還有一根四十釐米長的四棱鋼鐗,是做五金的商戶幫着加工的,配上紅木手柄,威風八面。
劉崑崙端起茶杯坐在椅子上,這是他的工作崗位,大市場看車人,但是他背後有一副對聯,上聯是馬踏黃河兩岸,下聯是鐗打三州六府。
橫批是:崑崙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