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訂婚了?”慈恩醫院裡, 趙敬宣問女兒。
“嗯。”削了塊西瓜遞給爸爸,雲裳在一旁坐了下來。
“郎雄說等我們訂婚儀式一辦就把你接到那邊去住,爸爸, 這樣我們就可以住在一起了。”雲裳朝爸爸笑道。是啊!未來雖然未可知但是一切皆可預見, 美好的新生活正在向她頻頻擺手呢, 這是果兒對她說的話, 其實又何嘗不是呢?
趙敬宣吃着西瓜卻並不吱聲。女兒自從離婚後很少到他這裡來, 據說是近來事情太忙,抽不開身。這不,今天她既然來了, 便想把剛剛聽聞的消息求個證。
“怎麼了,爸爸?”爸爸的默然令雲裳有些不明白。“醫生不是說, 過些日子你就可以出院了嗎?”
“......爸爸不是這個意思。”擡起頭來, 他深深的注視着女兒, 半響過後,又低低道:“孩子, 和他結婚真的是你慎重考慮過的嗎?”
聞言云裳怔住了,揣摩着爸爸的話,“爸爸,爲什麼要這麼問?”是啊!爸爸不是一直都很喜歡郎雄的嗎?他如何提出這樣的問題?
“其實,”趙敬宣看着女兒, 想想說道:“你和裴揚之間的事我是知曉的。而且, 郎雄這孩子確實也是個不錯的孩子。你能和他結婚我自然會放心。只是......”頓了頓又道, “當初你嫁給裴揚是因爲你中意他, 你現在......”
“爸爸,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還提那些做什麼?”雲裳低下頭來, 手不停的翻卷着自己的衣角。說真的,關於自己婚姻這樣的敏感話題,她真的不知道該和父親怎麼說,而且似乎又說不明白。
“可是......”趙敬宣命女兒擡起頭來,他直直的看向她。
“前些日子,也就是你們離婚前裴揚到這裡來找過我......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他的改變我是能看得出來的,爸爸是過來人,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做出這麼大的改變,不是因爲愛又會是什麼?”趙敬宣終於將心中的顧慮說出來了,其實他說出這些無非是想提醒女兒,讓她對自己的婚姻做出正確的判斷,從而做出正確的不會令她後悔的選擇。
“爸爸,”雲裳又低下頭來。此時,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她看來,不管對方改變如何,現在既然自己已經和他離婚了,提那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怎麼這麼突然就和你離婚了呢?”趙敬宣依舊不言休。是啊,這個問題是他想不通的。雖然女兒已經和他離婚,雖然這一切已經成了事實。可是,趙敬宣就是覺得哪裡不對?那天裴揚在醫院對自己說話時那真切的眼神,他找不着雲裳時那焦慮的神態,都在他眼前令他揮之不去.......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對老東家的愧疚之心使他不願再做哪怕是一丁一點對他的兒子有傷害的事,再說以前大家不能坦然相對時他們尚能在一起,如今連芥蒂都拋開了,他們卻要分開了呢?趙敬宣便執意的問出。
“我和他還能有什麼誤會?爸爸,和他分開是我們早就約定好了的。”雲裳說着,依舊緊盯着自己那雙翻卷着衣角的手。其實,目前爲止,對於裴揚突然答應和她離婚這件事,雲裳尚未弄的明白,潛意識裡認爲也許是自己最後說的那句話傷了他的心從而令他改變心意了吧。不過,既然自己提出離婚對方又同意了的話,還想其他的那麼些又有什麼用呢?
事實上,對於裴揚近來遭遇的事雲裳確實知之甚少。郎雄雖然明瞭,但是爲了他那麼點兒可愛的小私心自然沒有把實情都告訴她。只是對她說,作爲新星突然離婚恐影響不好,暫時待在家中以躲避外界的探擾。這不,雲裳在家歇了好些天實在想父親了這才偷偷溜了出來。
“你難道真的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了?”趙敬宣仍舊不死心,“你確定以後不會後悔嗎?......郎雄是個好人。可是,爸爸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不會後悔的,爸爸,不會的!” 雲裳看向父親,她漆黑的眸瞳閃着堅定的光,“能嫁給郎雄就不會後悔!” 是啊!嫁給郎雄,嫁給郎雄這麼出色,這麼完美的人是多少女孩子心目中的夢想啊,自己慶幸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後悔?
趙敬宣看着女兒那執意決然的神情,便不再言語......
* * *
當天傍晚。
一輛轎車緩緩駛入一所大宅內,一個俊秀挺拔的男子匆匆下了車便往屋內奔去,他一路哼着歌兒,邁着輕快的步伐......
廚房裡,張姐和彩荷正在擇菜,聽聞腳步聲便擡起頭來。
“人呢,怎麼見不着人啊?”郎雄一邊邁着步子,一邊咧着嘴大聲嚷嚷道。
“怎麼會見不着人?這家裡四處不都有人嗎?”彩荷擡起頭來,平素裡少爺待人隨和,大家經常開玩笑,倒也並不懼怕他。
“他說的可不是其他的人......”張姐抿嘴笑着。
彩荷這才恍然大悟。
“呃,雲裳他正在後院的荷塘邊。”張姐馬上接過話,郎雄聞言立即掉頭就走。
“少爺,”張姐追了出去,郎雄轉過臉來,依舊是一臉的喜悅,張姐卻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嗎?”郎雄問道。
“嗯,”張姐想了想後說道,“有些話不知該怎麼對你說......這幾天你不在家時,雲裳一直悶悶不樂的。先前接了個電話,就更加心事重重起來,一下午都坐在荷塘邊......”
“哦,知道是哪裡打來的電話?”
“好像是她原來家裡的......少爺,沒事的時候,你多陪陪她。”
郎雄應着,一邊若有所思般向後院走去。
這是一口盛夏末季的荷塘,塘內簇擁着一盞盞碧油油的荷葉,荷葉的上端,有的荷花已經怒放,有的還打着鮑蕾,朵朵亮麗的粉點綴着這個偌大的池塘。一陣風颳過,塘內綠潮涌動,荷葉翻飛起舞。
雲裳坐在塘邊的石凳上,手兒託着下巴看着角落裡的蓮葉出神,她的神情怔忡凝滯。周圍是一片濃重的暮色,那暮色籠罩着她纖弱的身體透出淡淡的落寞來......
定定的看着荷葉,爸爸在醫院對自己說的話慢慢的傳了過來......
“你確定以後不會後悔嗎?......爸爸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啊......”爸爸語重心長的嗓音透着關切和對女兒未來生活的期望......
後悔?後悔和郎雄結婚?......
怎麼會呢?雲裳搖搖頭。她堅定的搖着頭!嫁給郎雄,嫁給郎雄這樣優秀、這樣溫柔體貼的人,該是自己多麼大的幸運!自己怎麼可能會後悔?......
不,不會的!她拼命的搖着頭,不停的反駁着這一言論......
可是......
心裡卻升起了另一種無以名狀的東西,那是一種異樣的觸痛,一種澀澀的感覺......
漸漸的......
那些個已經藏匿在腦海深處的模糊畫面又慢慢清晰起來......
“從此以後,沒有雅麗,只有你......”她看着他□□的胸肌,不住的發抖......
“還說不喜歡我?......”他低語,輕撫着她鬢前散落的秀髮......
“記着,我會在家等着你......”他淡淡的說,癡癡的看着......
像是被封閉了很久,忽然因父親的一番話引得她感情的洪閘,意識的空間突然間爆發了一樣。霎時,他的樣子,他的氣息,他對自己說的話都涌了出來......
不,她搖頭!
怎麼會想到這些!怎麼會允許自己想這些?
雲裳搖着頭,自己是要離開他的!是要和他分手的!現在終於擺脫他了,自己怎麼還會想到這些?......
雖然!她承認,以前是喜歡過他,而且是那麼那麼的喜歡過他!
可是!那已經成爲過去!已經成爲往日的塵埃永遠不會再漂浮而起!
現在的她,早已經把他忘卻,早已經對他不抱希望,早已經......
只是爸爸不知道而已,是的!他不知道而已!
他是那麼的可恨!
他曾經那樣的欺騙自己,騙得自己以爲他是愛自己才和自己結婚,他把自己騙得那麼慘......
他又是那樣的冷漠,總是對自己冷言相激,竭盡挖苦之能事......
他又是那樣的霸道,即便有了女友還不允許自己和別的男人約會......
他又是那樣的可惡,即便吻了別人卻還不承認......
一想到這些她就牙根癢癢,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糟糕的一個人,這樣可惡的一個人,能離開他應該是自己的幸運,自己怎麼可能會後悔,怎麼可能會猶豫?......
應該爲自己慶幸的,是啊,該爲自己慶幸的!
雲裳笑了起來,她輕輕的笑了起來......
可是......
爲什麼有熱熱的東西從臉上流過?......
爲什麼那東西奔騰不息?......
爲什麼此刻的心竟會有空空瑟瑟的感覺?......
竟然會流淚?自己竟然會流淚啊!......
能離開他,是自己一直以來早已決定了的事情。可是自己,怎麼會流淚呢!
小麗在電話裡的聲音也清晰的傳來......
“雲裳姐姐,你怎麼不回來了?你知道我很想你嗎?雲裳姐姐......”
“雲裳姐姐,你真的和表哥離婚了嗎?......”
“雲裳姐姐,可我真的很想你啊,就算爲了我,你也不能來家裡看看嗎?呃,還有球球,你知道嗎?你不在,球球整天不吃不喝,我想它一定也想你了......”
雲裳顫抖着,眼淚像小溪一樣奔騰不息的流淌......
“你知道嗎?幸虧表哥天天餵它,所以球球現在還好啦,你不要擔心。”
“還有,你知道嗎?表哥天天看着它出神,連睡覺都帶着它,我知道他一定也在想你,雲裳姐姐,你就原諒表哥一回吧!你就回來吧!”
“雲裳姐姐,表哥一定知道自己錯了,他知道了......”
眼淚繼續默默的流淌,她單薄的肩膀不住的顫抖。
這可能嗎?他會這樣嗎?他會想自己嗎?這怎麼可能......
她把頭低了下去,慢慢的低了下去......
她的肩膀劇烈的顫抖起來......
天色越發的黑了,她嬌小顫動的身影沒在濃厚的暮色裡漸漸的看不真切了。
而她的身後,不遠處,一個男子靜靜的看着,他俊朗的臉色漸漸的黯然,漸漸的也沒在漆黑一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