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大會結束之後,很快就到了百鬼夜行的日子。
禹城不論小戶小家都紛紛開始爲離開的人準備一些貢品祭奠,等着這一天的到來,可以讓這些許久未見得人見見面。
當然,見面什麼都是活着的人想的事情,無論怎麼想都是見不到的。
也許回來的人可以看得見他們,可是活着的人,絕對不會看得到那些已經離去的人,人鬼殊途,並不是時間,而是空間的距離,咫尺天涯,不過如此。
用特爾的話來說,就是看得見,摸不着。
還不如,本來就看不到,這樣會好過點。
和很多人一樣,不見了想,見了卻又什麼都不能說,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見,也不會這麼難過。
季璉這幾天精神很好,這是孟青衣觀察得出的結論。
以前都是看到他懶洋洋的在窗口發呆,但是自從傾城大會回來,他整個人的狀態就明顯的不一樣,甚至還可以覺得他有點忙。
經常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知道他不在,那是因爲小開心會留給他來照顧。
孟青衣從江湖上的紅衣公子,華麗麗的變成了一個看孩子的奶媽。
除了不能餵奶,其他會做不會做,能做不能做的,早已經被訓練了出來。玉緣沒人說他什麼,外面的人也不敢說他什麼,他也自己過的很怡然,抱着小開心有空就逛逛街,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東西買了不少。
從撥浪鼓到木馬到一些沒辦法理解的小石頭還有一些根本看不懂的書籍和武器,孟青衣機會都快成一個拾破爛的人,見什麼買什麼。
說是這些東西是小開心要的,可是,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麼!
東西這麼多,快沒地方放了!
對於家裡越來越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特爾完全不能理解,不過這一大一小買的倒是很開心。
季璉忙得不在家,特爾也就由着他們去了,反正他也管不住。
從一開始的抗議,到現在的麻木,特爾深深覺得,習慣真是個要不得的東西。
孟青衣今天依舊帶着小開心玩了一個白天,傍晚回去哄着小開心睡着,回到房間洗了個澡,這才發覺這幾天實在跑太多了,尤其是抱着小孩子,最初沒有什麼感覺,現在歇下來了,手臂就很痠麻。
尤其洗了澡,全身放鬆的時候,整個人就軟綿綿的想倒下,他也就順着自己的心意倒在了牀上,也沒有穿什麼衣服,就這麼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覺得房間裡的溫度越來越冷,孟青衣不自在的想要拉扯過被子,卻發現自己的身子完全動不了,尤其是他想要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看到房間裡的景象卻依舊沒辦法動之後,他在心中暗歎,這麼多年風裡雨裡走過來,沒想到居然還會遇到鬼壓牀。
這種意識清楚,卻無法動彈的情況,孟青衣只有在小時候,被同門師兄弟毆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時候經歷過一次,這種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一切情況都由不得自己的感覺相當的不好。
也是從那一次孟青衣發奮努力,吃別人都不願吃的苦,立志要做人上人。
就算不能成爲有權勢的人,最起碼自己的命誰也不準決定!
這麼多年他也算說道做到,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麼多年之後,身體強壯如他還會再次受到這種感覺。
陰冷的感覺越來越甚,孟青衣沒有雖然沒辦法動彈,可是神經已經感覺的到自己身體因爲冷而泛起密集的雞皮疙瘩,卻沒辦法動只能這麼無力的躺着。
突然,他看到空中緩緩浮現一個紅衣的女人,女人很漂亮也有點熟悉,想了想孟青衣恍然,哦,這不就是之前誣賴季璉說懷了他孩子的女人嗎?
然後他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唐大小姐好像早就已經是死人了。
她今天出現在這裡,不會是來找他的吧!
孟青衣糾結的在心中皺眉,不是吧,她把目標轉移到了他身上?要不要這麼見異思遷啊,他也對她沒有興趣啊。
他的告訴她,讓他省省吧,強扭的瓜不甜,就算她強搶了他的貞操,他也不會從了她的!
他心裡只有那誰一個人!
只是,唐凝柔緩緩移到他的牀頭,低下頭俯視着他,那雙眼中的生冷,讓他深深打了個寒顫,這個女人恨他。這樣的認知讓孟青衣不得不開始凝重了起來。
如果是愛他,那他不需要有什麼可害怕的,可是若是恨,就他現在的狀況,真的是……命不久矣。
尤其是這個女人眼中的情緒,那是面對情敵時纔會有的憤恨,看的孟青衣頭皮發麻。
至於這位促成他們情敵關係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季璉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孟青衣看着她,這個女人真的很漂亮,即使是死了,一臉的死氣,依舊不損她的美麗。那身紅色的衣服,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居然是染了血纔會變成那樣。
他想和她說說話,最起碼給自己找點機會,可是,長了半天嘴,他才發現他根本沒辦法開口,沒有聲音。
那個女人也不說話,只是伸出冰冷的手,帶着長長的指甲,緩緩在孟青衣的脖間收緊,孟青衣拼了命,卻連掙扎都做不到,這種無力感讓依舊沒有讓他生出一絲的失落。
經歷過了太多,死亡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無法接受的事情,只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死去。
緩緩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這個女人的表情,沒想到他風流了半輩子,居然最後是爲情而死。
而那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唐凝柔手越收越緊,孟青衣開始臉色發紫發青,窒息之感滿眼全身。
就在他以爲自己就這麼去了的時候,突然脖子上的禁制一鬆,耳邊傳來一聲女聲淒厲的叫聲,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能動。忍着全身因寒冷而照成的不適,孟青衣看到自己的房門開着,門口站着一身黑衣的季璉。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他的時候到底屬於什麼感覺,可是看到他這麼站着的時候,孟青衣卻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委屈,還是什麼,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眼睛很酸。
季璉並沒有進來,他只是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擡手在他的房間畫了一個結界,無聲的退了出去。
孟青衣坐在牀上,抱着被子,一坐就是一整夜,再也睡不着。
而季璉也沒有睡,他坐在自己慣坐的位置上,也是一坐整整一夜。
他本來是不打算出手的,從唐凝柔進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可是他一直看着。因爲他從一開始就想要孟青衣的靈魂,那樣的靈魂太滄桑,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看遍了紅塵萬千,故水需要這樣的靈魂。
他甚至選定了他做新一代的幽夜王,用來接替自己的位置。
可是,在最後他還是阻止了,放棄了自己的計劃。
看着他的生命一點點的流逝,幾百年來,季璉第一次有一種不忍的感覺。
這個趾高氣昂的男人,那個會哄小開心的男人,那個無奈卻不說出來的男人,不該變成那一具無聲的屍體,所以他出手了。
他要留住一個人,唐凝柔一個小小的鬼魅自然沒辦法取走。
甚至因爲她不肯放手,被季璉打得差點魂飛魄散。
留下她只是因爲天道終有報,可是,她若太過分,強行跨過屬於自己的界限,他並不在乎給她狠狠的上一課。
唐凝柔虛弱的魂魄離開了玉緣,特爾跟了上去,看到一道紫色的光把她帶走,那束光中的怨恨之氣及其的濃烈,可以腐蝕一個人的心靈,也可以讓一個已經髒污的靈魂迅速復原。
只是,操作這一切的人到底是誰,他卻沒有辦法感應的出來。
這隻能說明一點,那個人的靈力及其高深,是他的千百倍,所以他纔沒有辦法搜索。
回來之後季璉也沒有爲難他,特爾想,公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可是規矩告訴他,有些事情不要問。
季璉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東方,輕輕的呢喃:“終於,出手了。”
按耐了五百年,休養生息,也是時候出來走走了,只是,五百年了,經歷過被封印的大劫,這個人爲什麼就不懂得收斂一點野心,不用說六界,就單單一個人界也由不得他做主。
這樣又是何必呢。
天剛微微亮,孟青衣就上了樓,看到季璉坐在窗邊,微微一愣,沒想到他也沒有睡。
卻也只是一愣罷了。
“謝謝你救了我。”孟青衣抿脣,開口道謝。
他早知道他的非同一般,卻沒想到居然會那樣的厲害,都不知道他的出現,出手,那個女鬼已經打跑。這樣的本事,是他望而興嘆的。
“你付了銀子,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季璉淡淡的說着,手中不知何時又拿上了那把黑色的扇子。
呼啦一聲打開,彎彎眉眼,輕笑道:“記得,把這幾天的金子和昨晚的保護費都補上。一共六十八金,一文不少。”
孟青衣:“……”
他收回剛剛的感謝,這個摳門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