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選擇了轉世輪迴。
經過昨日的事情, 他已經對他沒有任何的念想,甚至連失望的情緒都沒有。
是他太執着,以爲過了這麼多年, 他還是他, 其實, 那人早已經變了。
而他的身體狀況也由不得他在繼續留下。
若是以前, 雖然有投胎轉世的機會, 可是他若是放棄也是可以,還可以繼續留在這忘川上做他的擺渡人。經過昨日的那場災難,他在也沒有機會做什麼。
靈魂已經太過薄弱, 倘若這次沒有轉世成功,他面對的只有一個現實。
那便是魂飛魄散, 再也沒有未來可言。
寒水其實是想這樣徹底的離開, 徹底的了斷。可是, 他卻不能,不是爲了那個人, 也不是想苟且的活着,而是沒有辦法一次次讓主子他們失望。
爲了他,他們每一個人都做了很多,他決定最後一次爲他們活一次。
季璉並沒有真的去追殺尉遲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昨日尉遲辰是真的被控制, 並不是他自己要那樣做。可是, 有因纔有果, 倘若他心中真的沒有任何一絲的黑暗, 是不會被侵蝕的如此容易。
倘若真的有那麼愛,又怎麼可能對自己最愛的人出手。
所以, 寒水說,他不是他要找的人。
前世,那個人,爲他生爲他死,從未抱怨過一句,也從未對他說起過一件,他總是那樣溫柔的微笑着,用自己的生命在愛着那個驕縱的小少年。
他願意花費他全部的精力,只爲了寵他。
能如此忍心對他下手,還說出那番話的人,無論是處於什麼原因,都早已經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資格。
愛,怎麼捨得傷害。
“孟婆湯真的那麼厲害嗎?比忘川水如何?”孟青衣跪在椅子上,趴在窗口,看着漆黑的夜色,突然開口問。
“如果一定要比,孟婆湯自然比忘川水要絕情一些。”季璉想了一刻鐘,緩緩的回答。
“爲何,不都是讓人失去前塵過往嗎?”孟青衣不太明白,歪頭看着眼前眉眼淡然的男人,怎麼可以有男人生的如此好看,又如此的淡漠。
季璉看了一眼,像個好奇寶寶般發問的孟青衣,見他眼中閃爍着求知的慾望,最終還是輕嘆口氣,解釋道:“忘川水可以讓人忘卻一些什麼,可是它並不是對死去的纔可以,倘若生着找到,飲下,效果也是一樣的。忘川水對活着的是沒有任何的傷害,還可以恢復。想必你也知道記川,忘川、記川相生相對,飲下忘川水忘記前塵過往,而飲下記川水則可以記起前世重重。”他從未這樣如此耐心的對一個人說這麼多,在他看來完全沒有必要的話。
“能飲下孟婆湯的,只有死去轉身的靈魂,倘若飲下,再也不會記起,這是在無法挽回的事情。”
“明白了。”孟青衣點點頭,“倘若是我絕對不會飲那孟婆湯。”
說完,微微一怔,放在窗臺上的手頓了一下,“呵呵……你瞧我說什麼傻話,我哪裡還有機會飲下什麼孟婆湯。”孟青衣笑着跳下了椅子,背對着季璉伸個懶腰,悶聲道:“我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季璉看着他微微顫抖的肩膀,想要說什麼,最終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看着他離去。
而孟青衣早已經在轉身的剎那淚流滿面,那一句話已經用盡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氣,死死咬着牙關,生怕自己的情緒就此暴露了出去。
他早已經沒有了轉生的機會,他以爲他不在乎了。
可是,就在剛剛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如此渴望活着。
想要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不喝孟婆湯,每一輩子都陪在季璉身邊。
現在想來,卻發現一切的奢望都是自欺欺人的笑話,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離去之後,也許某一天,他的身邊會出現另外一個人,另一個讓他願意付出些什麼的人。
想到這些,就心如刀割,他是自私的,不希望季璉對別人好,想要獨守那樣的溫柔,卻發現最先放開的那個必然是他。
最讓他害怕的四個字,居然是後會無期。
季璉沒有去安慰孟青衣,這樣的情況他也沒有辦法說什麼,當說什麼話都只是單純的安慰而沒有任何實質作用的時候,什麼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而他,也沒有去冥界求冥王給孟青衣輪迴的機會。
這樣說來有些無情,可是轉生的機會,並不是和菜市場的大白菜一樣如此隨意就可以一次次的法外開恩。
每一次不該輪迴的人進入輪迴,是需要消耗冥王很大的功績和法力,季璉沒有辦法如此自私。
他和寒水有這樣的機會,是因爲如此輪迴,抵上的是他們在冥界百年來的功績,當然他們的功績並不能如此完全於此相對等,這其中還是會消耗冥王不少的功績和法力。
雖然雅亦什麼都不說和龍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的時候,真的就像買大白菜的說的風輕雲淡,他們卻都是懂得的。
不然,雅亦就不會在冥界有屬於專門修行的地方。
像他那樣天生就高人一等,自帶法力的種族和註定的位置,是不需要如此特意的修行,可是,他每一次爲了一些人消耗太大,纔會有這樣的地方。
孟青衣也是自己甘願選擇的路,輿情於理他都沒有辦法後悔,季璉抿脣,望着幽深的夜空,人生,最沒有辦法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後悔。
無論是對誰而言,都不行。
寒水走對面走了過來,他的身體已經很弱,整個人仿若最低等而虛弱的靈體,可以從這邊透過他看到另一邊,雖然有點朦朧,卻已經很不妙。
見季璉看他,他淡淡一笑,那笑容依舊如水般清澈,只是在這樣的時候,顯得非常的飄渺而不真實。“今日怎麼還不去休息。”寒水走了過來,看了眼椅子,沒有坐下。
他現在的狀態依舊開始碰到什麼就可以被什麼穿透了,並不是他沒有辦法聚攏實體,只是那樣對身體的消耗太大,所以也就放任身體如此,也沒有什麼必要非要如何。
“不累。”季璉搖頭。
寒水瞭然一笑,“是在爲青衣的事情擔心嗎。”
“有點,卻也沒辦法。”季璉倒也不隱瞞,對於這樣的老朋友,說與不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你能猜到他的心願是什麼嗎?”寒水任由輕薄的靈體隨風搖動。“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定了契約,倘若一直完成不了,那麼……很多的事情就無需擔心。”
只要完成不了,他就不會消失,只要不會消失,一切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契約是和他定的,他應該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可是……因爲他們相處太久,也許是避嫌的原因,這個契約的具體願望居然連他都不知道。
就像之前他們都以爲,他的願望是報仇,可是最終一切大仇得以報,他卻還在,那就說他的願望並沒有完成。
見季璉在沉思,寒水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的願望和你有關。”
倘若不是和他有關,他爲何能不知道。
“就算如此,具體到底爲何,我依舊不知道。”季璉輕輕嘆口氣,他自然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就算是這樣,依舊找不到一個突破口,到底是爲了什麼,他依舊不知道。
寒水也嘆了口氣,幽幽的說:“爲什麼,我們愛一個人,就這麼難。”
季璉沉默,沒有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爲什麼呢?也許是前世的執念太深,早已經摺損了所有的運氣,纔會如此的艱難。
心中有怨,有恨的人,又怎麼可能被老天眷顧。
即使現在淡漠了,依舊無法掩飾當初的偏激和說過的話,發過的誓,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也許,我們註定沒有那麼命。”季璉輕輕嘆口氣。
沒有那樣的命,也沒有那樣的執着和機遇。
世間有太多的薄情薄倖,也許在不知道的時候,早已經被記錄了一筆,這世間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也許吧。”寒水輕輕的笑了起來,“以後,都不會愛了,一個人走一生,沒什麼不好。”
愛太痛,太苦。
不愛了,再也不愛了。
“季璉,好好和青衣在一起吧,不要再過錯,錯過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寒水微笑着說道:“他值得的。”那個紅衣桀驁的少年,無論是性子,還是堅韌,都是配的上季璉的。
不要再錯過,不要在蹉跎,他沒有那麼多的機會等,也沒有那麼多的歲月可以揮霍。
季璉,好好在一起吧,我們已經註定與幸福無緣。
唯有希望你可以抓住幸福的尾巴,一個人沒有什麼不好,可是一個人太孤單,太寂寞。
一個人,裝作瀟灑不在乎,只是因爲沒有人在乎。
季璉,你已經一個人太久太久,不要在如此無情的苛待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吧,就當爲了在乎你的朋友。
就算天道輪迴,你還遇到了一個孟青衣。
難道,這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