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知道,她臉上肌膚深藍呈不規則狀,那盈盈的淚水在她臉上的凹處聚集成河,那小摸樣對別人而言極爲可怖滲人。
然而,金虹長風擁抱她,任由她抽抽搭搭地把鼻涕眼淚抹在他的衣襟上……他鳳眸裡小心翼翼欣喜若狂的神色宛若擁住了整個世界。
“主人,”嘶啞晦澀的嗓音,隨着咚咚以頭碰地的重重聲響,情魔雙膝跪地匍匐在紫夜腳下。
紫夜狠狠地用那紫衣的前襟把自己的臉揩個乾淨,這才掙脫那緊緊框住她身體的鐵臂,低首看看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他若是她的父親,不該是這般摸樣?
蹲下身,紫夜扶起情魔,卻看到他原本黑洞似的瞳孔已恢復一線清明,對上紫夜的視線時,閃過愧疚不安自責和難以察覺的深深依戀。
“你,你到底是誰?”紫夜望着站起來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情魔,問道。
情魔眼眶一紅,竟像是聽到了什麼最感動或是最刺痛的言語,哽咽良久。儲美宮前院忽然傳來譁然大笑,想是哪位有錢的爺砸中了今日的花魁,不知情魔是否被那略帶粗俗笑聲影響,眼睛竟又有黑霧一寸一寸曼爬而上。
彷彿是在趕時間,情魔語速極快:“小主人,你是創世神炎羲和長生殿主九河女神的女兒,你母親沒死,被困在……”
他的身體忽然在眼眶全部被黑霧填滿的那一刻,化成一縷黑煙朝軒轅無痕消失的方向飄去,聲音也隨着他的身體漸漸消散在風中。
紫夜想阻止他,卻不知該如何下手,只張開手僵硬在空氣中。 “紫兒,”金虹長風擁緊她冰冷的身軀,心痛的低喃,然後紫夜只覺得他壓着自己的身子漸漸沉重起來。
她示意一直立在一旁的球球過來幫忙扶住他,擡眸望去,卻見他眼簾含一抹捉狹笑意。紫夜正欲伸手捶打他,卻一樣瞥見自己藍色粗糙的手臂,當下立即縮回手,拿袖子緊緊裹了,“師傅,你不許看,不許看。”
“笨,你什麼地方爲師沒看過,”金虹長風輕輕捏着她的臉頰,毫不客氣地把大半身子倚靠在球球身上,顯然來這裡之前他也經過了一場惡戰,“要想知道你父母的事,跟爲師走。”
九霄殿
王母寢宮中,身着明黃霞衣頭戴鳳冠的女子正獨自對弈,瑤殿廣垠,讓她看起來是聖潔不可褻瀆。雲道上,一仙子疾飛而來,在不遠處躬下纖腰,輕聲稟告:“娘娘,金虹氏長風攜一妖物求見。”
略一沉吟,款款落下一子,暗雅甚爲滿意,道:“宣。”
當那款紫衣落入眼簾時,暗雅擡手隱去棋局。聽得金虹長風說明來意,暗雅命神將擡上通天鑑。
“你們想從什麼時候開始看?”暗雅看着紫夜,對於紫夜的容貌改變,她眼裡沒有一點驚訝之色,更沒有出聲詢問的意思。
“從我出生前後開始吧。”紫夜覺得穿上王母衣着的暗雅很不一樣,眼神異常透亮,多了幾分華貴雍容,少了一分稚氣溫和,在東嶽善儀苑的那個臉上永遠掛着淺淺笑容的暗雅,似乎已不復存在。
她下意識往金虹長風懷裡縮了縮。緋衣輕展,雲綢廣袖輕拂過通天鑑,情魔的魔體在鑑中呈現,背上一容貌脫塵的女子斜斜倚坐。
九河女神爲了和創世神炎羲能長久在一起,施法改變命星軌跡,自願棄去神位,她的坐騎奇也一起隨她避居在無名島,那是一個四季如春常年花香浪漫的地方,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美滿。
聽到九河有孕的消息時,炎羲是不同意生下來的,因爲九河改變命星軌道已經是逆天大罪,現在是倚靠炎羲的神力掩藏了神息,沒有人能找到他們。但,若是九河懷孕,二人同爲上古大神純血後裔,所孕育的孩子必定不是凡胎,生產時萬一衝破炎羲封鎖的結界而讓二人的神息泄露。
天地無垠,然而除了無名島,他二人將再無容身之所。但,九河卻鐵了心想要個孩子,並瞞着炎羲,命一直跟隨她的坐騎--奇,到凡間爲她抓藥安胎。
奇抓藥的時候,遇上當時還是皇子的軒轅無痕,想到他一直對自家主人極好,奇便於他毫無戒心,匆匆問候之後便回了無名島。
再次遇見軒轅無痕的時候,他已經娶了龍族的雪夕公主爲妻,以此爲由,他說要請奇喝酒,奇一向只喝血,成了神獸之後更是隻喝動物的活血,卻禁不住他再三的規勸。卻不想,軒轅無痕給他喝下的是迷夢,所謂迷夢是一種能讓人說出內心深處隱藏最深秘密的酒。
酒醒後的情魔,被軒轅無痕威脅連帶着誘惑,說只要把炎羲殺死,以後,九河就會像崇拜英雄般喜歡上奇。
奇原是山林中的獸王,能心甘情願地跟着紫夜,最大的原因便是想永遠能跟在她身邊,他本是從未曾動過別的心思,卻禁不住軒轅無痕對他和九河美好未來的規劃。
在九河爲炎羲精心烹製的飯菜裡,他加入了能徹底摧毀他上古神原體的噬神蠱毒,這樣的事也只有他能辦到。炎羲是一個明朗果敢的男子,行事雖光明磊落但心思慎密。然而他對九河的愛勝過一切,愛屋及烏,又怎麼會想到忠心耿耿的奇,會背叛他們。
九河分娩很是順利,當那聲響徹天地的哭聲響起時,九天祥雲環繞,呈吉瑞祥和之相。
炎羲抱着初生的嬰兒,九河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凝視他懷中的孩子,,言笑晏晏。誰,都不會預見到後來的結局。
那日,陽光爛漫,炎羲讓妻女在樹下休憩,他挽起褲管在田間耕作。
軒轅無痕和魔君祁羅合力打破結界的時候,炎羲和九河才發覺,奇背叛了他們。
然而中了噬神蠱毒的炎羲,只要一使用神力,便會蠱毒噬心而亡,他倒下的時候,還緊緊盯着摯愛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兒,,不肯瞑目。
神蠱從他身體內部撕咬碎裂他的骨骼,就算是九河靈力頂峰的時候,都來不及施法救他,更何況當下的九河,因爲改了星軌轉嫁命星,僅剩下的靈力還要保護懷中的**,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曾經爲她頂起一片天空的男子,化爲齏粉。
魔君早年曾被炎羲打敗,更逼迫他永生永世呆在暗無天日的魔界,故而對炎羲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二後快,不知是怎麼和軒轅無痕訂了約,竟極爲配合軒轅無痕。
神史記載,魔君攻打九重天是事實,但卻不是像記載中的那樣,是爲了奪妻之恨,而是爲了配合軒轅無痕逼迫時任天帝,讓軒轅無痕出兵有名,流傳是不過是被改編過後的版本。
所有一切,均是軒轅無痕爲了抓捕炎羲和九河而設的局。
只是軒轅無痕低估了愛情的力量。
九河親眼看着炎羲慘死,自己已存必死之心,然而對剛出世的愛女,實在不忍心讓她隨自己而去,她用盡全部靈力結成一個光繭,把愛女護在其中。安排好一切,她才面對軒轅無痕,質問他爲何如此苦苦相逼。
軒轅無痕也不忌諱,直言愛她,認爲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愛她的男子,九河並不意外,只心痛炎羲爲了她,罔送性命。
軒轅無痕遣散魔君神將,竟想和九河在無名島如和炎羲一樣生活。九河爲了把孩子安全送出無名島,虛與委蛇,答應不久後嫁給他。
九河以女神原體告知在九天上的兄長,當時的天帝軒轅拔。軒轅拔大怒,孤身趕來,一方面是怕家醜外揚,一方面是他自視甚高,認爲軒轅無痕的靈力完全不能與他匹敵。
卻不知,軒轅無痕在炎羲身上下的神蠱是子母蠱中的母蠱,不止能要了炎羲的命,還可以從母蠱上吸取炎羲一半的神力傳承到軒轅無痕自己身上的子蠱中,這也是他能打破無名島結界最大的原因。
軒轅無痕的靈力在六界已是極少有人能抗衡了。
天帝軒轅拔憑着控制神力,依舊無法承受軒轅無痕源源不斷創造出來的攻擊,與神歷年二月在無名島被軒轅無痕連神蹟都毀掉。
在軒轅無痕和的天帝纏鬥無法分身時,九河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奇,懇求他爲自己做最後一件事,,保護好她的孩子。已打定注意的九河往癸虛而去,軒轅無痕毀去軒轅拔的神蹟後追到,正看見她已身入化身池,那時已是傍晚,惡靈已淹沒她的身軀。
癸虛的一日是神族的一年,是凡間的一百年。但軒轅無痕還是守在化身池旁,只等着九河叫一聲他的名字,他便是要改天換地,也要救她!
然而,在漫漫的三十六個癸虛時辰裡,任憑惡靈一口一口咬噬九河的血肉,她終是一聲未發。反而是他忍不住,在每一個白天她的血肉一塊一塊恢復的時刻,哭着哀求她答應和他在一起。
卻未換得她,看他一眼。她竟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跪在化身池旁,軒轅無痕突然起身,仰天狂笑離去。
情魔身負九河之託,又自愧對不起她,便以忠心保護好九河的女兒爲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