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經看了她許久,眼睛裡依稀可見如金箔一般揉碎了的笑意,漾着溫柔,一直在她臉上流轉。
戴待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被他看得燒起來了,乾脆將自己的視線挪向別處,卻避不開他灼熱的目光。少頃,浩大的工程終於結束,她站起來,轉過身,對上他又深又黑的眼。
短款旗袍,將她渾圓的臀包裹得恰到好處玲瓏突兀,遮不住她修長的腿。都說世上再也沒有哪種服裝能像旗袍那樣將女人的嫵媚典雅、山水韻律體現無遺,此話不假。
顧質凝神注視着,不覺有些恍惚。
“可以走了。”恍惚間,戴待已經走到他面前。
顧質擡眸。
她的頭髮呈中分整齊地向後梳起,在下方輕輕地盤起髮髻,簡單素雅的低盤發,溫婉的氣質因此而淡淡散發開來。
見他沒反應,戴待聲音軟糯地“嗯?”出一個單音節。
顧質忽然握住她的手臂,幾乎不給她任何思考的機會,頭一低,便準確無誤地吻上她的脣。
戴待愣了一下,沒忘記身周還有化妝師等其他人,她的雙手虛抵在他的胸前,卻礙於身上的妝容,不敢用力推他。
所幸,他只是輕輕柔柔、反反覆覆地在她的脣上輾轉片刻,就結束了這個短暫的、深深淺淺的吻。吻完後,他含笑地欣賞着她的羞惱,指頭溫柔地摩挲過她溼潤的嘴脣。
她的口紅被他吃掉了一點,他盯着看,拇指驀地壓上她的脣,暈開她的脣色,三兩下後,竟被他暈出幾分咬脣妝的味道兒,倒不需要化妝師幫忙補妝。
“忽然有點不想帶你去了。”顧質揉上她的左耳耳珠。
戴待妍妍淺笑:“好啊。”
顧質的手指轉而親暱地摸了摸她的下巴,含笑道:“可是,我更想讓全部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顧太太。”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隻黑色絲絨緞面的首飾盒,打開來,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對dr的鑽戒。
戴待的眼皮猛地一跳。
舉辦晚宴的地點在城郊的溫泉酒店,除了商賈巨擘,也邀請了多位政界權貴,攜的多是名門淑媛,據聞還有國內的一線明星前來助興。
紅毯鋪陳進酒店大堂,各大媒體準備好各種器材設備早早守候在酒店門口紅毯兩邊,迎接一個又一個赴宴的賓客。
這樣大的聲勢,是戴待未曾料到的,她原以爲,不過是場商會主辦的用以加固商界名流之間的聯繫和交流的內部宴會罷了。
看着車窗外每一個下車的人都暴露在鎂光燈的閃爍之下,面對媒體的採訪和問話,戴待忽然想要臨陣脫逃。
“別緊張,有我在,你只管對着鏡頭美豔動人。”顧質戲謔着安撫,包住她的手,並饒有趣味地欣賞着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眼裡含笑,眸子黑得深不可測,戴待直勾勾地盯着,欲圖窺探出他的哪怕一絲端倪,然而卻沒有。
“嗯。”戴待試圖笑,扯開嘴皮後,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僵硬。她握緊自己的手心,始終沒有攤開手掌,怕手心不停冒出的汗泄露她此刻的恐懼。
對,是恐懼,而非他所說的緊張。
“走,我們下車。”
“好。”戴待嗓子略微乾澀地應。
話剛出口,車門在這時打開。剎那間,方纔還隔着玻璃的喧譁與熱鬧,一下涌進車廂來。
顧質當先下車,微欠着身子站在車外,溫柔地笑着,對她紳士地遞出手。
戴待眸光輕閃,暗暗深呼吸兩口,將自己的手放上他的掌心。
鎂光燈太多太閃,閃得戴待只感覺自己面前晝亮一片,卻什麼都看不見,並感覺抓着她的手挽上他的臂彎。
她亦步亦趨地被他攜在身旁一起走,腦中莫名浮現出幾個月前的美食大賽現場,他就是這樣居於衆星捧月之中。
場邊的記者們因爲顧質的出現,掀起了更大的騷動。
業內沒人不知道,tk集團的顧總十分低調,加上tk強大的公關團隊,顧質鮮少有機會被媒體曝光,即便是出席類似今晚的這種場合,他也能順利避開媒體的鏡頭。
可今天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尤其是,他的身邊居然帶了個女人?!
“那女人是誰?哪個女明星?”
“快拍!快拍他們的手!他們手上帶着對戒!”
“那是顧太太?!omg!今晚真是來得太值了!”
“發新聞!現在就發新聞!一定要搶在最前面!”
“不,不對啊!頭條上已經有了!”
“‘tk集團掌舵人出席慈善晚宴,多年愛妻首次曝光’,我擦!哪家媒體這麼快?!”
“……”
“好,我看到新聞了,等下就彙報給顧總,你繼續把準備好的戴小姐的背景資料以及顧總與戴小姐之間的故事,以知情人爆料帖的方式陸續剖上,控制好這個輿論走向。”掐斷和公關部總監的通話,遙遙看着戴待被顧質攬着於鎂光燈璀璨中走進酒店,馬休不由默籲:“……希望公關部的人仰馬翻沒白折騰……”
穿行過酒店大堂,酒店服務員爲兩人拉開復古繁飾的門。
豪華的宴會廳內,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照得寬敞的空間亮如白晝,燈火通明之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顧質攜着戴待,和所有前來打招呼的人笑語寒暄。面對所有好奇她身份的人,他均大大方方又不厭其煩地介紹:“我太太。”
整個過程,戴待沒說過話,只竭力保持着臉上幾乎快要僵硬掉的得體的笑容,狀態始終處於飄忽中,腦袋有點空。
“顧、顧質。”戴待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喚他。
“嗯?怎麼了?”
顧質聞言偏了偏頭,半側着臉靠近戴待相詢。
這樣的動作落在外人眼中,異常地親暱。畢竟是公衆場合,戴待的耳根不由燒了燒,瞟一眼周圍人別有意味的神色,她不動聲色地和顧質拉開些許距離,輕聲回答:“我想去趟洗手間……”
“好,一個人小心點,不認識路就問服務員。”顧質溫聲叮囑,音量控制得不大不小,恰恰周圍的幾個人能夠聽得清清楚楚,而叮囑完後,他的嘴脣甚至就勢在她的鬢邊潤了潤。
戴待的心尖因此抖得益發厲害,表情上強裝着鎮定,一步步走去洗手間。
目送着戴待離開,原本正和顧質說話的一個男人笑了:“今天的收穫實在是太大的,不僅有幸能和顧總說上話,還能見到顧總佳人在懷,柔情似水的一面。”
此話一出,和那個男人一起的其他人卻頓時緊張起來——這個顧質待人接物素來只維持在基本的禮貌禮儀上,冷淡而不好親近,怎麼能和他故意套近乎開玩笑?!
他們連忙偷瞄顧質的臉色,笑着以打圓場的口吻對顧質道:“不好意思顧總,這小子不太會說話。”
“無妨。”
顧質語聲淡淡,然而臉上的神色分明洋溢着愉悅,大大出乎幾人的預料。
他們相互交換着眼神,均狐疑着今天的這個顧質和他們原本所認識的不苟言笑的人是同一個嗎。最後,有人做了總結陳詞:“哈哈哈,顧總和顧太太真是伉儷情深。”
這邊戴待問了服務員徑直走進洗手間,雙手當即按在洗手檯面上,以撐住自己有點發軟的腿。
整整兩分鐘她都沒有動,腦中閃現出一幀幀畫面,從顧質將她帶到他表哥的婚禮介紹給親戚,到他逼她承認小顧易的身份,到他要她在康復中心表明身份,再到今天,他帶她來參加晚宴,一反平日的低調姿態,將私生活的一角呈現給媒體,在大家面前對她親暱地秀恩愛。
“我想讓全部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顧太太。”
這是出發前他說過的,他真的在這麼做,在對所有人昭示她的所屬權。
一個女人,能夠得到一個男人如此的重視,該是多麼喜不自勝。以前的她,不正是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和他的關係,巴不得走到哪身上都打着顧質的標籤嗎?
可,可現在呢?之於現在的她而言呢?顧太太的標籤,只會是無形而沉重的枷鎖,將她愈加緊密地和顧質綁在一起。
枷鎖……
顧質……顧質他似乎並不是單純地想將她介紹給大家。他是不是……他是不是真的想捆住她?
這個猜測一衝進腦海裡,戴待的心頭不禁滑過濃重的驚惶。
段禹曾!
似乎已養成習慣,每每這種驚慌失措的時候,她想到的都是尋求段禹曾的安撫,哪怕是聽見他的聲音,都能在無形中給她冷靜下來的力量。
她當即從包裡掏出手機,手指顫抖着撥通他的電話。
“禹曾!”
“出什麼事了?”大概是她的聲音很明顯地泄漏了她此刻的情緒,段禹曾一下便察覺她的異常。
戴待張了張嘴,正欲傾訴自己的驚惶,她聽見電話那頭的背景裡有把嬌媚的女人的聲音傳出:“段醫生,輪到你了。”
戴待的話霎時卡在喉嚨裡。
“嗯,我接個電話。”段禹曾答覆完那女人,緊接着轉回來和戴待的對話:“你剛剛想說什麼?繼續。”
“你在……忙?”戴待遲疑着問。
“不是。和幾個同事在外面吃飯,他們在玩遊戲。”段禹曾回答,隨即道:“你繼續。你那邊是又出了什麼事嗎?”
被打斷之後,戴待已經完全沒了傾訴的慾望。而且,想一想,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準確表達自己的感覺。難道要說,顧質給予她的愛令她越來越沉重?
偶爾沉重得她隱隱有……負罪感……
不,她不該有負罪感!她必須儘快脫離顧質!儘快!
“tk旗下的各個餐廳,最近會有一個和食藥監局的合作項目要推行。我想了一下,”戴待握了握拳頭,“好像,等到機會了。”
段禹曾沒問具體的項目內容,也沒問她打算怎麼做,只道:“你先把決心下定了,再來和我說這件事。”
聞言,戴待微怔。
下定決心……她現在的立場,難道是不堅定的嗎?
“這位小姐,你還好吧?”
突如其來的男聲令沉思中的戴待猛地心驚,一擡頭,正見鏡子裡映照出一個男人。
看清對方的面容,她又是一愣。
封、封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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