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和最後的世界(十七)
紀凌所講授的選修課畢竟帶有專業性,哪怕是本學期的開堂第一課,講述的又是病理病因這樣帶有入門性質的內容,但其中也涵蓋了部分的專業術語和用詞,而他也並不會因爲新增的幾張新面孔而特地停下來講解這些術語名詞都代表什麼意思。是否是門外漢,能不能接受這門課程,只需一節課時就能清楚的分辨出來。
課時過半時,紀凌從講臺後走出來,姿態雅緻的輕倚着講臺,視線暗暗地瞥了眼一臉認真記筆記的連音,忽然止住了當前的講解,停頓下換了語氣說:“我也講了大半節課了,也不知道你們記住了多少。不如就請個同學來概述一下,我剛纔所說的內容綱要吧。”
聽見這話,大部分學生都有種菊花一緊的感覺。坐在後排的一致伏下了身子,儘量讓前排的同學擋住自己,坐在前排的沒處可躲,只能儘量不與紀凌的視線接觸,倒是醫學院裡幾個學霸型的這時候倒是蠢蠢欲動,特別想要表現。
紀凌將滿室人的種種表現都看在眼底,視線左右轉了兩圈,一副考慮讓誰來答題合適的模樣,直到後排那些學生的神經都繃到最緊時,他才瞥頭看着連音說,“看這位同學筆記記的很認真,不如就有你來歸納一下吧。”
連音與紀凌的視線相對。
從紀凌的眸光中,連音看出了他故意想要整治她的成分。
因爲紀凌點了她來作答,也使得連音再一次成爲了全班的焦點所在。坐在後排的男生們不無憐惜的想法,只可惜連音坐在太前排,縱使他們鞭長也莫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連音的背影慢慢的站了起來,心下一片的惋惜。紀教授也不能看人家漂亮,就這麼“關照”人家啊。
紀凌見連音施施然站立了起來,半點都沒有怯場的樣子,一時間對於她能不能歸納出前半節課的綱要也充滿了好奇。照理說連音並非醫學院的學生,所學專業又與醫學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歸納不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不知道爲什麼,他心底竟有道期許,竟期許着她可以答出。
連音站起身後再望了紀凌一眼,隨即低頭翻動了下自己所記的筆記,大約七八秒後,就在衆人都提起心爲她擔憂時,只聽得她朗聲道:“……神經病學早在公元前十七世紀就有醫學文獻記載,發展始於十六世紀,當時已有詳細描述大腦方面的解剖。十九世紀,因爲顯微技術的應用,神經病學的研究得到了進一步發展。隨後到二十世紀,神經病學集成了神經解剖學、神經生理及病理。ct和磁共振技術加速提高了臨牀神經病學的發展……”
先從一步步的發展,再到詳細闡述腦底動脈環、神經元、神經細胞,連音幾乎將紀凌的前半段授課內容都複述了一遍,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將內容全部精簡化,也跳過了幾個專業術語。她的複述不只震住了紀凌,就是後邊兒那些正經醫學系的學生都一副傻呆呆的模樣,除了發出“哇”一個單音字外,再沒有其他的話語可以形容此時的感覺了。
連音直到說完後,才又看向了紀凌,不帶任何的感情的問他,“紀教授,我說完了。”
紀凌被她的一聲教授叫回了神,講道理,她答的實在是太好了,就是他的初衷是想要刁難她,此時也無法再違背內心說她不好。點了點頭,他示意她可以坐下了,“回答的很詳細,非常好。”
也不知道是誰,忽然鼓起了掌來,其他還被震住的學生們不明就裡也跟着一塊兒拍起了巴掌。
一時間教室內掌聲雷動。
連音坐回位置,淡淡的表情上,嘴角處卻勾出了一點點笑意。
紀凌也沒去制止掌聲,直到掌聲自然停止,他才掛着笑,說了句繼續上課,重新又走回了講臺後邊。只是這下半堂課時,他總會不由自主的看一眼認真記筆記的連音。
待到下課鈴響起時,紀凌正好將今天課程的最後一句內容講解完畢。他也沒部分教授那樣喜歡多講兩句留個堂的習慣,鈴聲響完,他便宣佈了下課。
原本保持安靜的教室在他這一聲下課後頓時爆發出了年輕人的朝氣和青春活力,大聲的說話,年強張揚的笑聲,紀凌邊收拾着講臺上他的東西,邊聽着,不由得心生些許羨慕,年輕真好。
他帶來的東西不動,三兩下就收拾妥當了,待取着東西要走的時候,他無意識的又看了眼連音坐的位置。一眼就瞧見她的四周圍繞了幾名男生,有醫學系的,也有不是醫學系的。
他的目光凝了凝,一時間也不急着離開,視線越過男生們,看了看連音。
不過一眼,他就從連音面上看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明明是那麼的明顯,可她四周圍的男孩子卻像是看不出一樣,從傳到他耳裡的話語來判斷,他們似乎是想索要她的聯絡方式。
紀凌這一打頓就看了許多眼,直到看着連音的視線似乎要投睇過來時,他才猛地驚醒,立馬將教學備案等書面東西往胳膊下一夾,轉身往教室外走去。爲了掩飾差一些失態,他走時也不如來上課時那麼信步悠然,每一步之間都快了半秒。
因爲這沒有半分猶豫的離開,他也不知道連音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見,而後才嘆了一氣。
上完這一堂選修課後,紀凌今天就沒課了。時間雖然離午飯時間不遠,不過他還是沒留在學校裡用餐,而是直接回了醫院。比起學校的氛圍,紀凌甚至覺得還是醫院的環境的更適合他。
不爲別的,只因爲在醫院接觸的病患大多是老齡人,而學校裡的都是孩子。
他覺得自己畢竟不再年輕。
只是這一天的下午,他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到了快晚飯的時候,他才猶豫的撥了個電話給學校方面,向學校的相關教職工要了份報他課程的學生名單。
電話那頭的職員應了好,隨後很快就將他要的名單發到了他的郵箱裡。
要這份名單的原因完全是他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他還不知道那位小姑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