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和最後的世界(四十二)
紀凌同連音說話的語氣像極了比較親近的長輩在教育自家行事欠考慮的小輩那樣,話裡雖表達着不贊同她與高以恆他們一同出入的意思,但在這不贊同之下,卻還帶了幾分不同的包容。
重點是親近和包容,一下沒了生疏和距離。
連音頓時被他這話裡的那幾分特別撩動了,不由得向他露出了一抹眉眼全彎的微笑。
一個在笑,另一個卻皺了一下眉,心下評價:傻氣!
但不可違言的是,這是她頭一次露出不同於其他時候見他時的表情,沒有欲言又止,沒有哀傷的眼淚,沒有倔強的堅持,就那麼毫無預兆的笑了。一下子跨越了許多。
她的笑容真是太給人以好感了,就像是暖風吹進了心裡似的。
紀凌甚至想:小姑娘應該一直都要笑。
不遠處的大型電子屏切換了畫面,正是比賽的開場,高以恆連帶着段陽他們都激動的高唿一聲,已經準備好全情投入至觀看比賽中。
與他們相同的,還有這間酒吧裡的其他客人。
喝不盡的各式啤酒,口味多種多樣的小吃,身旁又是志同道合的球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觀球體驗了。
紀凌和連音不約而同的看了看身旁這些個愛球的年輕人,又互相對望了眼。
兩個人,四隻眼,相互對望的目光裡好像有言語在進行傳遞。
但兩人卻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無聲的交流。
比賽似乎很激烈,一次次驚險的射門,一次次又被攔截在球門之外,每當有一聲激動的吶喊時,緊接着就要伴隨一聲失望的長嘆,隨即再多灌上兩口啤酒。
用對這樣的賽事毫無興趣的門外漢的話來形容,這裡的這幫人就是一羣十足的瘋子。
一場分外上下兩局的比賽很快迎來了中場休息的時間,球友們都抓緊這短暫的十分鐘上廁所的上廁所,喊服務員添酒添吃食的也在高聲的報着自己這一桌所需要的東西。
高以恆他們也去上了回廁所,回來時看時間還有許久,不免又將注意力拉回到了連音和紀凌身上,見兩人就那麼端坐在旁,甚至連面前的飲料都沒少上幾口,不由得挑了挑眉,選了連音作爲詢問對象:“小美女,是不是不習慣這樣的地方?”
連音快速搖頭:“沒有,氣氛挺好的。”
這話惹的高以恆一笑,卻引得身旁的紀凌眉頭一皺。紀凌將這話解讀爲,連音喜歡這樣的場合。然而,他卻並不怎麼喜歡這樣過於熱鬧的場所。
高以恆又問她:“上半局看球了沒?覺得怎麼樣?”
連音又不能說自己沒看球,所謂的上半局全顧着看紀凌了,只好說:“我並不是很能看懂。”
高以恆卻並不因爲她的話而失去興趣,反而比劃着向她介紹:“這是西甲聯賽,巴薩和皇馬,國家德比。”
連音笑笑,根本半點都聽不懂。
這時候電子屏上正好在放上半場的精彩之處,段陽也跟着湊了過來,摻和的問連音:“你看屏幕上誰帥?”
“啊?”連音回頭一看,好嘛,根本就瞧不清任何人,除了衣服的顏色不同之外,感覺都一模一樣。
高以恆立馬在旁叫道:“當然是我村的小法最帥,腿長一米八。”(*我村:是指巴薩。因爲球員形象被說土,像村裡來的。)
段陽卻也不甘示弱:“原來你是這種高醫生。我就說是我團的盧西亞諾最帥!那腳法……!”(*我團:指皇馬。源自02年拜仁隊的前主席諷刺皇馬爲“皇家馬戲團”得名。)
高以恆嘖嘖兩聲:“早知道不約你這馬戲團的看客來看球了。”
原本想拉局外人的連音來慪一慪不同陣營的段陽,沒想還沒慪到對方,那兩人卻先一步生起了口角,一言不合就大肆互損起來,半點都沒了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模樣。
這吵鬧一直持續到下半場比賽開始,兩人才忽然志同意合的齊齊停下毫無成果的爭執,繼續投入到看球之中。
耳根子終於清靜一些的紀凌看向了連音,忍不住問她:“你喜歡這樣的場所嗎?”雖然看似問的平平淡淡的,但又有些小小的淺淡的介意。
連音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但她已經就着他的問話感覺出了他問話可能想要表達的是什麼,當即露出一點無奈表情道:“說實話,也不適合我。”
爲什麼要用“也”,因爲她知道紀凌覺得自己是不適合這種地方的。
紀凌對她的回答皺皺眉,沒再問話。而那皺眉的樣子,就好像是在批評她:既然知道不合適,那還來。
連音一直關注着紀凌,總覺得今晚的他比起其他時候顯得要好接近些,不知道是因爲打扮的不同,還是場合的不同,或者是因爲她攔着他再一次倔強而又清清楚楚告白自己心意所帶來的不同影響。
因爲時差的不同,當球吧的直播比賽結束時,國內的時間早就已經是快接近天亮的天明時間。
無論是再如何的球隊,總會有一個贏家和一個輸家,一家歡喜一家愁的局面。
而今次顯然是高以恆很高興,段陽整個人懨懨的沒了其他興趣。
正想就着這個高興勁慶祝一下的高以恆一轉頭,卻徒的瞪大了眼看着紀凌和連音的方向。
此時此刻,紀凌仰靠在沙發上,而他的一旁肩膀處,則輕靠着連音的腦袋。
紀凌這個“老人家”還醒着,目光淺淺淡淡的,不知道是在看什麼,還是在想什麼。而連音這個年紀輕輕正適合熬夜的年輕人卻正好眠。
高以恆雙眼亮的發光,偷偷摸摸的取出自己的手機,就着紀凌沒注意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給兩人合了一張影。心裡甚至在想,回頭上班的時候,可要好好調侃一下紀凌了。指不定這就是他以後的護身符呢。高以恆美滋滋的想着。
看球的這一夜很是美好,但等天亮之後,一切又像重新迴歸了原點。
等連音醒來時,陪在她身旁的是昏昏欲睡的段陽,而紀凌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就連高以恆他們都已經散場了。
段陽並沒有多對連音說關於球賽後的事情,兩人清早吃了頓早飯後就各自回宿舍飽睡了一頓。
星期天就這麼過去了,等週一來臨時,又是滿課的日子。
連音再次見到紀凌時,便是在他的選修課上。
再次以正裝示人的紀凌,又回到了那一副老幹部的畫卷中,一堂課的時間,以極其專業的話術和課題,撒播着知識的種子。
連音卻能感覺到,一堂課的時間,他一眼都沒看過自己,就連自己所在的方向都不曾掃視過。連音直覺有些奇怪。
而在下課後,一道身影的出現,讓連音深深的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