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寺,在這個縣城往西還要近兩百多裡的地方,我帶着小珍兒一路駕着馬車一路飛奔,已經趕了一整天的路,一路上我手裡還緊緊的拿着從我爹書房裡的偷的東西。我們兩個女子,這一路就是跑,不敢住店,怕耽誤時間,可是等到晚上,在一片荒野地方的時候,馬兒實在跑不動了,爲了給馬兒能喂水食再給它休息一下,我們只好睡在郊外馬車上,那時真的害怕,因爲我們停的地方烏漆麻黑的,這年代,又沒有手機導航,去哪裡全憑着方向和一路打聽,這一次,真要是遇到強盜和壞人,我和小珍兒肯定就掛了,那結局,我都不敢想啊,別藥還沒有求到,我和小珍先成烈士了,我有一點後悔自己衝動之下,是不是太莽撞了,沒有來得及和我爹商量一下,讓他派人陪着我過來,可是我要是和我爹商量了,他那麼正統的人,肯定不信這些他們正統讀書人嘴裡的邪術異醫會有用,哪會同意我來,這個時候,救人如救火啊。
我回家去偷我爹東西的時候,又到西廂房去看了一眼於廷益,他睡得象一匹快要死去的小馬,再想想我爹緊蹙的眉頭和這些天多出來的白頭髮,把心一橫就上馬車了,把小珍拉上,是因爲我真的很慫,說實話,拉上她沒有啥大用,但是有個伴兒,心理上比我一個人出來強不少。瞞着我爹倒不吃力,因爲他忙着去府衙破案,又在四處找大夫,又要經常來照看於廷益,忙得和八爪魚似的,已經好些天不和我們在一起吃晚飯了,根本沒有時間看管我。在如夫人的房間裡我留了一個書信,說我要出門拿一下藥,讓她不要告訴我爹,責任我自擔,我就跑了。不是我急燥啊,我拖不起啊,真的是怕我媽媽那一幕重演,我怕我拿藥回來,這少年已經掛了,來不及啊。
深山裡的夜,又靜又黑的讓我心驚,我的心一直揪揪着,我和小珍一夜根本沒敢睡覺,等天色亮一點了,等馬兒休息過來的時候,我們又是一路飛奔,一路急馳,到了西風寺的大山腳下,已是天色大亮了,擡眼望過去,羣山巍峨,西風寺就座落在羣山之間,上山只有小路,馬車根本無法上去,等我和小珍手腳並用的爬上去,找到寺裡的師傅們一打聽,我就傻眼了,人家說的黑牛洞是有,但是,還要往山裡更深更高的地方爬,而他們指給我們的路,沒有臺階,就是野路,我們爬山到半山腰,就沒有路了,放眼望去,全是懸崖絕壁,根本沒有路啊,絕壁上刻了三個大字,萬丈崖,這三個字也不知道誰寫的,聽了就讓人膽寒。膽小的小珍說死了也不上去了,累的蹲地下直哭,我不死心,一個人接着在山腰這轉轉,看看有沒有能上山的小路,真讓我找到了,一個亂亂的灌木叢遮擋下,絕壁上有一個幾百米高的鐵梯,這梯子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可能是常年見不到陽光,全是鏽,梯子不少的地方上還有厚厚的青苔,完全看不出鐵本身那種原來的黑鐵的金屬色了,這就是一個生了鏽的90度垂直靠在山體上的鐵步梯,向上看,根本看不清鐵梯的盡頭,目測可能有幾百米的高度,只是目測,因爲上面白色雲霧氣太重,上天的梯子也不過如此了吧。怪不得這裡有高人,不管誰,這樣能上去了,我都敬他是一條漢子啊,這樣都敢上去,那不是高人是什麼啊。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我用手一摸,這梯子有的地方都掉鏽渣了,梯子真的是又滑又破,上去了,搞得好,有命,搞不好,就是萬丈深淵,一個握不住,那包你骨頭連肉秒秒鐘都給跌成肉泥巴,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啊,我站在梯子下面,再次擡頭向上望,還是根本看不到梯子的盡頭,真如天梯一般,這雲霧也太大了。
姐們兒也不是孫猴子,不會武功,更不會輕功,可是,都到這了,要是還不敢上,是不是太慫了,沒錯,我是真的很慫,我只看一眼下面的深淵,我腿都軟,差不點都嚇尿了。我在上學的時候,體育成績是經常不及格的,跳鞍馬時,人家女生都是很鬆的一躍而過,而我不是騎在上面,就是狗啃屎摔在踏板上,每次出醜的那個笨女生,就是我,總能讓全班男生圍着看笑話。 可這個時候,要是下山找我爹幫忙,來回就要三四天了,我爹等得及,家裡那個中毒的人可等不及了。找別人代替我上,別說我沒有銀子,剛剛我就在山腳下找了幾個人問了幾聲,想找人帶路上山,那幾個人一聽腦袋就搖的象撥浪鼓一樣,怕死啊,說這一年上這個黑牛洞求藥的人多了,沒幾個活着能回來的。
我在梯子下面來回徘徊許久,說真的,本能的,我也是怕死惜命的人,死的感覺太難受了,我現在有一個家,有14歲的大好年華,還有那麼一個疼愛我的爹,我實在不想死。 我知道上去我肯定會後悔的,但是不上,那少年死了,我爹找不到兇手,破不了案,更沒有辦法給人家爹媽交代,一條人命啊,我爹不死也是要扒一層皮的。 以前我總想,如果我媽還能活,如果老天能給我一次媽媽能活着的機會,刀山火海,我都敢去,可是那一世,老天沒有給我機會試一把,要是爲了我媽,這種梯子再可怕,我也不介意上去的。 那小子,不管怎麼樣,對我也有救命之恩啊,如果我現在不上,回去他就肯定是死一條路。 腦海裡一想到他病重的樣子,我把心一橫,有梯子就是證明有活路麼,不行姐們兒就上去試試,大不了重新死一次,老孃又不是沒有死過,衛生間那一跤已經是摔死過一回了,死的嗞味是不好受,但是半途而廢不是我做人的風格。 沒有安全繩,我就把腰上的帶子解下來當安全繩,系在梯子上離我頭頂的兩格梯子上,繫好了,爬到了,我就再解開,再系,其實,梯子爬的越高,我腿肚子就嚇得發抖的更厲害,我也數不清自己具體爬了幾百層的梯子,等我在一步一步這樣爬上去,冷汗也把全身溼透了。霧氣蒸騰之下,我根本不敢看腳底下,也不看亂想,再看,姐們別說爬了,姐們腿都軟不行了,真的能嚇尿了,我對自己說,有梯子別人能上去,我就也能上去,以前在網上看到過,有一個村子就是靠這樣高高的鐵梯子上下山的,人家不但上下的很自如,有的還揹着孩子還揹着菜和行李呢,這麼想着我心裡還能安穩一點。人在全神貫注的時候,是會忘記時間的,我感覺我用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才爬完這個鐵梯子,當我真的爬上梯子頂上,下到安全又平緩的地上的時候,我心跳的厲害,象一堆爛泥一樣,軟在地上虛脫了一樣,很久都起不來。 忙着救人,剛纔硬逼着自己上這個天梯,害怕得我腿肚子都痙攣了,一腦門冷汗,現在總算離開這可怕的梯子,我心更加緊張了,等我進到西風寺的這個黑牛山洞,我真的怕了,我怕洞裡空空,啥也沒有。姐們那就真的是白忙一場。
如果傳言不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黑牛洞,也沒有什麼真正絕頂的解毒高手,一切都只是一個神仙傳說,那這趟姐們兒就虧大發了,想到一會兒下山要走的鐵梯子,我就暈眩,恨不得就住這裡不回去了。 真的讓我看到那個黑黑的洞裡有個人時,我心反而踏實了,燃起希望了,那是怎麼樣的一個老女人,一身黑衣,黑瘦就算了,長相和眼神都十分凌厲,告訴我的人都說高人在西風寺的赤色山洞裡,但是沒有說是一個象老巫婆一樣的老女人啊,我一直想着是一個年紀大的得道高僧呢,姐們兒來的時候,身上實在沒有銀子,就把我爹書房那當寶貝的畫給拽下來了,爬鐵梯子的時候也一直揹着,其實畫我看不太懂,就是一幅蘭花圖,我看了是唐寅的。應當是真跡,不敢讓我爹知道,關鍵是我也不知道我爹能不能答應我把他東西隨便送人。 千年冰蟾蜍解萬毒麼,我知道得拿錢換,姐們兒在家的時候,早盤算過了,我全身上下,裡外裡,就那個金子小插梳能換一點錢,別的實在是沒有什麼象樣的東西,那個小插梳放高人眼裡,肯定看不上眼的,惟一能拿着出手的,就我爹這畫了。
這個年紀最少有七十歲的老人從我進門,就一直跪在佛象前,到現在都沒有正眼看我一眼,我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她好象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就用冷冷的聲音說:“你家人中毒了?但是我的藥不是白給的,你知道規矩吧。”
“知道,知道,請您老人家收下這個。”
我趕緊把我爹的寶貝畫恭敬的用雙手遞上去。她只握了一下畫軸幾秒,看也不看就放一邊了。又低着嗓子說:“還有,我這藥是需要藥引子的,你知道嗎,你捨得嗎。”
我低頭,沒搞懂:什麼捨得嗎?藥引子是什麼?
這個老人看我不回答,笑的很詭異,“沒想好,惜命就不要來了,畫你拿走吧,唐寅的畫我不缺。”
我眼直了,這高人厲害啊,畫沒有打開,就知道是誰畫的,難道她真的是修到佛家正果的高人,有佛教裡說的天眼通和他心通。 我不由的恭敬的問老人家:“我不懂需要什麼藥引子,請您明示。”
....... 等我拿着千年的寶貝冰蟾蜍上馬車的時候,手腕都在顫抖,姐們兒是真的疼啊,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的,我懷疑那老人家是不是故意整我,估計是一看我就不順眼唄,她非說雙目失明的人是毒入心肺和全身血液,不用藥引子給冰蟾蜍吃了,病人得到冰蟾蜍也活不了。得虧她沒有說要挖我眼珠子當藥引,不然姐們兒回家非得變成獨眼龍不可啊。 這回來的路上啊,姐們兒除了緊握住那個裝寶貝的琉璃瓶子在懷裡,就是安慰一直嚇哭了小珍,這一路的飛奔,心裡是一路的祈禱啊,真的希望佛祖能保估,我真的好怕那個於廷益沒等我到家就已經死了,不然姐們兒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才求到的藥引子加冰蟾蜍給誰吃啊。
其實,這高人說的藥引子就是一碗鮮血。她以爲我會怕,會捨不得,她不知道,要是我媽有活命的機會,割姐們兒一個肺兒,姐們兒都不帶眨眼的,更別說後悔,人活在這世上,錢也好,好吃的也好,還有美貌也好,青春也好,風景也好,我都愛惜留戀,但是我都可以忍受失去這些,我也不怕吃苦,不怕付出,但是,我用了我的一生都也學不會去習慣的,就是至親離我而去的痛苦,如果早知道人世間要經歷媽媽的離去,我寧可永遠不要長大或都永遠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可惜這輩子纔有這機緣遇到高人,如果上一世我和媽媽能遇到高人,我媽是不是還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