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也可以去跟鄰居打聽打聽。”程恪握住了我的手:“先去問問看誰在最近看見爸媽了,再想想去哪兒找。”
我只好點了點頭,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大吵大嚷的聲音,音浪太強幾乎要把人撞在地上,像是一個女人在聲嘶力竭的呼喊着什麼。仔細一聽,我猜着又是馬大姨的聲音。
我就也帶着程恪一起下了樓,一開門,正看見幾個鄰居都往樓下跑,估計是看那大吵大嚷的熱鬧去了。
我想了想,正好,人多力量大,保不齊誰就看見我爸媽上哪兒去了。
只見一撥鄰居全顛顛的去了三樓,將樓梯口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而人羣中央,馬大姨正叉着腰,揪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宋之遠。
此時馬大姨正拿出來了她馳名小區的悍婦本色。正對着宋之遠是唾沫橫飛,破口大罵,她一陣手指頭幾乎要戳到了宋之遠的鼻子上:“告訴你,要不你就把這碗給弄開,讓那鬼就窩在了你們家裡,要不你就把話說清楚了,你們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之遠臉色很難看,而且十分明顯, 他身上,沾帶着很濃重的陰氣!
而且,那陰氣的形狀,也是一個個的小圓點……猛一看上去,讓宋之遠跟個七星瓢蟲似的。
而宋之遠抿着嘴,一臉倔強和不甘願,卻就是不說話。馬大姨一看他是個好捏的柿子,手上的力道用的更大了:“你們大家給評評理啊!他們家要送晦氣,弄的我們家也跟着不太平。有臊自己憋家裡去,出來禍害別人,算是怎麼回事!”
說着,將拖鞋脫下來了,衝着宋之遠劈頭蓋臉的就打:“你知道我最近輸了多少錢嗎?今天,我也送送你的晦氣!”
而宋之遠一直內向,跟別人交往的也不多。加上他那個爲非作歹的哥哥,居然沒一個勸架的,就看着宋之遠這麼捱打。
宋之遠也抵抗,但是大概出於一個“好男不跟女鬥”,他並沒有太劇烈的回擊馬大姨,只是不住的擡起胳膊來躲閃着。
我心裡不舒服起來,程恪早看出來了,倒是自己先過去將馬大姨給擋住了,涼涼的說道:“有話可以好好說,打人幹什麼?”
馬大姨一見有人擋着,更是要發了大怒,但是一轉眼,望見了是天生自帶着攝人氣息的程恪,對上了程恪冷冰冰的桃花大眼,感覺是不太好惹的,就十分顯然的開始欺軟怕硬:“這件事情。剛纔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我打牌輸錢……”
“打牌輸錢是因爲你們家鏡子方位不對,正把財運給擋出去了。”程恪輕描淡寫的說道:“問問給你出主意的那個大仙倒是比較好。”
說不出爲什麼,雖然馬大姨不願意相信,可是程恪的那個模樣,就是讓人不得不相信。
因爲總會覺得,程恪不是會屑於說謊騙人的那種人。
宋之遠這才從馬大姨的手上掙脫了開來,回身就要往家裡跑,可是步履不穩當,一下子將門口的碗給踩翻了,只聽“嘩啦”一聲,把鹽和米全撒開了。
宋之遠一見那碗給撒了,自然臉色大變,手忙腳亂的就要將那碗給扶起來,再將那些灑出來的鹽和米裝進去,正在這個時候,那個被宋之遠踢了一腳,滴溜溜亂轉的碗,本來已經要扣下去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下子停止了旋轉,居然又自己給正了過來。
像是……像是有人捏住了那碗不讓它旋轉,又小心翼翼的將碗給扶正了一樣!
剛纔還吵吵嚷嚷的像是在看笑話的衆人,這會兒目睹了那個碗的遭遇,忽然一下子,全閉口不言,只顧着瞪着眼睛望着那個碗,宋之遠一手已經將鹽米給捧起來了,預備重新裝進了碗裡去,可是見到此情此景,手上的動作也忍不住給停滯了下來,手一哆嗦,那米就全從他指縫裡面全撒出來了。
“鬼……鬼把碗給扶住了……”不知道有誰喊了這麼一嗓子,一衆人臉色全變了:“真的……真的有鬼……”
說着,全往後一退,就要往家裡跑!
“哎哎,等等,我還沒打聽呢!”我趕緊蹬蹬的追上去:“你們誰看見我爸媽他們兩個去哪了?”
也沒人顧得上搭理我,全是個作鳥獸散的樣子。
我滿心的懊喪,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人就跑光了,早知道提前問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宏土吉才。
馬大姨當然也看見了那個碗,愣了幾秒鐘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也飛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裡面,重重的將門給掩上了,還嘩啦啦一聲脆響,掛上了防盜鐵鏈。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密密麻麻許多人,就剩下我和宋之遠了。
這真是……我望着程恪,程恪只是牽上了我的手,說道:“沒關係,咱們還可以去上門打聽,總會打聽出來的。”
“你想知道你爸媽去哪兒了是吧?”一直默不作聲的宋之遠忽然說道:“我……我看見了。”
“什麼?”我立刻問道:“他們上哪兒去了?你什麼時候看見的?”
“近在今天早上。”宋之遠扶着牆,勉強的站了起來,定定的望着我,鏡片後面眼神閃爍不定:“他們跟着一個人,上了一輛車,走了。車牌號,我看見了。”
我心裡一揪:“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車牌號多少?”
宋之遠抿了抿嘴,忽然說道:“陸蕎,我知道你們家,是幹養鬼師的,你這次,能不能幫一幫我,讓我渡過了這個難關?事成之後,我,我立刻告訴你!”
“我爸媽現在有危險。”我抓住宋之遠的胳膊:“你的事情我一定幫忙,但是現在你就得告訴我,不然的話,他們有可能會……”
“我現在也有危險!”宋之遠的眼睛一下子變成了赤紅色:“我也想活下去!”
我被宋之遠的樣子震了一下子,接着,宋之遠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失態的樣子,這才說道:“陸蕎,你相信我,他們現在不一定有生命危險,可是我有。”
仔細想想,宋之遠一定不會對一個陌生人有印象,能說的那麼篤定,一定是因爲那個人,宋之遠也認識。
要說他認識的……是啊,他在醫院裡面,見過二姥爺。
二姥爺抓住了我爸媽,倒是真的不可能讓他們出什麼生命危險,因爲我爸媽對他們來說,一定還有別的用處。
至關重要的,應該就是車牌號了。
我吸了一口氣,說道:“行。你說,你遇上了什麼麻煩?”
宋之遠的眼神一下子重新亮了起來:“你們,你們一定要救救我!”
我看了程恪一眼,程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事情可以辦,但是你見到的事情,也要儘快說,我不喜歡被要挾。 ”
也許程恪太過寒意凌人,宋之遠打了一個哆嗦,小心的繞過了被踢翻的那個碗,把大門給打開了:“你們進……進來說。”
我跟着宋之遠一進門,卻差點給被裡面的味道給嗆了一個倒仰,裡面是非常濃重的煙熏火燎的味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家bbq又沒通風呢!
再仔細一看,我後背有點發涼,只見他們家本來整整齊齊的室內,但凡是能擱東西的地方,全都放滿了香爐,那些香爐裡面,全插着或者還露出點火頭兒,或者已經斷成了灰燼的線香,屋子裡還有個大火盆,裡面都是紙灰,弄的屋子裡面霧氣昭昭,跟個靈堂似的。
而那些個香爐後面,壁紙看上去也特別花哨奇怪,弄的屋裡整個是一種異樣的壓迫感。
再仔細一看,只見後面貼着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壁紙,而是一張一張密密麻麻的符咒!
程恪瞄了整個屋子一眼,是個瞭然於胸的樣子。
“這是……”我沒有程恪懂得那麼多,只好側頭望着宋之遠:“你爲了驅邪,也真是夠下血本的……”
“我有什麼辦法……”宋之遠一面苦笑着,一面往沙發上讓我們,可是那沙發上全是煙塵,實在沒法往下坐,就只好搖搖手錶示不用。
宋之遠嘆了口氣,也沒有勉強,便開始講述了起來。
原來,一開始,宋之遠一家人,也確實是爲了那個敲門聲所苦。
打這個月開始,每到了半夜的時候,就會聽到門口有人在敲門,那個聲音“篤篤篤”十分急促,因爲是晚上,老爺子腿腳也不靈便,所以都是宋之遠去開門,但是當他來開門的時候,卻看不見人,門外是空蕩蕩的。
一開始,家裡人以爲是大兒子以前出去混的那時候得罪了的人,現在看兒子走了,來故意惡作劇的,但是天天這樣沒人受得了,實在是不堪其擾,所以宋之遠找了一個攝像機偷偷的藏在了門口的角落,打算拍下來,跟警察局報案的時候帶着證據去。
但是萬萬沒想到,那個攝像機拍到了的,是超出了正常人想象的東西。
等宋之遠將那攝像機拍攝的畫面打開看,只見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先是傳來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接着,便能看見,自己家門口的地墊上,出現了兩個圓圓的形狀,就那麼慢慢的浮現出來,然後,就有了敲門的聲音。
只有聲,沒有人。
而門上,還一滴一滴的,滾落了點點的水珠。
宋之遠是一個醫生,當然是信奉科學的無神論者,可是親眼目睹了這種東西,也不得不相信,這個世上確實有難以解釋的東西存在。
這就是所謂的“鬼敲門”了,而哪個“鬼”會來半夜敲門呢?當然,只可能是被哥哥給姦殺了的那個女人了。
那個案子,是相當悽慘的,一個妙齡女郎被凌辱之後丟進了胭脂河裡面,不久被衝上了岸去,原貌都認不出來了。
經過調查,確定了那個女郎,正是哥哥那一陣子,苦苦糾纏,卻沒能追求到手的姑娘。而那個推定死亡時刻,哥哥也確實是行蹤成迷。
只是案發第二天,他一身酒氣,在家裡倒頭大睡了一整天,屍體浮出水面之後,哥哥聽說了,沒說什麼,不聲不響的就離家出走了,到了現在,也沒有回來。
誰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親人是個殺人犯,可是事實就在眼前,不由得自己信不信。
就這樣,哥哥成了劣性案件的殺人在逃犯。
而宋之遠這一次看見了,那個圓圓的東西,是水漬。
水漬將地墊給侵蝕的逐漸褪色,不是那個死在了水裡的冤魂,又會是誰?毫無疑問,那個姑娘,找上門來了,爲了自己的不甘,要來敲門討債。
父母歲數也大了,他不想告訴父母,可是一個人又實在沒辦法應對,情急之下,他找了一個認識的懂門道的人,含糊其辭的將事情改頭換面,掩飾成別人的故事講了一遍,並且討要到了這個解決的法子。
他如獲至寶的的依言而行,擺好了那碗,貼好了那符咒,可是非但沒有讓那個敲門的聲音停止,還引起來了自己父母的懷疑。
老兩口看出來幼子跟長子一樣,也有了瞞着自己的事情,情急之下, 就索性自己要看看敲門的是什麼幺蛾子。
於是當天晚上,趁着宋之遠睡着了,老爺子自己到了門口守着,非要看看來的是哪個找事的,所以門一響,老爺子立馬就把門給開開了,結果腿腳不靈便,一下子就把那幾個碗給踢翻了,東西撒了一地。
而東西一撒,老爺子一下子就被上了體,腿腳本來不靈便,卻也虎虎生威的走動起來,也沒有了神志,晃晃蕩蕩的就闖進了宋之遠哥哥以前的臥室,將裡面的東西一通亂翻,弄了一個稀爛。
老太太見狀,嚇得一個六神無主,趕緊上去攔着,結果被老頭兒不耐煩的這麼一推,身子倒仰過去,撞在地上,把小臂給摔骨折了。
宋之遠聽見聲音睡眼惺忪的爬了起來,一見自己媽躺在了地上哀哀呻吟,老爹則完全跟換了一個人一樣,自然也是六神無主,趕緊上去勸阻,只聽他爸滿口嚷着:“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那個腔調,凶神惡煞的,完全不像是平常的模樣了!
宋之遠也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來了童子尿驅邪,急中生智,上來就衝着他老爹來了一泡,他老爹這才應聲而倒,但是開始發燒說胡話,滿口的:“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啊……”
倒像是跟之前撞上的靈體問的一樣,一唱一和似的。
宋之遠沒辦法,只得把老兩口子給接到了醫院住着去了,一邊上班一邊照看着,馬大姨問起來,宋之遠自然也知道馬大姨的那張嘴,哪敢說出實情,只說是有事出門幾天。
宋之遠自己也不敢在這裡住着了,索性就往醫院病房裡面陪牀去,可是就算在醫院那是睡的好好的,可是一睜眼,自己就又回到了這個屋子裡面,大哥的那個臥室,而臥室裡面,還一團凌亂,牆上也多了很多髒兮兮的手掌印子。
他自己的手上,還粘上了紙屑灰塵, 跟牆上的手印子一對比,才發現了,那些個手印子,居然是自己的手留下來的。
也就是說,老爺子那天,放進來了不該放的東西,纏上了他們家人了。
宋之遠嚇的六神無主,四處去燒香拜佛,能請的香爐全請了,錢是沒少花,可是事情卻根本沒有好轉,反而是越來越變本加厲了。
他想方設法的要把那個冤魂給送出去,燒了天文數字的冥幣和金元寶還有黃紙錢,可惜全不奏效。
這一天,宋之遠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手上居然磨滿了血泡,再低頭一看,只見屋子的大牀,都給搬開了,可見那個附身的靈體,多麼喪心病狂的,想將他的哥哥給找出來報仇。
宋之遠說到了這裡,將兩隻手給伸了出來。
醫生的手,自然應該是修長又靈巧的,可是宋之遠的手心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慘不忍睹的一片血肉模糊:“現在,工作幹不了還好說,主要是……我哥已經是回不來這個家了,我要是再死了,我爸媽,他們就……”
這個家,就徹底的完了。
再怎麼說,死人犯得罪,也不該連累活人,這宋之遠要挾我們,確實也是因爲這個家,被逼無奈。
我吸了一口氣,望向了程恪。
程恪沒說什麼,只是繼續在屋子裡面轉了轉,這個房子不算小,是個三室兩廳的格局,想來是老兩口子佔一間,兩個兒子各住一間,比較大的那個臥室,門口給封上了一層一層的膠帶,堵了一個密不透風。
可想而知,是宋之遠想出來的措施,膠帶的邊緣,還微微沾着點血跡。
程恪走過去,輕而易舉的就將那層層疊疊的膠帶給揭下來了。
宋之遠是個目瞪口呆的模樣,我也沒空看他,只想着把事情解決了,趕緊將爸媽的下落給問出來,就跟着程恪進去了。
只見那個屋子真的跟宋之遠說的一樣,一片狼藉牆上還露出了櫃子和桌子的印子,像是經年沒動過的大傢俱一時之間,全都給移了位。
而地上,更是慘不忍睹,各種東西零零散散的給堆疊到了一起,簡直跟剛被入室搶劫,又鬧了場地震的效果差不多。
從那些東西里面,也勉強的能看出來,宋之遠那個殺人犯哥哥是個狂熱的武力愛好者,什麼雙節棍,小飛刀等武器歷歷在目。
程恪仔細的看了看,我暗暗想道,找人……至於找的這麼零碎嗎?比起找人來,這根本更像是在找某種東西,還應該是某種小東西。
奇怪了,那個鬼魂都能找到了宋之遠哥哥的家了,怎麼倒是沒法子去將奔逃在外的宋之遠哥哥給找回來?
程恪擡起頭來,說道:“你哥哥平時的愛好,除了擺弄這些武器,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
“他……”宋之遠想了想,說道:“他也沒什麼別的愛好了,要麼就是去戶外爬山騎自行車,要麼就是悶在家裡面不知道鼓搗什麼,除了武器……啊,他有的時候,還買航模在家裡鼓搗。”
“航模?”程恪擰起眉頭來,對了,雖然經常忘記這一點,但是他確實是個百十年前的老人家,就趕緊說道:“航模就是以一種將很大的東西爲藍本,做出了較小一點的仿製品來賞玩兒。”
程恪想了想,勉強腦補出了是個什麼東西。
宋之遠看着程恪連航模也不知道,滿臉的意外, 但是也沒心情去細問了,只是眼巴巴的盯着程恪,盼着程恪能說出來一個什麼所以然來:“其實,以前,他也買過了一個航模,還是新的,沒動過,後來人不在家了,有個親戚孩子喜歡,我媽就拿出來送人了,反正……放在家裡,也沒用了,他是玩兒不了了。”
程恪挑起了眉頭來:“那個航模本來是在家的,但是現在不在家了?”
宋之遠點點頭,說:“是呀!”
“那這個問題,也許就出來了航模的身上了。”程恪說道:“你想法子,將那個航模給取回來。”
宋之遠一聽,是個丈二和尚摸不得頭腦的樣子:“可是那個女鬼不是要找我哥嗎,要航模幹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女鬼?”程恪答道:“你見過麼?”
“沒有是沒有,”宋之遠給程恪問愣了:“可是除了那個女鬼,我們家,沒有別的……虧心事了,能惹上了誰?”
“來上門的,並不是女鬼。”程恪說道:“是你那個哥哥。”
“你說什麼?”宋之遠怎麼也沒想到程恪會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我……我哥?”
“是你哥。”程恪淡然的說道:“門口那兩個圓圓的東西,就是證據。”
“那兩個圓圓的東西,能證明我哥……死了,變成鬼回家來?”宋之遠整個人顫抖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啊!”
“把那個所謂的航模給取回來,”程恪並不管宋之遠能不能接受,只是淡然的說道:“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