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個少年點頭不迭,討好似的說道:“我怎麼敢跟您爭……”
我身後的男人不置可否的側着頭,修長的手指頭清脆的打了一個響指,那閃爍的燈光,忽然一下子回覆了正常,“哄……”的一聲,電梯又開始重新工作了!
吃頭髮的少年如蒙大赦,只聽那電梯“叮”的一下子開了,他逃也似的衝了出去,跌跌撞撞的,頭也不敢回。
也許是因爲那個長髮男人懾人的氣勢,我一直頭也不敢擡起來,就覺得身側,涼颼颼的,像擱着一張傳說中的寒玉牀。
檀香味道飄散到了我鼻端,涼意近了,他……要靠過來!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腿已經一馬當先的帶着我在電梯門即將合攏的時候,衝了出去。
那個吃頭髮的少年早就無影無蹤,我順着逃生樓梯,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跑了下去!
那個少年就夠可怕了,可是那個白衣男人,就算再好看,顯然也比那少年更可怕!
等我從一波接一波的驚駭之中回過神,已經到了樓下了。
夢遊一樣的下了樓,陽光分明火辣辣的照在了我身上,可是我還是冷的直哆嗦。
我總算知道了,什麼叫做魂不附體,什麼叫欲哭無淚……現在,我應該怎麼辦纔好?不成想正這個時候,一隻手死死的拉住了我的胳膊:“你上哪兒去?”
我這一嚇啊,幾乎要心臟麻痹了,但是轉念一想,不對,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呢?
“跟你說了相親相親,你這死丫頭妝也不化,衣服也不說換個體面的,是拿着誰的臉面當麻辣燙涮呢?”果然,是二姨那恨鐵不成鋼的聲音:“知道你不靠譜,也沒想到你能不靠譜到了這個程度,真讓人家小劉等到猴年?”
我轉過頭,只見燙着一腦袋爆炸大卷的二姨正掀動着塗得猩紅的嘴脣,火力全開的嘮叨,她身後站着一個男人,三十多歲,五短身材,剃一個寸頭,穿着一身西裝,大腹便便,肚子上的扣子眼看着要崩開,而脖子上的肉褶子裡,時隱時現的大金鍊正熠熠生輝。
那男人身側,赫然停着二姨口中的好車:一輛八成新的黑色帕薩特。
“二姨,我……我遇上點急事……”我還要掙扎,卻跟落在蜘蛛網裡的蛾子一樣,掙扎也無濟於事。
“什麼急事,能讓你放了人家小劉的鴿子?”二姨兩手孔武有力的箍住我胳膊,不由分說將我往帕薩特旁邊拖:“過來找你還真找對了,晚一步,不知道你往什麼地方瞎逛蕩去!所以說,緣分,緣分,這就是緣分,快上車,有一家店人家小劉早買了團購券了,喝花椒茶去。”
那被稱爲小劉的男人笑容可掬的說道:“姨,是花草茶。”
“都好都好,這年頭,啥都能泡茶……”二姨將我塞進了帕薩特的副駕駛,這才鬆了一口氣:“跟人家小劉好好聊一聊,這麼好的車,還有空調,坐着多舒服處女座的旅途!你二姨啊,爲了你,一顆石頭心也得操碎了!”
“姨,您放心!”那小劉也不失時機的坐進了駕駛位:“我跟小陸,一定好好聊!”
“噯!”二姨一張臉笑的花兒似的,比對我還親熱:“小劉啊,姨信得過你!我們家陸蕎,就交給你啦!”
二姨,還沒到這個程度吧?
而帕薩特已經風馳電掣的開起來了,我在後視鏡裡面望着原地揮手,被大太陽曬出一臉油汗,卻還是樂此不疲模樣的二姨,簡直心亂如麻。
“小陸,還沒自我介紹。”這個小劉倒是的先開了話頭:“我叫劉國樑,呵呵,跟奧運冠軍同名,好記吧?”
“你好你好。”我只得強壓不安,也點了點頭:“我叫陸蕎,蕎麥麪的蕎。”
“我知道,聽姨說,你會畫畫?”那小劉粲然一笑,露出一顆金牙:“文藝女青年啊!”
看來小劉趁着金價便宜,入手不少。
“嗨,藝考生而已……爲了上大學才學的。”我勉強笑了笑,心裡都亂成一鍋粥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興趣變成使命之後,就算完了。”
“這話說的好!”小劉重重的拍了方向盤一下:“一聽就是個有格調的,不瞞你說,我就喜歡有格調的,我兒子也喜歡!”
“兒子,”我應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你有兒子了?”
“姨沒跟你說?”那小劉不以爲意的說道:“我兒子五歲了,開了建材公司以後啊,越來越忙,沒個媽帶他也不行,誒,你正好以後可以教給他畫畫,免得報興趣班了,多省錢啊!現在那些個老師就是掙小孩兒的錢,學什麼都死貴!”
小劉一面說着,我卻一面聽見車門上的把手咔噠咔噠的響了起來,不經意就低頭去看。
小劉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就大大咧咧的說道:“別放在心上,二手車嘛,就是這那兒的有點小毛病,其實說起來,我就喜歡買二手的東西,或者快過期卻沒過期的,便宜,還實惠!跟新的,也差不了許多!”
大概,我也算是個快過期的吧?
這會到了紅燈,車停下了,我一轉頭看着自己身側的車窗,卻沒法去接小劉的實惠論了,因爲我看見一個女人的腦袋,正慢慢的從車窗外面浮現了出來。
那個女人跟我僅僅隔着一層玻璃,正在往車裡窺視。她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工人服,左胸前的口袋上彆着一個胸卡,像是普通的車間工人。
可是她的腦袋上,卻破了雞蛋大的一個窟窿,血黏黏糊糊的順着臉頰淌下來。
而她一張嘴,一口牙齒也早七零八落,口腔裡面黑洞洞的,漏着風,含混不清的喊着:“開門!讓我進去!”
“咔噠咔噠……”那車門之所以亂響,就是她那一雙殘破的,露出骨頭茬子的手,正在死命扭動車門的把手,似乎急躁的想從外面進到了車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