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越說自己不害怕，我就覺得他心裡實在怕的要命。我覺得老馮有點兒崩潰的跡象，突然暴怒，不過也怪不了他。那種環境和情況下，老馮沒尿褲子，已經不錯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尿了點兒，不過我忍住了，只是雙腿仍然不能自已的打顫。
我私下猜度，我們遇到的鬼打牆恐怕就是這鬼弄的。我其實很想去阻止老馮發飆的，惹怒了還是我們吃虧，畢竟這鬼好像很厲害，那一車鬼都怕的跟什麼似的。誰知老馮越罵氣性越大，開始跳着腳的罵，叉着腰，跟潑婦似的，估計是真嚇夠嗆了。
罵人這個事兒，其實是能夠給自己壯膽的。他喘着粗氣，也給累的夠嗆，罵人其實也是個力氣活兒。
那時候，他已經跟人家裡所有親戚發生過關係了，絕非不止一次，並且人家裡的那些男人們也一個都不放過。
兩個老馮只顧罵大街，我和另一個自己彼此對望，互相使個眼色，打算上前各自拉住自己的老馮。
也實在夠了。萬一真惹怒了對方，絕對沒有我們好果子吃的。
就在我們想動手的時候，老馮卻忽然偃旗息鼓了。我就有點詫異，兩個老馮同時消停了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我仔細一看，倆老馮氣喘吁吁的，低着頭，傻呆呆的看什麼東西。
是那個一直跟着我們的鬼現身了。但老馮不是被這什麼鬼給嚇壞了，以至於突然呆住，而是，怎麼說，你那種情況下，也實在是罵不出來的。
一個小女孩兒，大約七八九歲，就站在老馮的面前。對方就這麼鼓着腮幫子，嘟着嘴，氣鼓鼓的瞪着他倆，一會兒瞪這個，一會兒看那個，顯然人家很不滿意。被問候家人那麼久，誰也不會笑臉相迎。
老馮那種大塊頭去看她，是要低頭彎腰的。
這和我們心裡預期的鬼完全不一樣啊，根本不是那種恐怖的樣子。要不是在這寒冷的夜裡，對方那種模樣，是根本沒有一絲詭異之處的。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銀色的光灑下來。小女孩兒就俏生生的站在月光裡，她鬧了一會兒小脾氣，好像最後忍了，然後朝我走過來。
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嚇得有點兒往後躲。
可能是我這個害怕的動作影響了她，她也遲疑了一下，站住了，然後擡頭看着我，沒有再上前。
她就一直站在那裡，打量我，一動也不動。
小女孩兒頭上毛線帽，壓住黑亮柔順的長馬尾。
很漂亮的小臉袋，一看就是個小美人胚子，尤其大眼睛很明亮，彷彿能夠一下子把你看穿，抿着嘴，有倔強的小性格。
穿着呢子小大衣，胸脯微微隆起，那是發育的先兆，但還是個青澀的花骨朵，包裹着的綠色微裂，只隱約的露出一抹紅來。
牛仔褲，腿繃得筆直。
穿着小皮靴，怪不得走路噠噠噠的響。
小姑娘歪着腦袋看我，抿着嘴，彷彿正在等待我說話。
“你，你想幹嘛？”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她。
不要怪我膽怯，我可不能被外貌騙了，再可愛的小蘿莉那也是個鬼。而鬼這東西，外表總是迷惑人的。影視小說裡面，慘痛的教訓比比皆是，女鬼往往都很漂亮，披着一張皮而已，內裡也不過是紅粉骷髏。
我想到了剛纔那種殘酷的遊戲，恐怕就是這小姑娘暗中搞鬼，讓我們自相殘殺，這種戲碼多殘忍多冷酷，她一定是個極其厲害的小女鬼。
小女鬼沒有立刻答話，努努嘴，低下頭去，然後又擡頭看着我，可是卻堅定的吐出兩個字，“回家。”
她說這話的時候，彷彿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就是，就是。你是誰家的小孩兒，天都黑了，趕快回家去吧。快走吧。”另一個我忽然插話了。
是那種哄騙和勸說的口吻，大概是憋着心思，想把這小女鬼糊弄打發走。我十分理解和贊同那種意思，這小女鬼畢竟年紀小，說不定可以騙她離開。
我心裡祈禱，趕快走吧，你還是到別處去玩兒好了。
但是小女鬼沒有轉身走，看那意思，根本沒有想離開的意思，“我是你家的小孩兒。”她忽然就這麼說。
我一愣，啥，怎麼這麼突兀的話，但馬上明白了，這是在回答另一個我的話呢，卻是轉頭跟我那麼說的。
我心想，媽的，這還纏上我了。你怎麼會是我家的小孩兒呢。可是我忽然想到電話裡姥姥說過讓我們父女見面之類的鬼話。
姥姥是已經變成了鬼了，自然是說鬼話，但並不代表她的話就一定是糊塗話。
我心裡滾過一陣恐懼，這時候，老馮就探頭過來問我，說，恭喜恭喜，沒想到你還真有個鬼女兒啊。
我讓他滾蛋。有這種喜當爹的麼，我心裡實在不能接受有個鬼當女兒。我有些煩了，就對那小女鬼揮揮手，說你快走快走，你認錯人了。誰家的女兒回誰家去，只要不來煩我就行。
聽我這麼一說，小女鬼的情緒忽然就很激動，並且好像有些生氣了。
她鼓着腮幫子，呼呼喘息，彷彿能夠看到那精緻柔嫩的小鼻孔急速開合，“你還是不肯認我，都那麼長時間了，你還是不肯認我。哼，你知道嗎，我心裡都快恨死你了。”
她一生氣，我就感到四下開始颳起一陣一陣的陰風，脖子一陣一陣瘮涼。
雖然我比她高大，也拿出一副大人的架子來面對，可小女鬼一生氣，我就有些犯慫了。
我覺得這種情況下，還是少惹她爲妙。
其餘三個人估計也這麼想，個個都勸我冷靜，拉着我，畢竟我們一夥小命兒在人家手裡攥着呢。
雖然心裡怕的要命，但是面子上不肯服輸。我阻止自己再退卻。然後心裡就有點兒詛咒和不滿意外婆，想小老太太這是怎麼了，怎麼死了還給我弄了個鬼女兒，你說你這不是故意害我的麼。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好說不行，總不能用強的吧，估計我也打不過她。最後只能拉着老馮和其他倆貨轉身就走，我是不想搭理她了。
可是後面噠噠噠的小皮靴聲就是跟着我們，回頭看，果然就一直那麼跟在我們四個人後面。
我們停，她也停。我們走，立刻跟着我們走。跑也不行，別看她年紀小，絲毫不落下風。
對此我一點兒不驚訝，她是小女鬼啊，總有那種非比尋常的手段的。看起來我們終究是跑不贏她的。
我實在給煩的要命，就這麼忍着，忍着，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忽然轉身往後走，我要跟她說清楚。
老馮還想拉住我呢，但沒拉住。
我決定，無論如何，我要跟她把話說清楚。真要認下這麼一個鬼女兒，我下半輩子還不毀於一旦啊，天天跟鬼打交道，永遠都生活在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怖中。
活生生的例子，這小女鬼剛剛還害過我呢。
雖然你嚇跑了那一車別有企圖的鬼，不過你也整的我們實在夠嗆，是不是跟我開玩笑做遊戲我不知道，反正讓我們一直轉圈圈搞得我就挺不爽的，你這簡直是沒輕沒重啊。
我本來打算最後回一趟小白莊，搞定我總被女鬼糾纏這種事情然後永遠都不再到這種鬼地方來了。反正姥姥也掛了，老死不相往來也說的過去。然後我就回去城市，找個姑娘，生個真正活生生的後代，過自己的美滿小日子。
我氣呼呼的走到她面前，彎下腰看着她，跟她說，你認錯人了，我絕對不是你老爹。
我說我怎麼會是你老爹呢，孩子他媽我還沒找着呢，就有了個女兒啊。我跟她強調，這事兒是不符合規律的，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要她立刻走，哪來的回哪去。就算是外婆辦的這事兒也讓小丫頭回去找外婆，反正這事兒我死也不會承認。
“你真不要我了。”小女鬼慘兮兮的問我，眼裡好像還含了淚。
反正就是那種很委屈的樣子，癟了嘴，大眼睛楚楚可憐的，小鼻子快速開合吐露氣息。總之想哭卻極力忍住的那種感覺。
我哪見過小女孩兒的這種表情啊，我正要狠下心來再跟她攤牌呢。
可一下子，那些更狠心的話，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