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衝完澡,凌嘉躺在牀上,突然很想和路璐聊聊天,她拿起手機,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終是把手機丟到牀角,捂上被子,合上了眼。

不可否認,凌嘉知道自己在想路璐,她很想聽聽路璐的聲音,甚至想聽她再講講熊的故事,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能這樣,她不想弄清楚這股聲音究竟來自哪裡,糾結一番後,沉沉睡去。

路璐回家後,毫無睡意,索性拿起速寫本隨手塗鴉,等塗完才驚覺畫上的那個人,是凌嘉與她共舞時的表情,路璐把速寫本合上,丟到一邊,拿起手機,翻到凌嘉的號碼,想了想,又頹然放下,不過一次偶遇而已,路璐一邊努力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邊拉過被子,狠狠的閉上了眼。

轉眼,又是一週。

鳥兒鳴,花兒豔,天兒藍,雲兒白,氣溫雖有些高,壓的人稍感沉悶,但整體看來,還算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這個週末的下午,路璐忙完了該做的活,想放鬆一下,便背上畫夾去山上寫生。

這個週末的下午,凌嘉望着晴朗的天,想放放風,換上便裝,獨自去山上散心。

路璐尋到一個陰涼處,支起畫架,捕捉着瞬間萬變的色彩,一筆一筆的在畫紙上塗抹,很快的,紙面上浮起青山的影子,小溪的蹤跡。

凌嘉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遠遠望見花叢中帶着遮陽帽的那一抹倩影,立時住了腳,是路璐嗎?她不確定,唯有上前看個究竟。

走近了,才發現,確實是路璐。

帽沿寬大的白色遮陽帽,爲路璐增了幾分俏皮可愛,她立於樹蔭下,草坪中,正愉快的與色彩嬉戲,畫畫很專心,凌嘉靜悄悄的站在她身後,看着她一筆筆的將美景納入紙上。

這是第一次這麼安靜的看她作畫吧?凌嘉想,畫的着實不錯呢,用色很大膽,筆觸變化多端,可以看出畫者不羈的性格,難怪她不像普通人一樣去公司上班,還是老丁說的對,這樣的性格,的確是不適合被公司束縛的。

路璐直到站的有些累了,纔想放下調色盤坐下休息,她一轉身,看到身後的凌嘉,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連帽子都跟着一驚,從頭頂飛了下來。

路璐捂着胸口不滿的嚷道:“你鬼啊!怎麼不知道出點聲的!嚇死我了!”

凌嘉看着路璐跳腳的模樣,哈哈大笑,她撿起路璐的帽子把玩着,“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麼?”

“我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本事?你怎麼來了?”

“這個地方貼着你的標籤麼?你能來我爲什麼不能來?”

路璐被問的無語,乍見到凌嘉,有驚有喜,一時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沉思很久,路璐才說:“我爲你畫張相吧。”

凌嘉說:“不要把我畫醜。”

路璐皺皺鼻子,沒說什麼,只拿出一張乾淨的素描紙,摸出鉛筆,坐在草地上慢慢畫。

凌嘉也沒說什麼,坐在路璐對面,看她頭也不擡的埋頭作業,心裡還疑問:這個人畫畫都不用看人的麼?

她又怎會知曉,路璐早已將她的樣子記入心底。

凌嘉沉默半天后,猶豫的問:“那次跳舞,你和那個女孩……小牛,是什麼關係?”

“朋友關係”,路璐一邊畫畫,一邊看看凌嘉,“接的活多了,我們忙不過來,便讓丁老推薦了一個人過來。”

“你和女孩子都是那麼親密的麼?”

“親密?有親密麼?”路璐壞笑,“你吃醋啊?”

凌嘉吃癟,帶着幾分賭氣,悻悻說道:“吃你的醋?我的犯得着麼?”

路璐笑着,黯然低頭,的確犯不着。

八月底的天,還是個娃娃臉,說變就變。

路璐剛剛畫完,天色突然變暗了,雲層似是濃墨一般,鋪天蓋地的壓過頭頂,像是馬上就要塌陷下來。

路璐見情況不妙,趕緊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嘴裡嚷着:“要下雨了,要下雨了,趕快找個避雨的地方去。”

凌嘉幫她收拾,說:“雨又淋不死人,你這麼急做什麼?”

“淋不死人可能淋死畫啊,我剛畫的呢。”

正說着,豆大的雨點傾盆而落,路璐摺好畫架,背起畫夾,挎起包,拿起帽子想也不想的一下扣到凌嘉頭上,接着拉過凌嘉的手,往大山深處跑去,這座山她常來,山裡有什麼東西她都瞭如指掌,她知道這座山裡留有當年抗日時挖的防空洞,路璐現在的目的地,正是這個防空洞。

凌嘉一隻手扶着帽子,一隻手被路璐握着,心頭劃過一絲異樣,還沒等想想這是什麼異樣,便被路璐拉着往前跑了。

來到防空洞,路璐鬆了手,凌嘉的手上少了路璐的溫度,竟有點難過。

凌嘉的衣服被雨淋溼了一些,貼在身上,曲線盡顯,路璐怕犯錯誤,看了一眼沒敢再看,她撇過頭,說:“先在這裡避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走。”

“好吧”,凌嘉摘下帽子,拿在手裡,她的衣服被淋溼了,可頭髮卻沒事,她看一眼路璐,眼神極爲複雜。

路璐的衣服也被雨淋溼了,頭髮有些散亂的披在肩上,凸顯了一層頹然美感。凌嘉看着路璐的身形,暗自讚歎,沒想到她看起來這麼瘦,身材倒挺好,該有的地方還是有的,一點也不含糊。

凌嘉環顧着這個洞,四壁空空的,洞口有幾株樹枝擋在那裡,她說:“這麼隱蔽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我以前來的時候還從沒注意過。”

“你也常來這個山?”

“是啊,常來這裡散心。”

“我也是。”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你剛纔問句裡有個‘也’字。”

“你厲害!”

“過講!”

路璐拿出剛畫的畫,遞給凌嘉,“送你。”

凌嘉接過來,仔細看,一個女人迎風立於山頂,身邊是一棵挺拔的松樹,遠方有隻蒼鷹隱入雲端,過腰的長髮隨風而舞,飄逸的裙襬錯落展開,女人身影孤單,帶着傲然,還有絲絲寂寞與不甘,線條細膩,眉眼傳情,人景交融。

畫裡的女人是她。

凌嘉沒想到,路璐竟能捕捉到她的內心世界,進而在畫裡表達出來。

凌嘉笑了,她說:“我的頭髮沒有這麼長。”

“我加長了。”

“你喜歡長髮?”

“嗯,長髮女孩惹人愛憐。”

“難怪你留這麼長的頭髮。”

“呵,只是喜歡而已。”

路璐找到兩塊半大石頭,擦乾淨,讓凌嘉坐下,兩人肩並肩的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轉眼到了下午5點,雨沒停,反是越下越大,這樣顯然是沒法出去的。

路璐從包裡拿出礦泉水和麪包,問凌嘉:“你餓不餓?”

凌嘉沒說話,只起身從路璐手裡把食物拿過來,準備坐下來吃。

路璐撇嘴,這人真沒禮貌,連個謝謝也不說,她就一瓶水一塊麪包,凌嘉都拿了過去,她餓也只能幹忍着。

凌嘉打開礦泉水,喝一口,說:“過來一起吃。”

路璐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趕忙湊過去,說:“雖然你有潔癖,但這種情況,你還是忍忍和我一起吃吧。”

“誰跟你一起吃?”凌嘉把麪包掰開,“咱倆一人一塊。”

路璐接過麪包,看着礦泉水,心想她不會把水也倒出來一人一半吧?這裡可沒杯子啊!

凌嘉看出路璐的心思,說:“水一起喝吧。”

兩人默默無聲的吃着食物,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而雨,非但沒有停的跡象,反而引來了雷,轟隆隆的雷聲一響,震得凌嘉和路璐心裡皆是一陣哆嗦,幾乎同時在想,剛纔雨大點,還能冒雨衝出去,現在雷都來了,在這高高的半山腰上,可該怎麼出去啊?

路璐見凌嘉皺眉,小聲勸慰:“大不了在山上過一夜,沒什麼吧。”

“黑燈瞎火的,怎麼過夜?”

“等會要是還不停,我就去找點幹木頭,有火能驅蚊子,還不用害怕。”

“嗯。”

七點,雨依然沒有停,雷聲也一直在響,路璐心想這下可回不去了,她讓凌嘉在洞裡等着,自己出去找乾柴。

陰雨天氣,天黑來的早。

這時的天,已經全黑了,凌嘉自己一個人在洞裡害怕,也想跟路璐一起找柴禾,路璐制止,說:“我對這山比你熟,知道在哪裡有乾柴,你可別添亂了。”

凌嘉無語,只能聽話,她自己一個人在洞裡,聽着悶隆隆雷聲,嚇的半死,也擔心路璐出去會不會有什麼事,心神更是不凝。

下了兩三個小時的雨,想找乾點的木頭着實是件難事,好在路璐對山形熟悉,也有在外露宿的經驗,沒多時,便在一棵大樹底下旁邊的一個山窟窿裡,找到一些半乾的枝葉,收一收,掏出頭繩捆綁好,彎腰抱着它們以防被雨淋,快速往回走去,山路泥濘,走的又太急,彎腰重心還不穩,路璐差點跌倒。

等路璐回到洞裡,剛把柴禾放下,凌嘉便不由分說的一下給了路璐一個熊抱,剛纔有隻老鼠從她腳底下跑過,可嚇壞她了,凌嘉慌里慌張的說:“有老鼠,好大一隻老鼠!”

路璐聽着這孩童一般的話從凌嘉嘴裡說出來,一陣想笑,她拍拍凌嘉的背,示以安慰,“別怕別怕,有老鼠才正常,我找到柴了,等會生起火,老鼠就不敢過來了。”

凌嘉抱着路璐好一會才放鬆下來,問:“怎麼生火?”

“我有打火機”,說着路璐用手機照亮,從包裡掏出了打火機。

凌嘉看到路璐包裡有盒女士香菸,問:“你吸菸?”

“偶爾吸。”

路璐從畫夾裡拿出幾張畫紙,先點燃,再慢慢的往上堆枝葉,很快的,一個火堆燒了起來,路璐看看天色,知道這場雨一時半會停不了,這些柴也不夠用,看來她還要再出去兩趟。

她對凌嘉說:“有火了,你不用害怕了,我出去再找點乾柴,你等着。”

“我和你一起去。”

“聽話啊,山路不好走,我自己就好”,路璐不再給凌嘉開口的機會,說完就跑了出去。

路璐第一次像哄孩子一樣對凌嘉說話,這讓凌嘉感到很彆扭,又很溫暖,她抽一根樹枝添到火堆裡,內心一片澄淨。

路璐來回跑了三四趟,終於找夠了可以應付一晚的柴禾,她的頭髮和衣服也早被雨淋的溼透了。

凌嘉說:“你把衣服脫下來,烤乾後再穿吧。”

炎炎夏日,路璐只穿了一件吊帶和牛仔短褲,本就穿的極少,這一脫,裡面豈非全光了?

凌嘉笑道:“你還害怕我對你非禮不成?都是女人,你怕什麼?”

“我纔不怕!”路璐被凌嘉一激,自顧自的把吊帶和短褲脫下來,穿着內衣內褲坐在火邊烤衣服。

凌嘉沒想到路璐脫的這麼突然,她看着路璐的身體,眼睛開始發直,那線條,那起伏,無一不刺激着凌嘉的視線,凌嘉在攝影雜誌上看過不少女人的身體,可她覺得,那些身體都沒有路璐來的讓她心動。

凌嘉彆扭的撇開頭,不語。

路璐只穿着內衣內褲烤衣服,心裡也是彆扭的緊,她以前和桑榆□□裸的相對都沒現在這麼緊張,等烤到半乾的時候,路璐趕快背身穿上,不幹就不幹吧,總好過心裡彆扭。

兩人都望着火堆不講話,9點了,雨還沒停,雷聲也一直在隔三差五的作響,看樣子,今晚是徹底回不去了。

人有三急,路璐和凌嘉不是神仙,都是人,在洞裡呆了這麼久,當下都有了內急。

可這個急該怎麼解決?兩人憋的面紅耳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最終,路璐先憋不住了,她站起來,說:“我要去外邊一下。”

“幹嗎?”

“方便。”

凌嘉沒想到路璐說的會這麼直接,她看着洞外黑漆漆的天,撅起嘴,抱怨般的說:“外邊還在下雨。”

“那也不能被尿憋死啊。”

路璐帶上帽子,拿出紙巾,說完便走了出去,顧不得被雨淋,趕快在洞口邊的大樹底下彎腰解決問題。

問題解決了,路璐舒服的呼出好長一口氣,她就着雨水洗洗手,跑回洞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凌嘉,說:“你有需要就趕快去解決,我不會說你什麼。”

凌嘉被憋的夠嗆,實在不好再憋下去,但外邊的雨又不停,這一出去,衣服不就全淋溼了麼?路璐看出凌嘉的擔憂,她拿起畫夾,把裡面的畫和備用紙張抽出來,拉着凌嘉走到洞口,說:“我拿着畫夾爲你擋雨,你快點。”

凌嘉不可思議的看着路璐,她何時在別人面前做過這種事?

路璐好心的笑笑,說:“你別不好意思,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人有內急又不是錯,如果內急是種錯,我寧願錯上加錯,放心吧,我不看你。”

凌嘉的臉漲的通紅,也不好再說什麼,讓路璐看到雖然不雅,可也總好過尿褲子,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路璐把畫夾撐開,平放到凌嘉的頭頂,雙手擡着,儘量不讓雨水落到凌嘉身上,她自己倒是又被雨淋了一個透徹。

凌嘉完事後,拉着路璐趕快跑回洞裡,她看着又衣衫盡溼的路璐,一半尷尬一半感激,一波又一波心動的情愫飄入腦海,想揮都揮不掉。

路璐想找點事做,便拿過了包,掏出速寫本,一盒酸奶從包裡滾了出來,路璐大喜,沒想到還有能吃的東西,她看看凌嘉,把酸奶遞給她:“喝吧。”

“你呢?”

“我不餓。”

騙鬼啊!明明聽到她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凌嘉坐到路璐身邊,說:“一人一口,一起喝。”

路璐玩笑道:“這樣的話,我們可就是間接接吻了,你家狗熊若知道了,會生氣的吧?”

“直接接吻都有過了,還怕間接接吻麼?”路璐提到向雲天,莫名的讓凌嘉感到很不滿。

路璐聽到凌嘉的話,想到二人曾有過的兩次親密接觸,有些難言的心酸,便轉了話題,“說說你和狗熊吧,你這麼漂亮,怎麼會看上他的?”

“你誇我漂亮,我真感激”,凌嘉思索片刻,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上他的,當時和初戀剛分手不久,心情很低落,孤身一人,也常常感到孤獨,總想找個人說說話,哪怕只是靜靜的坐在一起也好,他正好來到我身邊,體貼入微,噓寒問暖,我也漸漸習慣了他的陪伴,就這樣。”

“你愛他麼?”

“愛麼?不知道,或許愛,也或許不愛,只是習慣了一個人而已。”

“那……你愛你的初戀麼?”

“愛,幾乎每個人的初戀,都是認真用過心的,你不也是一樣的麼?”

“呵”,想到桑榆,路璐苦笑着認同凌嘉的話,又問:“你現在還愛他嗎?”

“這麼多年過去,早就放下了,他也早就有了妻子孩子”,凌嘉拿起一根樹枝,放到火堆裡,又略俯下腰,抱住雙腿,“想想人生也挺有趣,你當時覺得此生非他不可,過些日子就會覺得,也並非非他不可,時間是種很有魔力的東西,而人這輩子,也總要經歷一兩段刻骨銘心,痛過苦過之後才能真正明白,遇上了,就要好好抓住,好好珍惜,否則一旦錯過,可能此生也將不得挽回,可惜啊,當時我和他談戀愛,太年輕氣盛,根本不懂這些,當我懂了之後,已經晚了。”

“嗯”,路璐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會兒,她說:“凌嘉,其實你挺好的,幹嗎非要擺一副氣勢凌人的姿態?”

“我有氣勢凌人嗎?你確定不是眼花?”凌嘉笑瞥路璐一眼,“即使有,也可能是被迫習慣了吧,一個女人坐到那個位置,若想服衆,總要與下屬保持好距離,也必須要拿出點氣勢來,你呢?不也老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出來?”

“我也是習慣了。”

“你父母也這樣的嗎?”

“他們不這樣。”

“爲什麼不喜歡提到你的父母?”

“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敢。”

這個夜晚,在這寂靜的山野,雨聲和着雷鳴,直叫孤獨的人,會愈發感到孤獨,還好,路璐和凌嘉有彼此做伴。

兩個人,兩顆心,孤獨,卻不寂寞。

路璐突然有種想傾訴的慾望,於是,她對凌嘉說她和桑榆的過去,說她對父母的內疚,凌嘉知道,這是路璐內心深處的秘密,便很認真很仔細的聽着,看着路璐提到桑榆時,那無奈又傷感的表情,聽着路璐拼命爲桑榆說好話,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凌嘉竟感到一陣陣的心疼。

是的,心疼,這種疼,不同於以往的若隱若現,這次,凌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最後,路璐嘆口氣,苦笑着說:“當時和桑榆在一起的時候,我有了戀人,也有了責任感,那時我想我該是長大了吧?後來被我爸趕出家門,那一刻我想以後就要完全靠自己了,那時我想我該是長大了吧?再後來自己創業,受了數不清的白眼冷眼,逼得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爪牙磨平磨潤,那時我也想,我該是長大了吧?最後日子總算好過了,可卻失去了桑榆,那些日子我常常失眠,一個人憋在屋裡,想大喊大叫,卻發不出聲,頹廢了一段時間後,我總算能看起來平靜些了,那時我又想,我這回纔算是長大了吧……我的親人和戀人都不要我了,我總覺的這個世界拋棄了我,漸漸的,我變得越來越敏感,有時甚至朝憤青的方向發展,很多個夜裡,我夢到自己在哭,醒來後,臉上溼漉漉的全是淚,慢慢的,我發現,即使世界要拋棄我,我也不能拋棄這個世界,因爲我還要活着,餘華的《活着》你一定看過吧,我讀過無數遍,裡面有很多段落我甚至能背下來,你還記得你那天吃飯時說過的中西戲劇和戲曲悲劇中的差別麼?其實你說的都是對的,人活着,總該有個希望,你一定不敢相信,那晚回去後,我把你說的那些話都記到了速寫本上,凌嘉,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聲謝謝的,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想……我原來從來不曾長大成熟,我一直在成長着,而我每成長一步,付出的代價,卻是撕心裂肺的傷……都說有失必有得,可我從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卻爲何總是一直在失去?呵,不說這些了,我說的夠多,煩到你了吧。”

路璐說着說着,眼淚流了下來,那似是珍珠般的淚滴,又一次灼疼了凌嘉的心。

凌嘉擡起手臂,輕輕拭去路璐的淚,柔柔說着:“沒有,其實我們每個人,都不可能像果子一樣完全成熟,我們大家都是在成長着,一直成長到老去,死去,你現在……還很愛桑榆吧?”

“不知道,呵,愛或不愛,都沒意義了,凌嘉,你覺得這個世上有天長地久的愛情麼?”

“有,只要你信,就一定有”,凌嘉本想說不知道,可她看到路璐那脆弱的眼神時,話到嘴邊卻改了口,有吧,姑且給路璐打打氣,也給自己打打氣。

路璐笑了,笑的很真誠,也很燦爛,凌嘉來不及收回視線,便深深陷入了那笑的漩渦,她伸手觸摸路璐的臉,輕輕的划着,一下又一下,不知劃了幾下,才終於身體前傾,吻了上去。

兩人均是一震,溫情化散開來。

久違的脣,久違的香甜。

這才得知,原來,你的味道,我從未忘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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