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城下,寒軍殺聲震天,兵士個個勇猛向前,黑亮的鎧甲泛着幽冷的光急速有序穿行。數十架神駑一字排開對着城牆守兵射殺牽制敵人,雲梯密集架上城牆,破城錘猛烈撞擊城門。面對寒軍如此兇猛的攻勢,城牆上的守兵倒下一批又一批,漸漸開始抵擋不住。
申胥雖對溫暖的到來皺眉,但見她同賽諸葛一起,倒也未加阻攔。此時,三人正站在角樓上觀看下方戰情。
“賽公子打算何時動手,若再如此耗下去,不出兩個時辰,滁州城必破。”申胥神色凝重道。
“申將軍別急,快了。”賽諸葛不在意的笑笑,回的胸有成足。她側首對溫暖道:“溫公子可瞧見了寒王?”
“可是那一位?”幾乎在站上角樓的瞬間,那抹白色身影便毫無預兆的闖入她的眼底,讓她再也挪不開視線。流箭飛矢鋒煙戰火中,他端坐馬背,從容不迫的指揮寒軍攻城。縱是隔着十丈開外的距離,她似也能看到眉眼間的清冷。
“申將軍,溫公子說的可對?”賽諸葛隨着溫暖的視線瞧去,對旁邊的申胥問道。當瞧見那人的身姿氣度時,她不禁眸色一亮,若非她心裡早已有了人,她想,或許只一眼,她便會愛上這個男人。
那個人……心頭不過剛冒出他的身影她便痛的無法呼吸,亮起的眸色霎那湮滅,她脣角笑意一收,神色驀然轉冷。
“不錯,此人正是寒王。”申胥語中隱隱帶上幾分怒色,此時大敵當前,滁州城即將不保,這二人竟還有閒情逸志在此討論誰是寒王。他眉峰狠狠皺起,忽然有些懷疑自己此前的行爲是否正確,將所有的賭注壓在這個來路不明的人身上,若是他不能退敵,到時滁州失守,以寒王的風度,這滁州百姓他自是不擔心,但他京城申氏百餘口卻要因他的輕信草率爲這滁州陪葬,到時,他有何面目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若再半個時辰,他不動手……申胥沉冷的眼眸掃過旁邊的賽諸葛,他便率衆出城迎敵,縱是戰死沙場,也比當個縮頭烏龜等城破強。
城下寒軍攻勢越來越猛,角樓上三人各自沉默。許是溫暖的眸光太過專注絞着,正在給身旁副將下達指令的君熠寒驀然回首向角樓上看來,被戰火照亮的夜空中,兩人視遙遙相接。
君熠寒眸色一凜,溫暖心頭一震。
“王爺?”白鷹見君熠寒神色有異,隨着他視線瞧去,待看清角樓上之人後,眉峰微皺道:“慕寒?他怎麼會和申胥在一處?難道他是慕容婧的人?呵,難怪我派瞭如此多的人始終查不到他的底細蹤跡,慕容婧這顆棋子可是埋的真夠深的。”他話說完,見君熠寒神色愈發難看,這纔想起慕寒和王爺之間有過那麼一段,遂趕緊閉口不言。
他認識她!溫暖從君熠寒的眼神中得出信息。
但他的眼神凌厲無比,似要將她吞吃入腹般,令她心頭沒來由的泛起幾分慌亂,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溫暖心頭暗暗猜測,但這猜測的結果卻不知爲何讓她極爲排斥。
罷了,好不容易遇上個認識她的,縱是有仇也得尋個時機去會會,至少能得到些實用信息。她剛如此盤算完,卻見對方冷冷收回視線,轉而與一旁的副將繼續交談。
完了,莫非真的有仇?
“你們認識?”恰巧注意到二人視線交匯的賽諸葛問道。
“不認識。”溫暖回,再補充一句,“但他應該瞧我極不順眼。”
“……”
“賽公子,究竟還要等多久?”申胥面色黑沉。
“時機到。”賽諸葛脣畔泛起抹冷意,至袖中拿出個黃色的小令旗,高舉手中晃動。
溫暖眺目望去,只見隨着她旗子晃動,遠處似有人影急速奔走,不過須臾間,她手中令旗一收,夜空中竟降下茫茫大霧,大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如極致的黑夜煉就一片虛空,將城外的寒軍籠罩。城頭上,守軍箭矢如雨,急射而下。
君熠寒的身影幾個眨眼間便消息在溫暖的視線中,她皺了皺眉正思襯着要不要下去將人給弄出來,腹內卻猛然傳來一陣飢餓感,這飢餓感來勢洶洶襲捲着她整個身心,喉頭更是燒灼般的疼,急想要什麼來滋潤。
她緊扣住角樓的圍欄,咬牙令自己保持清醒。耳邊傳來鼓聲陣陣,她深呼吸口氣向下瞧去,卻只見一片白霧茫茫似雲海翻滾,周遭火把橙紅的光散射其上,像極日出前的模樣。那些隆隆鼓聲,似來自極遠的天邊,她漸漸聽不真切。
“溫公子,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濃濃的處子之香伴着詢問聲欺近。
“沒、沒有。”她似拼盡全力才說出這兩個字,額跡冷汗涔涔而下,腦中唯有最後絲清明不斷的提醒着她;快走,快離開!可那半寸清明,怎敵得滲入肺腑間的處子香誘惑,想要挪動的腳挪不動分毫。
“溫公子?”賽諸葛疑惑的伸手搭上她的肩,剛欲湊近身去瞧瞧,角樓下的濃霧中一抹白色身影卻似游龍破霧而出,踏雲乘飛而來,泛着寒光的劍直指她的眉心。
此時躲閃已不急,賽諸葛伸手狠狠一推,掌下理智完全失控正欲反身撲上她的溫暖瞬間從角樓墜下。耳旁風聲呼嘯,急速斑白的發在風中散開獵獵起舞,她腰間猛然一緊,被牢牢扣在君熠寒的懷中,而她的容顏此刻正在急劇變換,落盡君熠寒的眼底,絲毫不漏。
是她!角樓上賽諸葛將溫暖推下後反手抓過掛着的弓搭箭上弦,此前二人的眼神,絕非不相識,縱是相距甚遠她瞧不真切,但她身爲女子,有些東西不用看,也能感受得真切。她欲趁着君熠寒救人的瞬間補上一箭,卻沒想,剛好看到亂髮拂過露出的臉龐。
那張臉,她瞧了近二十年,縱是匆匆一瞥,也不會認錯。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無力的退後兩步。
可是,怎麼不可能,她不是已經在這個世界了麼?既如此,那麼那個人,他對她如此執着,會不會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想到這個可能,她心跳驟然加快,無法抑制。有多久,有多久這個心沒有如此有活力的跳過了?她撫着心臟的位置,感受着那裡的瘋狂跳動,只覺,這纔是真的重獲新生。
溫暖在君熠寒懷中掙脫不得,最終只能如前兩次般,將目標轉向他,張口狠狠朝他的脖子咬去。頸動脈的血很充沛,她吸的很順暢,也很糾結——這真的是太苦了啊!
君熠寒眸色錯綜複雜驚怒交織,但此時懷中女人已失去控智發了瘋,縱使他有滔天怒火,也是有火無處發。他森冷的眼眸掃向角樓上臉色蒼白神情激動的男子,手中長劍破空劃過,角樓轟然塌落。他抱着溫暖隱於濃霧中,消失不見。
申胥在角樓倒的霎那將大驚失色的賽諸葛帶向城頭,他放開她,退後一步,問道:“接下來如何?”
賽諸葛稍稍平復了下心緒,眸底泛起抹微微掙扎,最終掙扎被寒芒取代,她至袖中拿出面紅色令旗朝着此前黃色令旗相同的方向,高舉晃動。遠處人影急速奔走,霎時,一陣狂風撥地起,攜漫天沙石直卷向城外寒軍。
但狂風至,濃霧散,城下哪還有寒軍的蹤影?
寒軍早在鼓聲的指引中悄然撤離。
寒王,果然不容小覤!可再不容小覤又如何?是人,總有弱點。而她,似乎恰巧發現了他的弱點。賽諸葛雙拳緊握,脣畔笑意陰寒。
“王爺,這……”白鷹跟着君熠寒進了營帳,驚疑的指着被披風罩住趴在他肩頭不停儒動的身影。
“出去。”君熠寒聲冷如冰。
“是。”白鷹不敢再多問,打着寒顫趕緊離開。心頭則暗自猜測,難道王爺真的是對慕寒情到深處無怨憂,已到了撥不出來的地步?
君熠寒將溫暖從肩頭撥下來,狠狠扔在榻上……厚實的被上,怒火中燒看着脣角滿是血漬的她,面色極駭人道:“本王的血味道如何?”
溫暖捂嘴打了個飽嗝,對他的怒氣毫無所覺,眼珠遲緩的轉了轉,抿了抿脣,眉頭緊皺,極爲誠實道:“不好,太苦。”
“……睡覺。”君熠寒握緊的手背青筋直跳。
“不睡。”溫暖爬起身就要下牀離開。
“那就繼續吸血。”君熠寒按住他的肩將脖子主動湊上前,心頭不斷告誡自己,她此時神智不清,不能一般見識,縱是有天大的怒火,待她神智恢復清明時再收拾她不遲。
“不吸,苦。”溫暖掙扎着下牀。
“吸是不吸?”君熠寒怒火漸漸抑制不住。
“不吸就是不吸。”溫暖心頭燥意越來越強,喉頭乾涸的令她想發狂,面對君熠寒的糾纏,她怒火高漲。
君熠寒被怒火燒紅的雙眼怒瞪着她腥紅的眼眸,溫暖被他禁錮掙脫不得,怒火直線飆升,她擡起腿狠狠朝他腰側踢去。君熠寒就着她用力的方向帶着她順勢一個凌空翻身直接將她壓在身下,溫暖全身被她壓住動彈不得,直惱怒的將唯一能動的腦袋猛然撞向君熠寒。
本就壓抑的怒氣,被溫暖徹底點燃。君熠寒看着眼前因撞的太用力而眼神有點暈眩額頭青紫但卻因撞着他而露出些得意之色的溫暖,怒紅的眸色轉爲暗沉。既然註定今晚點了她睡穴也無濟於事,非要折騰到筋疲力盡才肯罷休,那麼倒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
他反手拉過被子將兩人兜頭罩上,脣狠狠的向身下人吻去。
溫暖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頭,正打算坐起身,結果腰剛往起一擡又重重倒了回去,全身的痠疼讓她皺了皺眉,她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頭頂的牀帳,一時分不清究竟發生了何事。
“醒了?”慵懶帶着分沙啞的男聲至耳邊傳來。
她猛然驚坐起身,腰腿間的不適讓她痛的齜了齜牙,她看着身側因她起身而牽動被子露出上半身精瘦胸膛的男人,瞠目道:“你怎麼會在我牀上?”,她問完見他視線不是落在她的臉上而是頸部以下且漸漸變得暗沉,心頭瞬間恍然大悟,忙不迭伸手撈起被子將自己捂上。結果這一撈又撈得過猛,將被子給全部撈了過來,以至於身旁的男人……一絲不掛的呈現在她眼前。
雖然風光甚好,但是,但是她心臟承受力不好,先是遮着爲妙。
她頰上泛起抹濃濃的胭脂色,扭過頭,一手捂住自己胸口的被子,一手挪出些被子往他身上蓋。沒有視線打前鋒,盲蓋很容易就碰到些不該碰的地方。
君熠寒喉間逸出聲低低的悶哼,溫暖手一抖,從某個地方劃過,燙得她肌膚生疼趕緊縮了回來。
“你、你自己蓋。”溫暖語間有些微惱。
“這樣豈不是更快速方便。”君熠寒伸手將她一拉,她便直接連人帶被倒在了他身上,手中緊捂的被子更是被他拽了出來蓋在兩人身上。而這,直接倒至了她斜趴在了他身上,肌膚不着寸縷相貼。
流氓!
溫暖心頭悲憤不已,但現下睡也已經睡過了,要再糾結於這些問題也無濟於事。她盡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在意肌膚下的灼熱溫度,剛要開口問問題,卻聽他低沉沙啞的語聲透着濃濃的危險意味響起,“你有沒有什麼要向本王交待的?”
“交待?”溫暖撐着他胸膛詫異的看向他,“難道不是應該你向我交待爲何出現在我的牀上?”
“這是本王的牀。”君熠寒陰森森的看着她。
“哦。”她點了點頭,“那爲何我會出現在你的牀上?”
“溫暖,別試途轉移話題。”
“我叫溫暖?”難怪她給了自己個“溫”姓,她無視他警告的神色繼續道:“你是我什麼人?”這個問題必需先弄清楚,她得知道自己這稀裡糊塗的一晚上,究竟是屬於開放性行爲還是非開放性行爲。
“我是你男人!”君熠寒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眸底隱隱有怒火燃燒,“怎麼,是本王這段時間證明的不夠徹底?還是你想裝失憶,轉移話題逃避問題?”
“原來不是仇人。”溫暖嘀咕出聲,脣畔泛起抹笑意。這個答案她很滿意,甚至沒有絲毫懷疑,心底甚至認爲是理所當然,歡喜的緊,沒有半分排斥。
原來,她叫溫暖,她的另一半叫君熠寒,是個如此讓人移不開眼的男子。難怪她僅聽到他的名字時便心跳失常,看到他時便無法挪動眼神。她,應是很愛他。
“你說什麼?”君熠寒脣幾乎貼上她的脣,臉色極爲陰沉。
“沒說什麼。”溫暖趕緊往將頭微側,脣擦着她的脣而過,被他逼近的略有些氣息不穩道:“我沒失憶,但採藥時中了些亂七八糟的毒。現在毒雖袪了大半,卻仍有些餘毒在體內,所以,我現在記憶混沌,腦中的事極爲模糊不太清楚。”既然他是她愛的人,那麼這樣的事便應該及時說清楚,以免產生些不必要的誤會。
她說完見君熠寒並未出聲,遂轉頭瞧去,卻見他僅是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她想了想覺得應是自己說的不便於理解,是以乾脆舉了個通俗的例子,“你看啊,我現在的情況就好比一個瞎子和一個被眼屎糊了的人,瞎子是徹底看不見了,但被眼屎糊了的只是看不清,待到把眼屎扣下來後,他就能看清了。嗯,我現在腦子裡的餘毒就好比這眼屎,它把我的記憶給糊了,待到我把餘毒清除後,所以的記憶便會變得清楚明白。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她見君熠寒仍是不出聲,眸色越發的深,暗襯難道是他認爲她是撒謊不相信她?她皺了皺眉道:“你不相信?”幹解將手伸到他眼前,“你看這手還有這脖子這臉旁邊,哦,對了,還有這肩上。”她將手脖子臉指着給她看完後,又儒動着身子側出肩胛指着上面幹了的幾個疤道:“這是在谷裡時被只鬼爪子給戳……唔……”
她話未完,已被君熠寒封緘在口中。他的吻,帶着怒氣,帶着愛憐,帶着對她的懲罰。既霸道,卻又不失柔情,不過輾轉間,已讓她沉淪其中。
他信,他如何不信。只要她說的,他都信。正因爲信,他纔會心疼,纔會生怒。心疼她受傷,怒她總是將自己置身在危險中,不懂得珍惜自己。她可知,她的一舉一動,都牽掛着他的心?她可想過,爲他好好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