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曉,公雞還沒有啼叫,正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也就是在這一刻,脂胭齋的窗戶上閃過一個人影,那個人影遲疑着舔破了窗戶紙,朝裡面看了一會兒,似乎沒有發現裡面有什麼動靜,這是因爲三個姑娘是在後屋睡覺,再加上他們睡覺沒有呼嚕聲,也沒有嚼嘴磨牙的聲音,因此,屋子裡才顯得很安靜,裡面似乎沒有人。
外面,窺探之人挪開了朝裡面張望的目光,回頭朝後面看了看,很顯然,他怕被別人發現,街路上靜悄悄的,人們還沒有醒來,趕早市的人也還沒有到,縣城裡死寂。那個人影張望過後,一點點走到門前,伸手推門,第一下很輕,門沒有開,他又使了點勁兒,門還是沒有開,再用力,門紋絲不動,那個人停下來,把耳朵貼在門縫處聽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斷定出,屋子裡面有人,於是,他遲疑着離開了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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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第一聲公雞報曉,緊接着雞鳴狗叫連成了一片,縣城裡甦醒過來,一個挑着一擔子蔬菜的農人急匆匆朝集市上趕去,接着,牛拉着的大車吱吱拗拗地從街道上慢悠悠地走了過去,那個人匆匆離開了胭脂店門前,朝着縣城深處走去。
太陽升起來很高了,縣城裡人來人往,熱鬧起來,脂胭齋是臨街的門市房,睡在屋子裡的三個姑娘終於被一片嘈雜之聲驚醒了,江白翻身,打了個哈欠,扭頭又躺下了,文娘也醒了,聽到外面叫買叫賣的聲音,讓她想起了過去,睡意立刻消失了,她翻身坐了起來,看到江白和曉月翻過身以後,又都睡了過去,她晃了晃頭,悄悄走下地,還好,洗臉的木盆還在。
文娘拿起木盆,去打洗臉水,發現水甕空空如也,她只好找到原來用過的木桶,準備去水井邊上打水去,巧了,文娘剛剛推開門,手裡拎着一隻木桶正準備朝井邊走去,迎面卻走來一個人,文娘起初並沒在意,哪成想那個人走到他對面,突然停下問道;“大哥,聞訊則個!”
文娘一愣,立刻明白了,對方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中年男人了,他只好拎着水桶,裝作淡漠的樣子回道;“兄臺,有事情請講。”
文娘說完這句話,立刻看了看面前站着的男人,見他三十歲左右,面頰削瘦,顴骨吐出,長條臉,三角眼兒,個子細高,足足高出他一頭,身穿青色羅緞子長衫,腳踏厚底青色布鞋,不像個普通人,倒像個吃官飯,在官面上混的人。
文娘心生警惕,立刻叮囑自己,千萬小心,不要漏了馬腳,他們昨夜剛到,今早就有這樣一個人物前來聞訊,怕不是什麼好事情,文娘把拎着的木桶輕輕換了一下手,露出笑容。
那個人也在端詳文娘,等到文娘請他講話之時,他又看了文娘幾眼,這才抱拳說道;“這位大哥,我剛纔看着您拎着木桶像是從那家脂胭齋裡出來,不知您是不是那家店裡的主人?”
壞了,難道我們的身份和行蹤都暴露了,文娘在腦海裡電光石火般閃了一下,又鎮靜下來,按着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回答道;“兄臺不知爲何對那家脂胭齋感興趣,要是說出來的話,我也許才能回答你的問題。”
“那好、那好,大哥千萬別怪小的多嘴,實不相瞞,小的就是本縣人氏,因爲這家脂胭齋!”
早晨,本該是清涼至極,殊不料,像燃燒的火球一樣的太陽,如此勤快,剛剛亮天還沒有多長時間,還沒等早起的人們享受到難得的陰涼,陽光已經照射到了人們的身上,很熱,真的很熱,從早晨開始就熱,這一天還有好嗎!
早起的人們都很忙,有不忙的嗎?當然有,就像站在文娘面前這位,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很忙,只要看到他的人,倒覺得他很悠閒,不然的話,他不會在大清早的就和互不相識的人搭訕。
剛開始搭訕,文娘感覺驚訝,片刻鎮靜下來,他想到了自己現在是男人,是個江湖好漢,那還怕什麼呢,別看他手裡拎着水桶,等到文娘看到和他說話之人沒有要走的意思,就仔細打量起他。
那個人就站在文娘對面,臉頰削瘦,嘴脣很厚,腮幫子出奇地大,麪皮白淨,身材適中,等到他張開嘴說話的時候,露出了一口焦黃的牙齒,讓人不敢恭維,倒是這口黃牙齒,讓文娘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不過事出突然,讓他來不及仔細想而已,這時,他見那個傢伙有意說了半截話,立刻裝作急着要去打水的樣子說道;“兄臺有話但說不妨,我這裡還急着去打水。”
那個人見文娘要走的樣子,沒有一點在乎的樣子,而是慢聲說道;“兄弟我實在是爲了你們好,纔出嘴想問,如若不是看到你們像似剛從外地新來之人,我才懶得管這等閒事。”
文孃的心思十分縝密,他聽出來了,對方是有意在套他的話,很有打探消息的意思,他就故意說道;“既然兄臺不願意管閒事,那我就去打水了。”
這叫欲擒故縱,說完,文娘邁步,對面的漢子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並肩跟着文娘走起來,恰巧,迎面走過來兩個手拿詩書,戴着博士帽的讀書之人,這二人看到文娘身邊的漢子,立刻站住腳步,笑着招呼道;“花二爺好,花二爺好!”
文娘咋聽,內心裡立刻狂跳,但是,他還是強挺着鎮靜下來,接着觀察身邊的這個花二爺,這時,就見身邊之人,雙手抱拳,一副謙恭的樣子說道;“二位博士好,這是要去那裡,莫非要去學堂嗎?”
那兩個人齊聲回答道;“正是。”
文娘身邊的男人,也就是被稱作花二爺的漢子,立刻說道;“二位請便,不要誤了讀書大事。”
“是、是,”兩個人唯唯走開,巧了,他們身後又過來一個人,衣着光鮮,一身藍綢子長衣,手搖羽扇,他看到這位花二爺後,立刻雙手抱拳,長揖到地,口稱;“二爺好,今日爲何起來的如此之早,這是要去哪裡公幹吶!”
被稱作花二爺的厚嘴脣漢子,也是雙手抱拳,長揖到地,口中謙卑地說道;“那裡有什麼公幹呦,不過是清早起來,陪我這位大哥隨便走走而已,順便散散心,散散心!”
說完這句話,他又伸直腰身說道;“叨擾了,失陪了!”
對面之人立刻作揖還禮,也說了聲;“失陪了,”然後才邁步離開。
看到這種場面,文娘早就知道身邊之人是誰了,也想到了他爲什麼來和自己搭訕,這時候,隔着街路已經能夠看到水井邊上的那棵粗壯的大榕樹了,文娘拎着木桶急匆匆朝那棵大榕樹走去,後面的厚嘴脣漢子,幾步攆了上來,說道;“哥哥,想必已經聽到我姓什麼了,那我就冒昧地先報個姓名,也好方便我們下面的交談。”
文娘裝作裝作很冷淡的樣子,什麼也沒說,拎着水桶繼續朝那棵大榕樹走去,身邊的那個漢子按耐不住地說道;“小姓花,花朵之花,名不二,家裡排行第二,是這縣裡的師爺。”
文娘早就打好了主意,他立刻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花二爺,是否有事見教,如若有話但說無妨,我這裡還要前去打水。”
花不二立刻說道;“大哥請留步,井臺上還有人打水,我怕說話不方便,我們就站在這裡說話可否?”
文娘見花不二纏着自己不放,心裡哼了一聲,立刻板起臉,不耐煩地說道;“囉唣,有話就說,莫誤了事情。”
花不二見狀,心中暗想,這個漢子的脾氣急躁,還是快點把要說的話說了吧,他就急忙說道;“侃快,看着就是條漢子,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不知道大哥是否知道,那間屋子裡剛剛死過人,住在那裡是要惹來晦氣的!”
文娘立刻粗着嗓子故意說道;“晦氣個鳥,老子不懂什麼是晦氣,就知道沒銀兩萬萬不成。”
花不二立刻應和道;“那是,那是,我一看就知道您這位好漢爺豪爽,是條漢子。”
花不二在捧文娘,文娘那有不知之理,他只不過是不理睬罷了,花不二捧過之後,立刻問道;“敢問哥哥高姓大名?”
文娘立刻抖起絡腮鬍子,說道;“咋啦,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白老大,有啥話你就說,有屁你就放,要不老子不陪了。”
花不二立刻訕笑着說道;“敢問你們現在住的房屋,也就是那間脂胭齋是誰的呀?”
文娘聞聽,知道花不二要說到正題了,立刻說道;“咋地呀,不是老子的房子,老子能住嗎?”
花不二立刻說道;“哥哥莫要見怪,我是這本地人,就這麼大個縣城,出出進進的那裡還有面生之人呢,不知道大哥原來在哪裡討生活,是哪裡人氏,我瞅着大哥十分面生,想比大哥是剛剛纔到的?”
文娘知道,花不二繞來繞去,還再探他的底細,立刻很不耐煩地說道;“你這廝,儘管囉唣,害得老子要打水做飯都不成。”
花不二聽了文孃的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陪着十二分小心說道;“好漢,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這就找一間酒肆,我們邊喝邊聊,一來算是我給好漢賠罪,大清早起來,我就耽擱了您的寶貴時間,二來呢,我想結交好漢這位朋友,不知道好漢肯不肯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