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曉月指着新砌成的水池子說;“大姐,看到沒,水池裡是空的,上午我們就把活魚賣完了,你要買活魚,要等到明天早上打漁船從江裡靠岸,把活魚送過來,纔能有,我們這裡是不賣死魚的,所以,你明天一定要早來。”

中年婦女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曉月拿出了在家做買賣的勤快勁兒和靈活勁兒,俯下身,開始沖刷裝活魚的水池子,直到天黑下來,他才從外面忙乎完,來到了後面睡覺的地方,這時再看,江白已經一個人獨自躺在了牀上酣然入睡,曉月暗想,江白夜裡肯定要出去,所以,纔會抓緊時間休息,他再看文娘和巧鳳,也穿着褻衣躺到了牀上,曉月知道她們二人爲何睡得如此之早,也就沒有驚動他們,而是靜悄悄地又回到了前面,按着事先的約定,曉月要在前半夜放哨,所以,他必須回到前面去,要等到後半夜文娘來替換他,他才能回到後面去睡覺。

並不靜謐的夜晚,蟲兒還在喧囂,馬路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動靜,沒有月光,微風掠過,並沒有涼意,熱風總比沒風強,最起碼,它表明這個世界還在喘息,

沒有月光,樹下就沒有斑駁婆娑的影子,要是突然出現個影子,誰都會嚇一跳,也許有人不會害怕,那就是影子自己,不過,他怕別的影子,人就是這樣,怕別人不怕自己。

爲何沒有影子呢,因爲天色實在是太暗,不是暗,是黑,是黑到對面不見人的那種黑,天上有烏雲,所以才如此之黑,星光也被遮擋住了。

望江樓,臨近江邊,白天站在樓上可以看到那條日夜不息的大江,像這樣的黑夜呢,怕是沒有客人試驗過,望江樓的主人呢,他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嗎,原來有,現在怕是沒有了,這也不要緊,有人有情致,非要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半時分登上望江樓,黑夜裡沒有黑影,沒有聲響,卻實實在在有個人,進了望江樓,樓裡面有個更夫,正在酣睡,那個進去的人,離着二里地就聽到了更夫的鼾聲,所以,他老早就知道更夫在睡覺,也知道更夫睡覺的屋子裡,他沒有驚動更夫,繞開前堂,上了二樓,更夫睡得很香,偶爾在呼嚕聲中嘎巴嘎巴嘴。

在二樓,那個人很快就和黑暗融爲了一體,如果此時更夫醒來,即便他立刻掌燈,也不會看到那個人,因爲他在二樓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就悄悄打開窗戶,從窗戶上飛身而下,來到地面後,就見他輕輕一揮手,那扇開着的窗戶慢慢地,一點聲響也沒有地關上了,接着還傳來了窗戶銷邦啷一聲重新插好的輕微響動。

樓後面的人確信窗戶已經插好了,這才輕易腳步,朝那條迴廊走去,這時,風漸漸大了,風吹烏雲,急速移動,偶爾間從雲彩縫隙裡會露出點點星光,藉着星光,我們會看到那個人一身夜行打扮,青衣青褲,青色的靴子,奇怪的是,這個人的臉上竟然沒有蒙黑布,在黑夜裡藉着星光卻能看到他的臉面顏色和衣服一個色,黑的嚇人,翻開的大嘴脣子外面露出兩個尖細、鋒利的足有三寸長的犬齒,正所謂,青面獠牙,再看他那癟塌塌的鼻子,幾乎貼在臉上,細長的眼睛眯縫成一條縫,又細又高的身量,要是在燈光下或者是在白天,誰看了,誰都會覺得他不是人,是鬼,正因爲是鬼,所以,誰也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那個人走過迴廊,來到後面的屋子前面,俯身在窗戶下,聽了半天,裡面似乎沒有動靜,那個人立刻來到門前,大門上鎖,那個人咧開嘴,搖晃着腦袋,手在門鎖上動了幾下,門鎖無聲地開了。

黑衣青面獠牙之人走進了屋子,屋子雖然出奇地黑,但是,好像難不倒進來的人,他睜開眼睛,立刻從眼睛裡閃射出幽幽地綠光,進到屋子裡,他立刻關上了外面的門,貼門站在那裡,沒有動,綠光煽動,那個人看到眼前是走廊,走廊的牆壁上畫着春畫,走廊裡每隔兩三步遠就是一間屋子,屋子門緊閉着,那個人看清了屋子裡的佈局後,毫無聲息地來到了離他最近的屋子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過了一會兒,他又來到另一間屋子門前,如法砲制,聽了一會兒,等到他聽完了第三個房間後,伸手輕推屋門,門無聲地開了,那個人站在門外看了看,才小心地走了進去。

這是間很特別的屋子,屋子裡沒有擺放牀和櫃,厚厚地軟木地板上鋪蓋着一牀猩紅大被,被子中間安放着一張春凳,在春凳的扶手上,纏繞着黑白相間的布條,屋子裡別無他物,那個人在屋子裡走了一遍,又敲了敲牆壁,似乎沒有發現什麼,這才重新抻好了被他踩下去的牀被,然後,站在門前又仔細打量了幾眼,確定和他進來時一樣,才離開這間屋子。

緊接着,那個人輕輕一步,跨到了另一間屋子門前,先是輕輕推開屋子門,站在靠門的地方看了一會兒,直到弄清楚屋子裡面正中央的地方擺放着一張大牀,牀上除了有一條白色的牀單子,再就是擺放着很多枕頭,最顯眼的是從棚頂上順下來兩條紅絲絛,一直垂到牀上,那個人看着垂下來的紅絲絛,愣了半天,才點點頭,那意思是他才弄懂那兩條垂下來的紅絲絛是幹什麼用的。

那個人看後,立刻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走了幾遍,然後上牀,又下牀鑽到牀下面搜索了半天,爬出來後,他又開始敲牆,等到這些都做完了,他很小心地把牀整理好以後,才悄悄離開這間屋子,開門,關門,到了最把頭的那間屋子裡。

進到屋子裡,那個人發現這間屋子和剛剛看過的兩間屋子的用途不一樣,這間屋子裡正面的牆上懸掛着一副招財進寶的水彩畫,屋子地上鋪着紅木地板,走在上面會發出咚咚的響聲,對着窗戶是一個長條形楠木几案,圍着几案擺放着可以躺着搖晃的藤椅,楠木几案上擺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

來人在紅木地板上來回走了幾圈,毫無聲息,接着來到躺椅上,剛坐下,他就發現了躺椅的奧妙,只要把雙腿放到躺椅之上,兩條腿就會自然劈開,仰面朝天,躺椅便會來回擺動,人躺在上面十分愜意。

來人躺在椅子上來回擺動一會兒,突然,朝棚頂射去兩道幽光,棚頂上有個天窗,這讓來人很感興趣,就見他從躺椅上擺動雙腿,接着身體輕飄飄飛了起來,在半空中變換身形,伸手過頂,打開了棚頂上的天窗,整個人如同飛燕,穿過天窗,到了天棚裡面,他發現這是個夾層,裡面很低,他要貓着腰,才能站在裡面。

貓腰的滋味很累,來人無意中伸手觸摸上面,一隻手好像觸摸到了一個把手,他立刻蹲下身軀,擡頭細看,就見他摸到的把手鑲嵌在上面的棚頂上,來人停頓一下,似在思考,片刻,他輕輕轉動把手,隨着把手的移動,棚頂上又開了一處天窗,頓時一股風吹了進來,來人伸腰,頃刻間上半身來到了外面,他明白了花不二開這扇天窗的用意,這是給自己設計的逃跑通道,踩着躺椅,就可以來到棚頂上,然後直接跑到外面,真可謂,費盡心思,機關算盡,來人裂開厚嘴脣子,鋒利細長的獠牙動了動,接着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獠牙,像似在磨獠牙一般。

青面獠牙之人站着看了一會外面,陰沉沉的天空,讓他的心情也格外凝重,一會兒的功夫,來人重新蹲下去,關好裡面的第一層天窗,身子一動,飛到了外面,順手關上了外面的天窗,他站在屋頂上四處眺望,隱隱從前樓傳來了一絲絲響動,來人立刻想到前樓的前堂裡睡着個更夫,響動一定是更夫發出來的,正打算離開此地的來人,略一停頓,身形拔起,半空中瞪了幾下腳,就像一隻鷂鷹似的,飛過迴廊,落在了前堂的後窗戶外面,他剛剛蹲下身,就聽屋子裡傳來了哥哥饒命的求饒聲音,這是處什麼地方,難道是啥人的魔窟不成,來人正在憋氣,就聽屋子裡又傳來告饒之聲;“爺爺,是,爺爺,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我身子真不利索,你要是不嫌棄,你就看看。”

“掌燈,”惡叨叨的命令聲,一會兒工夫,屋子裡閃亮了一盞燈火,接着又是惡叨叨的命令聲;“脫下來,都脫下來!”

窸窸窣窣,屋子裡的脫衣聲外面的人都能聽到,真是神了,此時,外面青面獠牙之人站立起來,恰在這時,那個惡叨叨的聲音又傳出來,“呸,晦氣,爺爺才玩了一宿,你他媽的就來了身子,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二爺把你送給我,就是讓我玩的,既然玩不了,天亮我就把你送還給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