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二章

一匹烈馬,鬃毛倒豎,夾緊尾巴,四蹄翻飛,絕塵而去。

烈馬後面不遠處,怪風呼嘯,震撼心魄,再看這股怪風,忽兒貼着地皮疾速翻滾,忽而豎起來,捲成風筒,緊追不捨,眼看着離江邊越來越近,再跨過一道土崗子,就來到了江堤之上。

馬通人氣,人急它更急,情知後面有怪物在追趕的神駿,看見土崗子擋路,瞬間大發神威,就見它猛然一躍,四蹄騰空,一下子飛過了那道土崗,來到了江堤之上。

怪風起,楊柳色變,塵飛揚,青草盾形,馬蹄聲聲,響徹大江之濱,卻只有江水滔滔流不盡,千古悠悠天地不變。

怪風眼看着前面那匹千里駒實在是快得很,不由得狂性大發,就見那陣一路呼嘯着,翻滾着的怪風,猛然間停在路中間,還未見風消塵滅,卻從怪風中嗖地竄出來一隻高大的青狐。

這隻青狐不但比一般的野狐狸高大粗壯,就連那皮毛也像黑段子面一樣發出油汪汪的光來,大白天的,也不見它有何避諱,而是嗖地一下子竄到了緊挨着它的那棵柳樹之上,嗖、嗖、嗖,連着越過幾棵樹的樹梢,然後飛了起來。

眼看着它和前面那匹千里神駒的距離越來越近,青狐竊喜,暗中使出來看家本領,就見它飛着飛着,猛然間對着前面吹了一口氣,這口氣腥臭無比,卻又像利劍一般,直接射向了前面不遠處還在飛奔着的千里神駒。

呲、嘶、本來清新無比的江邊空氣,在呲嘶的撕裂聲中,立刻變得渾濁不堪,令人作嘔,這正是千里駒和陳茵逃跑的緊要關頭,他們哪裡料到,這股腥臭之氣攆上他們之後,先是騎在馬背上的陳茵,有一種作嘔欲吐的感覺,接着那匹千里神駒也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就在不知不覺之間,這匹神駒放慢了奔跑的速度,而騎在馬背上的陳茵,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後面追趕的黑狐眼看着前面那騎紅塵一點點慢了下來,立刻發出吱、吱、吱連續不斷地尖嘯之聲,奔跑在前面的千里神駒被這種吱吱聲擾得六神無主,幾次停下腳步,踟躕着要朝回跑。

頭兩次出現這種情況,騎在馬背上的陳茵並沒有覺察到,因爲她被那種腥臭之氣已經是薰得頭暈腦脹,處於半昏迷狀態了,幸虧,就在公開拍賣蛇珠的頭一天夜半時分,她出來巡視,看到救她的恩公也在院子裡仰望天上的星斗,就上前搭訕道;“恩公,您還沒休息呀!”

被問的人正是文娘,也就是在黑松崗救下她的自稱是白二爺的人,不過,今夜卻很特殊,因爲文娘正在想自己的苦難身世和悲憤死去的母親,那股女兒之情油然在心,他聽到陳茵的問話,卻很不着邊際的反問了一句;“陳茵,你的母親呢?”

“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唉!”

陳茵接着重複了兩遍我的母親,然後又是一聲長嘆,這讓文娘本來就不好受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這時候,他轉過頭,看着已經來到自己眼前的陳茵,卻見陳茵的眼眶子裡滿含着淚水,嘴脣顫抖着,幾次卻是欲言又止,文娘就說道;“漫漫長夜,越是不願意想起來的事情,就越是浮想聯翩,我剛纔就是因爲想到了我慘死的母親,纔有那麼一問,既然碰到了你的傷心處,那就不要說了,我們明天也許要熱鬧一天啊,你年紀輕,要多休息,還是回去睡覺吧!”

聽到文娘十分關切地話,似乎又觸動到了陳茵那顆十分脆弱的心情,就聽她說道;“反正也睡不着,還不如就讓我在這難得寂靜的夜晚陪在您身邊。”

文娘知道自己剛纔那番話,一定是勾起了身邊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的滿腹心事,於是,就說道;“好啊,漫漫長夜,明早起來,誰又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呢?”

文娘說的是真話和大實話,他們此番的動靜鬧得很大很大,怕是全天下有志於得寶之人都要來見機行事,這也許就是大戰前的最後的寧靜之夜,而這樣的夜晚卻又是最容易引起女兒思戀母親的時候,因此,文娘剛說好啊,陳茵就接過來說道;“恩公,方纔您問我的母親呢,其實,我的母親離開我已經快十年整了,今夜,又讓我想起了母親的音容笑貌,還有她最後悽美的一瞥,真真是讓我肝腸寸斷。”

“啀!”緊接着陳茵的悽楚的話語,文娘又是一聲哀嘆,然後說道;“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呢,想我阿媽,倒地氣絕那最後消散的眼神,竟然是那樣的放心不下,我、我!”

文娘語聲顫抖,陳茵禁不住用自己柔嫩的細手輕輕拉住了文孃的手,就在陳茵拉住文娘那雙手的一剎那,心裡立刻明白了,自己原來的判斷沒有錯,這位貌似江湖漢子的恩公,真就是個女兒身,因爲只有青春年少的姑娘纔會有這般柔嫩纖細的手指,纔會有如此細嫩的手心,於是,她由最初輕輕地拉住變成了緊緊地抓着文孃的手。

文娘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陳茵那雙少女特有的溫潤細緻的巧手,於是,他凝目細看陳茵,輕聲說了一句和他們此時此刻的心情很不相符的話來;“好一副姣好的容貌,好一個美人胚子。”

陳茵被文娘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她依然抓着文孃的手,卻低下頭來,輕聲說道;“卻原來恩公和我一樣,也許也是迫不得已,才裝成了男人。”

陳茵年少,直接把話說開了,文娘當然不能夠否認,不然的話,又成何體統,不過,此時此刻文孃的心思又轉移到了陳茵的身世上來,於是,他環顧左右而言他,故意說道;“我阿媽是被我那個畜生舅舅還有花肥豬一夥生生氣死的,我爲了報仇才女扮男裝行走在江湖上,所以,我還要請小妹妹替我保密,明日切不可暴露我的真實身份。”

看到如此坦誠的文娘,陳茵大爲感動,她緊接着說道;“同是苦命的女人,我的父親在和圍堵上來的強盜搏鬥之時,連中三箭,倒地氣絕,臨終前,他對我母親只說了一句話,把孩子帶大,報仇。這時候,那些個強盜已經把我和我母親還有我叔叔,團團圍住了,還口口聲聲喊着要嚐嚐西域女人的滋味,這時候,我母親已經翻身下馬,把我綁到了馬背上,然後小聲對我叔叔說道,打馬護送公主逃出去。

緊接着,她就狠狠地抽了那匹千里神駒一鞭子,神駒立刻奮蹄騰飛,這時候,我回頭望去,卻見母親仍然在和那羣強盜拼命廝殺,在我的呼喊聲中,我看到,我看到——我母親砍翻了最後一個強盜,然後把鋼刀插進了自己的心窩。“

陳茵說到這裡,已經是淚流滿面,文娘只好把她摟在懷中,安慰道;“只要有時間,我們就去找那夥強盜報仇。”

聽了文孃的話,陳茵把頭從文孃的懷中擡起來說道;“不知道爲何,那夥強盜這麼多年來,竟然銷聲匿跡了。”

文娘說;“最好他們明天也能來。”

直到文娘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陳茵才徹底明白他們爲何要公開拍賣那顆蛇珠,就在陳茵還想接着打聽明天的具體安排時,卻見文娘從懷中拿出一顆發出幽幽藍光的珠子,對她說道;“張嘴,把它含在舌根下,緊緊壓住,千萬不要不要讓這顆珠子離開你的舌根。”

陳茵雖然還沒有弄清楚,恩公手中突然出現的這顆會發出幽幽藍光的珍珠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恩公爲何要讓她含着這顆珍珠,更不懂得這是一顆什麼樣的珠子,她含在口中會有什麼好處,不過,直覺卻命令她毫不猶豫地張開了嘴,把文娘遞給她的珍珠含了進去,緊接着又按着文孃的吩咐,攪動舌頭,把那顆珠子緊緊壓在了舌根之下。

頃刻間,陳茵感到舌根下嗖地冒出一股清氣,這股清氣先是直達百匯,然後順着任督二脈,一路下行,給陳茵一種疏通經絡,排除濁氣之感,陳茵正覺得通體癢酥酥,麻約約,無比舒泰之時,猛然間感覺那顆被他舌根壓着的珠子,倏地變成了一根針,接着又狠狠地刺了她的舌根一下。

瞬間,陳茵感覺她嘴裡的舌頭針扎般疼痛,受到這種刺激,舌頭哪裡還能夠聽從她的指揮,她只是感覺壓着珠子的舌頭條件反射般地朝上面躲閃了一下,只是這一躲閃,讓陳茵看到一道藍光瞬間從她嘴裡面飛了出來,圍着文孃的頭頂轉了一圈,然後光線消失,那顆珠子不見了。

就在這時候,文娘又說話了;“看樣子你還不能接受這顆珍珠的洗禮,似乎還要有一番洗骨伐髓的經歷!”

陳茵聽到文孃的話之後,很是不理解,就疑惑着問道;“恩公,你說出來的話和那顆珍珠突然從我嘴裡飛出去有關聯嗎?”

“有,當然有,不過,我想,從今往後你千萬不要再稱呼我爲恩公了,我看我們在背後可以以姊妹相稱,這樣就不顯得生分了,不知妹妹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