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七章

他聽了道士的奉承,心中暗想,自己還真就說對了,這位道士一定是爲了打賭之事纔有求於我的,要是留下道士一個人在這裡和那個渾橫拼命還真就不好辦,於是,他毫不在意地說道;“算啦,別奉承我了,乾脆說吧,讓我怎樣幫助你和那個無賴拼命!”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地,先是見道士撇了撇嘴,接着嘴角一咧,用十分瞧不起他的口氣說道;“就你,還能幫助我和那個渾橫拼命,你省省吧,我讓你滾回來,是因爲你十分懇切地,百分虔誠地要拜我爲師,我被纏不過,就只好勉爲其難地答應了你,不過嗎,拜師的禮金卻是少不得的。”

聽到道士重提拜師的事情,還特意加上禮金不能少的話,而不提和渾橫打賭的事情,他心裡也就明白了個大概,所以,就按着道士的意思,故意反問道;“你在集市上面不是說我的禮金可以不收嗎?”

“誰,誰,天理何在,天規何在,集市上那麼多人都可以作證,我說的是免去一半,你有沒有聽錯,或者是你的記性天生有問題,我再說一遍,剩下的一半禮金是萬萬不能免的。”

他聽到這裡,心中一喜,卻又決定還是再逗他一逗,所以,就不緊不慢地回答道;“禮金交一半,那我只好用半心半意拜你爲半個師傅,你可同意否!”

他說完這句玩笑話,還以爲那個小道士又會高聲嚷嚷天理何在,天規何在的話,不曾想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就看道士眨巴着眼睛立刻眉開眼笑道;“好,太好了,就這麼辦。”

然後道士又特意瞧瞧他,撇撇嘴說道;“你小子,什麼時候會掉文袋了,還跟我玩起了之乎者也那一套。”

聽到道士前後不搭邊的話,他剛要說成交,不料道士卻搶過話來說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道士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可憐兮兮的,看到這種情景,他就沒有打斷道士的話,而是等着他說下去。

新墳頭,舊模樣,老樹昏鴉,斜陽夕照,一陣黃風,吹飛幾個紙錢,衰草遍地,蝗蟲不時掠過,飛鳥匆匆,不肯下落覓食。

恰在這時,他看到有兩隻白蝴蝶從這個墳頭裡面飛了出來,起初,他沒有在意,還以爲這對白蝴蝶是藏在墳頭上面草叢中的,可是,等到他仔細再看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座新起的墳頭,野草還沒來得及生長呢,墳頭上面裸露出來的新鮮黃土上面,不要說野草,就連草刺都沒有一根,難道說,這對白蝴蝶事先就藏在墳頭的土裡面了,真是搞不懂。

就在他感覺奇怪之時,卻見這對白蝴蝶並不怕他們,而是圍着坐在墳頭上的道士,上下翻飛,翩翩起舞,有的時候,兩隻蝴蝶還疊在一處,他看得呆了。

道士見他發呆,這才注意到圍着他上下翻飛的那對白蝴蝶,當道士看到那對蝴蝶圍着他飛來飛去就是不肯離開之後,立刻從墳頭上滾了下來,然後對着蝴蝶比比劃劃,好一陣子,弄得他雲裡霧中,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情。

就在這時候,卻聽道士小聲嘟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老人家不知道這裡是你們的家,想你們生前恩愛,矢志不渝,死後又同穴,不肯一個人斷然超生,實在是情之所至,情之所至,我老道就幫你們一把,讓你們共同往生,來世還做一對神仙眷侶。”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情,這兩隻蝴蝶是特意來找這位道士的,還是人家原本就生活在這座墳頭裡面,他正自胡亂猜測着,卻見已經說完話的道士,突然間身體暴漲,眨眼間就要撐破了剛纔還十分肥大的那件淺灰色長衫,緊接着他又看到道士張開嘴,把原本很小的一張小嘴,張得足有大碗口一般大,猛然間吸了一口氣。

再看那對還在翩翩起舞的白蝴蝶,瞬間被道士吸入了口中,然後道士開始不停地咀嚼起來,直到嘴角處出現了白沫子,纔對着墳頭噗地一口,噴了過去,隨着那聲噗,先是閃起一道白光,他眼看着那道白光射進了墳頭裡面,緊接着,墳頭冒起一股白煙,就聽咣地一聲巨響,瞬間那座墳頭被夷爲平地。

頃刻間,煙塵翻滾,塵土飛揚,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荒草,灌木叢,變成了土黃色,早已被黃鼠狼盜開的新棲舊壟,大大小小,破敗不堪,散落各處的墳頭隨着那聲巨響,上面的枯草全部化爲了灰燼,無一例外地被蒙上了一層濃厚的塵土。

直到他緩醒過來,再次睜眼尋找道士的時候,卻見先前還穿着司馬興業那件淺灰色長衫的道士,身上的長衫已經變成了一條條的,就好像隨風飄動的枯草似的,在道士那十分矮小的身上,來回飄動,而道士的臉面也變成了土黃色,就好像被塗上了一層黃土沫子一般。

看到這種情景,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無動於衷了,於是,他走到道士面前,輕聲問道;“你爲何不小心,受傷沒有?”

然而讓他沒有料到的是,他的好心好意,或者說是熱臉卻碰到了冷屁股上,這邊,還沒等他的關切之聲落地,那邊,就聽道士大聲嚷嚷道,‘誰讓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來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光着身子,來回走動,還有你那張臉,黑得如同抹過鍋底灰一樣,真是的,不講究到了如此地步。”

聽到道士的數落,他無意中摸了摸臉面,然後又看看手,哇塞,手上是一層黃黑色的塵土,於是,他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這一看不打緊,竟然發現自己的身上是一絲不掛,不過,他這麼認爲也不全對,因爲就在一瞥之間,他分明看到自己還是穿着那條深灰色的已經舊的不能再舊,而且經過自己的手親自縫補上的,前後兩塊補丁的破內褲。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十分汗顏,爲了個自己找個臺階下,他就搭訕着,嗚嗚了兩聲,接着就連連倒退,似乎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道士見到他這種光景,就用有些歉意的口氣說道;“都怪我欠嘴,告訴這個天大的秘密,結果呢,你卻不領情不道謝,算啦,你小子,可別走,現在天近黃昏,我敢打賭,直到明天早晨也不會有人來,所以,你不用害羞,也不用怕被大姑娘或者小媳婦什麼的看見,再說了,你也沒有什麼光輝形象,我看你這一身打扮還是挺好的,說不定那個瞎眼的黃鼠狼會迷上你,把你領進她的洞窟之中,讓你做新郎,也說不定。”

道士旁若無人地說着,還伸手指指點點,道士這一指點倒提醒了他,他立刻問道;“那對白蝴蝶呢?”

道士聽到他的問話,先是很驚訝地看了看他,然後把小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那意思是,我不知道你問的是什麼,哪裡有什麼白蝴蝶呢?

他見道士和他裝糊塗,心想,我正好也要試探你呢,好吧,我讓你裝,看咱們誰能裝過誰,於是他立刻,馬上扭頭就走,這回讓道士感到情況有些不妙,於是,他立刻小跑着,從後面踢踢踏踏地攆上去,伸手拽住他說道;“你看看,你小子也真是開不起玩笑,我告訴你,告訴你還不成嗎!”

聽到道士又服軟了,他這才停下不走了,道士也接着說道;“其實嘛,挺簡單的,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告訴給別人,那對蝴蝶鴛鴦,鴛鴦蝴蝶,感動了這一方的土地老爺,土地老爺上奏天庭,經過天庭御準,讓他們一起投生去了,此去投生的地方就和那個司馬興業有關,我想在他還沒有到家之際,他的夫人已經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他也算是雙喜臨門,至於那隻雌蝴蝶嗎,一定會投生到帝王之家,待到那個小子高中狀元之日,就是她們完婚之時,到時候,你想要去湊熱鬧,我會領你一同去的,當然了,你一定要先答應我,咱們要把今天晚間這齣戲唱完了。”

他聞聽後,心中怦然一動,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場豪華而有熱鬧的婚禮,所以,他喜笑顏開,不住地點頭讚許,這時候,道士看到他連連點頭,立刻趁熱打鐵,接着說道;“既然你點頭同意了,我也就認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半個徒兒了,不過嗎,禮金還是不能少的,我說減免一半就是一半,你身上還有五十個五銖錢,是賣了一隻狐狸皮和一對兒麝香得來的,你把那些五銖錢拿給我吧!”

聽到道士的話,他真就像聽到御旨一般,伸手去裡懷想掏出揣在懷中的那五十枚五銖錢,可是,等到他伸手掏了一會之後,卻引來了他自己的高聲大笑。卻原來,直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此時的他,只有半條短褲穿在身上,那身粗葛布衣褲早已經被那陣突如其來的氣浪和曝揚的黃土給震得粉碎了,而他伸進裡懷的手,正在肚腹前面胡亂地動着,看到這個樣子,就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