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太后道:“蠻蠻,你先說。
“是。”鄭蠻蠻俯下身。
她低聲道:“昨日騎主心緒不佳,衝撞了外使。外人皆道他跋扈,可娘娘您是知道的,騎主只是率性而爲,絕無其他心思的。”
太后算是明白了,道:“你們兩個進宮來,是在外面聽了什麼流言?”
鄭蠻蠻和褚鸞就做出愣愣的樣子來。
最終褚鸞有些底氣不足地道:“是,是奴奴聽說,這件事,聖上還待發落……畢竟是衝撞了外使,不知道用心,用心……”
太后失笑:“你們啊……聽了幾句流言蜚語就急得這樣。”
霍貴妃突然笑道:“聽說皇后娘娘打算擬旨賜婚了。”
頓時鄭蠻蠻滿臉緋紅,這回卻不是裝的了,而是真真的,紅了個通透。
太后道:“總算打算賜婚啦?”
霍貴妃低頭看了看下面跪着的兩個,笑道:“楊將軍戰功卓絕,早該封侯。聽說是打算封侯的聖旨也一併下了。既然這樣,一位正夫人,兩位側夫人,該一併迎進府。平江縣主自當是一份,只是其他人選,皇后娘娘還沒斟酌好。太后娘娘您瞧,這對兒小姑娘,不是現成的麼?”
頓時如五雷轟頂,鄭蠻蠻和褚鸞一起裡嫩外焦。
太貴妃兀自不覺,興致勃勃地道:“你這樣一說,我看倒是的。這兩個小姑娘聽了兩句閒話,就可以攜手進宮來爲騎主求情,乾脆一起嫁過去得了。姐兒倆感情本來就好,共事一夫,也是美事。”
美你妹啊!
鄭蠻蠻和褚鸞冷汗都下來了!
太后若有所思,問褚鸞:“你願意麼?”
一般來說,像太后這樣的人問,“願意麼”?不管什麼事情,都該要做出一臉歡喜狀,說,願意。
這樣才能哄了太后歡心。
褚鸞恨不得踹鄭蠻蠻兩腳,心道都是你讓我陪你進宮,讓我扯上了這樣的事兒!
霍貴妃卻沒有給褚鸞說話的機會,直接笑道:“聽說西江郡主及笄的時候,還立下豪言壯語,非天下第一偉丈夫不嫁呢。楊將軍驍勇過人,褚鸞郡主不會連楊將軍也看不上吧?”
褚鸞勉強道:“那不過是孩童時期的玩笑話罷了……”
眼看着褚鸞陷入困境,鄭蠻蠻卻眯起了眼睛。
最終,她自己向前跪了一步,道:“娘娘,蠻蠻不願意。”
太貴妃和霍貴妃都是一怔,似乎沒料到她爲什麼會跑出來。
太后卻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平江縣主,你要知道,接下來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可能讓你掉腦袋,你還敢說嗎?”
鄭蠻蠻一愣。半晌,她緩緩點了點頭,道:“請容奴稟。”
太后道:“你說。”
鄭蠻蠻半垂下眼,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她很害怕啊,知道自己所言是大逆不道,會被斥責荒謬和可笑。
可是……自己想要的,就該自己去爭取,而不是一直躲在楊雲戈身後靠他庇護。又或者是消極的兵來將擋,永遠不敢面對。
最終,她道:“奴奴和騎主已互許終生,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
話落,就聽太后震怒一聲:“大膽!”
鄭蠻蠻抖了抖,然後把身子伏得更低。
褚鸞連忙道:“娘娘,蠻蠻不懂事,都是無心之言……”
太后道:“未央你先回去罷,哀家有話要單獨和她說。”
褚鸞掙扎了一下:“娘娘,奴奴……”
“下去!”
“太貴妃,貴妃也下去!”
“……是。”
衆人只能紛紛應合,站起來告退。
褚鸞臨走還輕輕踢了鄭蠻蠻一腳,意思是,別這麼強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鄭蠻蠻沒動,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
等人都出去了,大殿裡就剩下鄭蠻蠻和太后。
鄭蠻蠻趴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終於沒忍住,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
太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多年前,戈兒的父親跟哀家說了一樣的話。當時哀家極其震驚,現在卻是見怪不怪了。”太后站了起來,慢慢從臺階步下。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腳邊的鄭蠻蠻:“你以爲,哀家不會賜死你?”
鄭蠻蠻閉上了眼,道:“不,蠻蠻不敢這樣想。”
太后嘆了一聲,道:“你是個好牌搭子,哀家也怪捨不得,只是……”
鄭蠻蠻聽出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僵了僵。
果然要被當成紅顏禍水處死了……
太后俯下身,捏着她的下顎讓她擡起頭,仔細端詳她的臉,又似是在看她臉上的那道傷。
“你養傷的時候,哀家去看過你,你知道嗎?”
鄭蠻蠻愣了愣,道:“奴奴不知。”
“那時候的戈兒就像只受傷的豹子,誰也不讓靠近。你那個時候可沒現在這麼水靈,毀得一塌糊塗。他也守着你,不眠不休。皇后也不敢去。可哀家去了,因爲只有哀家能進那個門。”
太后低聲道:“戈兒的真心,哀家瞧見了,你的呢?”
鄭蠻蠻雙目氤氳,不受控制地想當初萬念俱灰,養傷在牀的事情來。
她顫聲道:“奴,奴奴無法證明……”
總不能讓人把楊雲戈給剁了,放在牀上也讓她照顧幾個月吧?
“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可是戈兒對你,是不離不棄。現在若是要處死你,就是剜了他的心頭肉。”
太后笑道:“哀家給你三年時間,一應賜婚的聖旨哀家也會壓下來,從此不提戈兒的婚事。可是這三年,你爲哀家辦事。你可答應?”
鄭蠻蠻有些猶豫。
她知道今天她若是不答應,就沒法活着出這個門。
若是答應了,可是楊雲戈……
太后似是知道她所憂,道:“你放心,戈兒是哀家的親侄兒,哀家不會害他。”
盛元帝和遼南王兄弟倆都是太后養大,名爲兄嫂,實際上感情比母子還要好些。太后寵愛遼南王妃也是出了名的,倒真沒理由坑楊雲戈。
“這是你唯一的退路。”
說得好聽,什麼證明真心,天家怎麼會有這樣的情義?還以爲是言情小說呢。
到頭來太后不過是想要收攏一枚最有用的棋子。
鄭蠻蠻一時之間,內心如在油鍋上煎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時至傍晚,鄭蠻蠻渾渾噩噩地出了宮,迎面就見一修長的身影背對着夕陽而立。
她怔了怔,然後一顆心像落回了原地那般,快步衝了上去。
“騎主!”
楊雲戈是焦灼暴怒地在宮門口等了整個時辰。要不是皇后挺着大肚子趕出來攔住了他,他必定不顧禁令要闖宮了。
皇后承諾,還他一個四肢健全活蹦亂跳的鄭蠻蠻,只是太后還有兩句話要和鄭蠻蠻說。
此時看見鄭蠻蠻果真安然無恙地出來了,楊雲戈鬆了口氣,繼而又勃然大怒:“你沒長腦子!”
褚鸞從宮裡出來就急得跳腳,也顧不得後果,跑到他面前,一五一十都說了。
楊雲戈實在沒想到她竟然膽子這麼大,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亂語!
鄭蠻蠻忍了半天,被他一罵眼淚終於滾了出來。
楊雲戈別開臉,不看她的眼淚,硬着心腸道:“萬事有我,你去出什麼頭?還是說你對我就這麼不放心,非得求到太后的懿旨你才安心?你以爲天家後宮是什麼地方,那些人的心思有多少你知道嗎?你再這麼蠢,你就別跟着我!省得我一天到晚惦記着給你收屍……”
鄭蠻蠻哽咽頂了一句,道:“您又知道瞻前顧後了?”
你還不是一樣衝動沒腦子!
楊雲戈愣了愣。
鄭蠻蠻看他的樣子,又噙着眼淚笑了起來,道:“你比我好不了多少,不要罵我了。”
他氣呼呼地不理她,走在前面。
鄭蠻蠻連忙邁着小短腿兒努力跟上,纏着他道:“您生氣也沒用,您跟我就一王八一綠豆,最對眼不過了。”
臉皮怎麼能這麼厚!
楊雲戈加緊了腳步,快走了幾步想甩開她。
嘴角卻無意識地揚起一抹笑意。
鄭蠻蠻爬上馬車,突然想了起來似的,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道:“騎主。”
楊雲戈正在仔細打量她,發現她沒缺胳膊也沒少腿,好像也不像受了委屈。衣襟上還有塊小油漬,看來太后還拿了吃的哄她……
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的心不在焉,才吃落在了衣服上。
只不過沒吃虧就好。
鄭蠻蠻卻有些心虛地道:“我,我闖禍了。”
“什麼?”楊雲戈漫不經心地道。
鄭蠻蠻糾結了半晌,道:“我,我好像把咱們賜婚聖旨,折騰沒了……”
“……”
楊雲戈面上頓時黑雲滾滾。
“掉頭,進宮!”
鄭蠻蠻連忙叫停,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道:“騎主,您別衝動,您聽我說。”
楊雲戈眯着眼睛看着她,意思很明確,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我就掐死你。
鄭蠻蠻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今兒,大膽進言。太,太后說,暫緩三年成親。若我能證明對騎主的真心,便答應我,不再把其他什麼人賜給騎主。”
楊雲戈怔了怔,道:“就這樣?”
鄭蠻蠻用力點了點頭,認真得簡直逗比地道:“就這樣。騎主你放心,我對您一片真心,太后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