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輿情的變化,這一點,八思巴活佛肯定已經確切的感受到了,而且八思巴活佛是聰明人,當然知道帝國固然希望青原臣服,但絕對不可能向己方允諾一種僅具象徵意味的朝貢冊封制度。
從帝國對待”赫連部“的忠誠與”中山王國“的背叛,完全不同的賞罰處置態度,就可以看出帝國現在所需要的是實質性的隸屬統轄關係,需要的是實質性的君臣依附,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繳稅和徵兵等國策推行。帝國顯而易見是一定要把塞上諸部綁上他的狼羣戰車,不可能允許有什麼例外。凡是反對帝國向這個方向前進的,武皇安東野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兵鎮壓,絕不留情!
帝國”財務省“大臣魚魚主導的經濟策略,方對流入青原的商貨幾乎沒有限制,甚至上塞西邊關的商貨稅金,都要較其他關口、海口乃至國內低得很多,這更是非常可怕的文伐之計。
就當下態勢來看,一旦帝國和青原鬧翻,全面封鎖輸入青原的商貨,嚴厲打擊走私,到那時糧食、鹽巴、茶磚等必需品因爲奇缺而價格猛漲,將嚴重地影響帝室、佛道和一般僧民的生活,再輔以精心製造的流言和間諜的煽動,一場大亂將是不可避免的。
無論僧民,一旦過慣了好日子,再讓他們回到以前,過緊巴巴的苦日子,傻子都不會願意。上位者如果不明白這一點,衆叛親離,國破頭斷,指日可待。大衆潮流一旦形成,執政者任何阻攔的舉動都無異於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八思巴活佛現在面臨極大的內外壓力,內有諸寺院佛陀和僧衆都希望與帝國建立緊密的聯繫,外則有老友斯林大公的斯林塞騎和勁敵武皇安東野帝國狼羣咄咄逼人。
巡遊過程中,再三權衡之下,八思巴活佛得出一個結論,與帝國鬧翻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統領多年的青原佛道四分五裂,半生的霸業付之東流。
——這是八思巴活佛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面對,更加無法承受的!
帝國內務大臣文四非常肯定的確認這一點,也確認八思巴活佛本人同樣的知道這一點。
正是因應着這種情勢,加之武皇安東野決意全取塞上十六國,狼羣揮師西進,兵鋒威武,文四更有把握談成這次與八思巴活佛的會晤。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文四回身向樓下的”會客廳“行去,八思巴活佛在那裡已經等候多時了。
正當帝國內務大臣與遠到私服而來的青原雪域高僧,初次見面寒暄的時候,帝都之北的”北涼鎮“鎮口,蹄聲嘚嘚,從西南方向的公路上馳來二百多匹塞外高大鍵馬。
馬上騎士大多數是蒙金部男子,高鼻深目,臉膛紅黑髮亮,輪廓分明,線條粗獷,編髮盤着羅圈小辮,身着皮袍,裝飾各式獸骨禽羽的彎刀或橫跨在腰間、或斜插於背上,威武不凡。
隊伍裡三四十名蒙金女人,多半身體健壯,笑聲爽朗,皮膚黝黑,帶着野性,長長的辮子上,綴滿金銀飾品,很遠就吸引了早起趕集的市民的注意和目光。
帝國成立以來,與大陸諸國通商互市,蒙金人也常有商隊和馬幫往來帝國內地進行貿易,對於以驍勇善戰的蒙金突騎,帝國居民也並不陌生。
入得集市,行人漸多,道路越發擁擠,蒙金騎士只得下馬牽繮步行。高大的蒙金漢子昂首闊步走在街上,如同一座座移動的山峰,穩重嚴峻,說話大聲,陽剛勇武,目不斜視。
這些英武剽悍的蒙金騎士在道旁緩步駐足,打量着正在動工修建中的“涼城客棧”,幾個看起來是首領的漢子用蒙金語商量了幾句,就近找了處茶棚,在馬廊上栓了馬,除了幾個爲首的男女進棚討了茶喝,餘衆便四下游走閒逛,不是領着女人這個攤子翻翻、就是那個鋪子瞧瞧,或湊到說書先生的案子前聽上一段,或是買些金銀首飾的小玩意,有說有笑。
留在茶棚裡吃茶的十餘名蒙金男女,看上去都是些身份地位比較高貴的人物。
其中一個貌似地位最尊貴突出的中年漢子,盤髮結辮,披金戴銀,額頭寬廣,鼻樑挺直,紫黑的臉膛,目光深邃,剛毅端正。在他身旁還有女人孩子,看這可能是他的家小。
這男子端坐茶棚正中,嚴肅自信的表情旁若無人,頗有着一股野性的王霸之氣!
離茶棚不遠的的地方,燈火昏暗處,有這一家外表寒酸的小麪攤,位置正好可以觀察到茶棚裡的動靜景象。兩個相貌普通、礦工裝束的漢子,戴着破舊的草帽,坐在攤前埋頭大口吃着價格極其低廉的“關東面”。
他們與那些蒙金人幾乎是前後腳到的,蒙金人前腳進了茶棚,他們後腳就進了麪攤,不時的借吃麪的間隙向對面茶棚瞄上一兩眼。
“九哥,這些蒙金馬販是些什麼大人物?上面讓我們兄弟輪流盯梢,都快大半個月了,怎麼還是隻跟不做?您是四爺身邊親近的人,透漏個內情唄!”其中一個矮壯漢子道。
“不該問的就別問,上面吩咐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稽查科’的職責是跟蹤觀察和記錄,要動手拿人,那是‘緝捕科’文老六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我兄弟。”那個五官平常、貌不驚人的“九哥”低着聲音說道,在周圍嘈雜的環境裡,二人的對話幾乎微不可聞。
“九哥,你就多少說一點嘛!等這個月領了薪水,兄弟請您吃大碗的羊雜湯。”矮壯漢子鍥而不捨地道。
“你這小子,就知道九爺好這一口兒!”“九哥”低聲笑罵一句,環顧一圈左右,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實話告訴你吧,這些蒙金馬幫裡面,混進了蒙金可汗達爾罕大汗和他的妻孥,所以大本營讓我們‘暗部’先盯着。”
“我的乖乖!敢情是這麼大來頭啊!”矮壯漢子吐吐舌頭道:“咱們兄弟輪番盯梢見識了這麼久,這條大魚除了逛街購物,也不見有什麼異常啊?”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搞不好盯他一輩子都有可能,茶棚裡也有我們的兄弟做事,讓你們這些新人來辦差,倒也不是指望你們做出什麼成績來,就是想磨練磨練你們這些雛兒。”“九哥”沒好氣的道。
矮壯漢子“嘻嘻”一笑,道:“這達爾罕可汗可是塞上十六國王公首領中比較有地位和聲望的,私自混在馬幫商隊裡,跑到我們‘狼都’想必是別有用意吧?”
“九哥”白了同伴一眼,奚落道:“廢話!難不成人家一個堂堂大汗帶着老婆孩子,不遠萬里來喝茶的?!”
矮壯漢子朝外面啐了口濃痰,自言自語的道:”這下好,前腳來了個活佛,後腳就跟來個可汗,八方風雨會‘狼都’,這些塞上的大人物,隨便拿出來一個就是驚天動地的主兒,我們‘狼都’這下可是熱鬧了!“
目注茶棚的“九哥”忽地捅了捅他道:“他們起身了,通知下一站的弟兄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