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接過木澤峰手上的紙報,快地瀏覽了一邊之後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師團長,這是……?”
“從今天凌晨到現在攻城部隊的番號記錄和各自的損失情況,”木澤峰說着,露出了一絲含義頗深的笑容,“小狼,以疲憊之師攻打對方早有準備的堅城堡壘,從戰爭的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一個昏招,但你要知道,眼下,這已經不是戰爭了。”
小狼若有所思,目光重新回到那張紙上,這一次,他似乎是終於看明白了什麼。
“……沒有駐紮休息而是立刻就開始參與攻城的,都是新近到來的那些人的部隊……”
木澤峰點點頭,然後露出了一絲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的笑容來。
“小狼,實際上從半個多月前,叛黨前線全線崩潰,而四聖教也因爲沾染上與混沌勾結的嫌疑而被迫退出戰局開始,這場戰爭就已經結束了。叛黨無力迴天,被我等殲滅只是時間問題,我們一路打到這裡,經常領兵在前的你應該能夠看得很清楚,這些天的戰鬥根本就是單方面的追殺而已。
“戰爭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分贓時間,那些已經毫無戰意的叛軍,無疑就是最好的刷戰功的對象,那些在四聖教撤退之後爭前恐後地被王庭大員們送到這邊來的那些少爺和他們的部隊就是爲此而來的。呵呵,朝堂就是這麼回事,不怕你的功勞少,就怕只有你一個人在撈功勞,我們總帥可是很清楚這一點,纔會放任那些新員們在這裡胡來呢。”
小狼沉默地把紙報放回桌上,臉色有些消沉,顯然是因爲這意外的緣由和這背後的那些令人不齒卻又無可奈何的官場潛規則而感到鬱悶。木澤峰看在眼裡,卻並不沒有立刻開解小狼,並不是他想要打擊小狼,而是恰恰相反,正因爲對小狼很看好,所以他才希望小狼能夠自己想明白。
儘管有些不爽,不過木澤峰必須承認如果真的要給自家最可愛的妹妹小櫻找一個如意夫婿的話,眼前的李小狼也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既然如此,爲了能夠讓小狼成爲真正能夠在從今以後的任何時候都能夠保護好小櫻的男人,木澤峰除了在軍旅之中將他作爲手下干將培養軍事上的才華之外,更要讓他至少清楚一些官場上必要的爾虞我詐。作爲軍方頂梁木家的嫡子,木澤峰很清楚武將只管兵事就可以遠離朝堂上那些雜七雜八這樣的想法有多麼幼稚。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小狼說着,擡起頭來,臉上似乎是努力想要裝的若無其事,不過木澤峰還是看出來了少年目光之中所隱藏的不快。
“呵呵,別擔心,雖然那些人確實就是堂堂正正地來坐享其成的,不過真正出血出力的戰士們的功勞卻全被他們摘桃子的事情我卻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生。軍部有木家坐鎮,想來吃點殘羹剩飯隨便他們,可若是想要對主人家的正餐伸手,木家有本事把他們的爪子掰斷。”
這樣說着,木澤峰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
“這也正是總帥的意思,所以這才安排他們那些來賺功勞的可以不用休息直接開始攻城,而像我們這樣真正這段時間作爲戰鬥主力的軍部嫡系,則是趁着這段時間好好養精蓄銳。哼哼,雖說叛軍已經人心散亂士氣全無,可這裡畢竟是他們最後的老家了,兔子拼命也能咬人,憑那羣公子哥和他們手下的老爺兵們,想要混功勞可以,可想要全佔功勞,他們也沒那胃口。等到他們打不動了,城裡的守軍估計也精疲力竭了,到時候我們這邊休息好的真正精銳出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攻下城池,這份功勞他們是搶不走的。”
聽木澤峰一連串講了這麼多,小狼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師團長木大哥這是在讓自己安心,不由得笑了笑開口解釋道:
“師團長,您請放心,我並太擔心軍功的事情,我只是……想到明明我們可以有更加效率的攻城戰法,卻偏偏要因爲那些公子哥要刷軍功而讓那些士兵白白付出性命和傷亡,有些不忍而已。”
“呃……”
木澤峰有些語塞,看着一臉認真地把這句話說出口的小狼,嘴脣無意識地動了動,最後苦笑了一下。
“你啊……果然小櫻跟我說的沒錯,雖然很多時候看起來總有些沉靜到很難親近的程度,不過實際上心裡卻真的是無比的善良呢。”
聽到自家戀人背後對自己的評價,小狼那不苟言笑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些許不好意思的淺紅色,似乎是有些慌張地對木澤峰告辭之後,小狼邁步離開了軍帳,
眼看着李小狼走出營帳,木澤峰的笑容鬆了下來,換成了一副有些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
因爲那些士兵的無謂犧牲而感到悲哀?自家這個準妹夫真是……要知道,正是因爲知道這羣公子哥如果得了這樣一個蹭功勞的好機會一定會不惜用手下的人命去填,這次統軍的那位總帥纔會這樣做的。
那些王庭權貴們的二代公子帶過來蹭功勞的人馬和一開始就活躍在戰場上的木澤峰他們頗爲不同,儘管名義上都是隸屬於王庭軍部,但實際上從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被軍部調動參與戰爭可卻能夠爲了權貴弟子們刷功勞而出征就能夠看出端倪,這些軍隊中,滲透了不少王庭官員和貴族們自己的勢力,他們受在王庭中這些後臺的政治保護,平均的軍餉待遇都很高,而相應危險大的沒功勞的任務也從來都很少輪到他們頭上,而他們需要等價付出的,就是作爲權貴們在軍方的呼應力量,以及必要時要以軍隊的名義爲他們背後的這些“大樹”們撐場子。
如果單純這只是爲了在王庭中培植勢力結黨營私,這還好說,可考慮一下東大陸如今一個鳳凰國卻容納着十幾個影子諸侯的局面的話就不難現,一旦要是有哪一天某個權臣動了什麼心思,他所交好的這些軍隊幾乎就是他叛出王庭投靠某一方影子諸侯又或者自起爐竈的最好資本。
鳳凰王庭並不是沒有對此想過辦法,王庭大臣和貴族與軍部之間的交往這幾百年來禁了又解,解了又禁,可是人情私交這種東西又怎麼可能是禁得住的?冤假錯案不少,真正被抓住狐狸尾巴的也不少,在嚴禁之中卻還是被人家帶着軍隊聯手逃出王庭獨立門戶的更不是沒有……幾乎每一任鳳凰皇帝上任都要爲此頭痛一番。
當今的鳳凰國皇帝是因爲軍部有大將軍木陽以及木陽背後的木家這一完全令他信任也值得他信任的王牌在,因而才放心地沒有禁止王庭衆臣和軍方武將們進行一般程度上的交友往來,可這並不等於就是對此一點都不在乎。王庭有皇帝,軍部有木家,明裡放行暗中嚴查,只要是和王庭大臣有關係的武將和軍隊暗中在軍部和皇室那裡都有一份名錄,看起來他們風光無限,但實際上軍部坑起這些人來那可是綿裡藏針借刀殺人逮着機會就是一下。
就像這次,這些好不容易被王庭權貴們用私權養肥了的軍隊,被受到皇室和木家雙重授意的總帥一句話就打到最前線去,以最差的狀態去對戰最絕望因此也最拼命的敵人,而且還因爲事出有因而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心疼那些因此而喪命的士兵?準妹夫喲,那些人的死追根溯源可是皇帝陛下還有你的未來岳父一塊下的決定知道麼。
這麼想着,木澤峰緊接着臉上的笑意卻又多了些真正高興的意味。
雖說政治頭腦還很稚嫩,而且意外地天真和心軟,不過木澤峰卻反而覺得自家妹妹喜歡的這個少年倒是確實很適合自家那個心靈和人兒一樣天真純淨的可愛妹妹,政治頭腦這樣的東西可以培養,可一個人的本性卻是很難改掉的,如果是和小狼這孩子在一起,小櫻真的是能夠一直幸福下去……
……咳咳咳,話雖如此,這可不是就意味着他這個哥哥就這麼承認這小子了,哼,想要那麼輕易地就把他妹妹拐跑……好像已經拐跑了……哼!想要那麼輕易就把他妹妹娶到手,你小子還差得太遠了!
“……師團長閣下!”
就在木澤峰一個人在軍帳裡沉迷傻哥哥心理無法自拔的時候,突然間小狼再一次折返跑了回來。
“哦!嗯咳……”內心正在自我傲嬌的木哥哥被去而復返的小狼嚇了一小跳,回答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向上飄了一個調,不過好在木哥哥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立刻就把音收了回來,“……小狼,怎麼又回來了?出什麼事了嗎?”
臉上有些焦急神色的小狼並沒有看出木澤峰的異樣,他有些焦急地走到木澤峰面前開口了。
“軍團長,懷德王終於把他手下的那個七階劍聖巴土派出來了,現在國師金先生他正和巴土在陣前較量呢。”
木澤峰瞳孔一縮。
“巴土出戰了?怎麼會?總帥還沒有下達總攻命令,現在正在攻城的應該還是那些一夜沒睡的公子哥部隊們纔是,怎麼,那些叛軍現在連這麼一隻疲憊之師都頂不住了麼,竟是這麼快就把巴土給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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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被王庭軍隊團團圍住的城內,原本富貴華麗的懷德王府。
是的,“原本”富貴華麗。現今,只要不聾不瞎就都知道懷德王反叛自家侄子不成又和混沌惡魔掛上鉤,已經完全是萬死而無一活路的現在,懷德王府的那些下人還有懷德王的妻妾們早都已經能逃的逃能跑的跑,當然臨走的時候,你一手我一包全都麻溜地把整座王府掏了個精光。
如今的王府,只有外面這層拿不走的房屋架子還剩下,可裡面的東西卻早已被人洗劫一空,地上到處是碎瓶渣,七歪八倒的桌子椅子,這亂糟糟的一團中央,叛黨頭子懷德王失魂落魄地坐在正院中央,兩眼無神地看着正前方半掩着的大門。
就在剛纔,因爲懷德王對其曾有過救命之恩因此事到如今仍舊誓死效忠於他的七階劍聖巴土剛來勸過懷德王,巴土希望懷德王和他一塊突圍殺出去,只是兩個人的話巴土這個七階劍聖還是有這個自信能夠護得住的,可惜,懷德王失去了一切,又背上了與混沌勾結的罵名,再起無望,罪責無法洗脫,懷德王早已是心如死灰,沒什麼活下去的動力了。
巴土也算是個耿忠之人,見懷德王已存死志,巴土也沒有再勸什麼,直接轉身出城,顯是也準備也以死殉忠。
諾大個王府只剩下一個狀似癡傻的懷德王還在,可對着這一片狼藉,懷德王也真的是一點都生不起氣來,他就那樣着呆。
可突然間,一個聲音卻冷不丁地在呆滯王爺的身後響了起來。
“呵,真是令人遺憾呢,明明幾個月前,和我聖教約定大事的時候,懷德王是那般一位胸懷大器的英雄人物,可如今看看,也不過是廢犬一隻。”
懷德王毫無生氣的眼珠動了動,生硬地扭過頭,看到在他身側後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了一個人。
來人的穿着有些稀奇,看起來似乎是來自大陸西面的魔法師裝束,一張胖胖的圓臉長相普通,不過身材倒是沒有臉型那樣福只是略略顯寬,年紀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胖臉上帶着和善的笑容,手裡則是把玩着一根有些略短的單手魔杖。
“……你……是什麼人?”
“初次見面,懷德王閣下,”年輕的魔法師微微鞠了一躬,不急不緩地開口道,“我叫萊森,是四聖教特地派來救王爺的特使。”
剎那間,一股火苗在懷德王的眼中閃過,不過很快,懷德王的眼神又重新沉寂了下來,他有些嘲諷地笑了笑。
“救我?你們四聖教如今自身難保,還想要來救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