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身邊的紅衣女子如何叫屈,洛九歌都一言不發,他脫下了藍色大氅,放在馬匹背上的行囊中,只着一件白色裡衣,更襯得面如冠玉,高華宛如仙君。
毓世一邊花癡地盯着看,一邊抱怨,等着他憐香惜玉,然而,下馬來半個小時沒有動靜,她不免氣惱,“喂,我是魑魅國公主,你是九淵國太子,我們身份是平等的,憑什麼對我愛理不理嘛。”
“不是愛理不理,是不理。”
洛九歌終於道了一句,微微苦惱,只怕到了赤煉獄,體力已經耗去了一小半。
身邊的女子,幾乎已經飛不動了,不斷地落向後方。
毓世着急,“不理就不理,可不要把我扔下嘛。”
地面上,一戶戶民舍寂靜佇立,與煌離大陸不同,建築以圓形尖蓋爲主,開四個小窗口散熱,像一個個草垛,落焰大陸的人們早就適應了這樣的環境,除了天火劫,酷熱的氣候對他們而言並算不得什麼,因此可以看見人影在下方泰然自若地走動。
洛九歌手掌凝起一團冷光,稍微一動,便罩住了毓世的身子,毓世慘叫一聲,手足無措地任由力道逼着自己下落,憤怒地看向越來越遠的男子,“洛九歌,你幹嘛?”
“或者找個落腳處等着,或者先回煌離大陸。”
洛九歌淡淡道,不一會兒,身影消失在天際。
赤煉獄,鳳踩在高峰之巔,劇烈地喘息,目光看着另一座高峰頂端,泛着欣慰的光芒。
洛九歌從天穹上空落下,看到那一幕場景,瞳孔一縮。
難怪,修凌要一個人提前來到,原來是……
峰頂,銀髮銀面男子微俯着身,一隻手負在身後,一隻手揪住緋瞳男子的後腦勺,淡紅色的內元之氣源源不斷地從焰皇眉心流出,進入修凌的眉心,而他周身的氣勢也隨即更加澎湃深厚。
焰皇大勢已去,形容枯槁,墨發散亂,緋瞳黯淡無光,半數已經變成了灰白的顏色,高大的身軀渾不受力,被榨得越來越幹,在寬大的玄衣下越來越小,越來越薄,由於兩天來吸入死氣太多,臉上呈現一種可怕的森白色。
吸盡焰皇三百年功力,那是多麼可怕的事!
洛九歌落在銀面男子對面的那一座山峰上,眼尾勾起,脣角有一絲詭譎複雜的光芒。
再不猶豫,掠身而起,直朝焱血教尊主移去,迅疾如鬼魅。
修凌眸子一寒,一道光芒從體內飛出,化作一柄利劍,呼嘯着逼向白衣男子。
“閣下也想分一杯羹麼?可是,你已經沒有資格。”
洛九歌神色一緊,側身避開,運轉滔天勁道,散作八方人影,不餘一處地進攻。
然而,修凌原先的功法本就是神玄三品之境,只不過比雪玉扳指的力量低二階,如今吸入了焰皇大半功法,洛九歌已遠不是對手,修凌動也未動,只顧吸取焰皇內元,體內再度飛涌出萬鈞之勢,洛九歌雖然以強力御住,胸口一震,嘴角涌出一縷鮮血。
他蹙着眉頭,眼中都是不甘。
鳳悲憫地看着他,從一開始,他就錯失了機會,不是麼?
洛九歌從遙遠的天際再度返回,修凌已經吸盡了焰皇所有的功法,將焰皇乾枯的身體扔到赤煉獄,直起身體,看着越來越近的男子,含着睥睨般的嘲諷。
也許他此生,再也沒有超過他的機會,他最愛的女人,也會逐漸成爲他的人。
置之死地而後生,洛九歌,你跳樓跳得太晚了。
大勢已去,洛九歌神色的失落轉瞬即逝,手在後背緩緩收緊,淡淡笑道,“恭喜修凌尊主。”
“怎麼?”修凌手撫着鳳的羽毛,“方纔太子不是要與本尊搶麼?”
掌風襲來,半空頓時出現無數虛印,連接不斷地打向洛九歌,大片大片的火域被掀起,洛九歌結成一柄長刀,橫在胸前,灌注大力相抗,身軀飛快後退,咬牙冷笑,“你想殺了我。”
是的,殺了他,就說在對付焰皇的過程中失了性命,誰也不會懷疑,甚至是女帝。
他早就恨不得,徹徹底底地,摧毀了這個人。
鳳凰發出一聲長鳴,從峰巔上飛起,塌下脊背,修凌點足踏到上面,毫無迴旋餘地地進攻對方,由於還要御力飛行,洛九歌很快落了下風。
一瞬間,修凌的眸子黑得嚇人,映照無邊火海,呈現一種血紅的顏色,更是詭譎無比。
“給我一個理由。”
洛九歌拼盡了全力,險險保命,而對方輕而易舉地憑着隨意散發出來的力道就將他逼退,可以想象若真正施展出來,究竟會是多麼的可怕。
是的,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爭取鳳。
即便凰尋了別人的女人,那又如何?
他錯失了機會,從此這一生,都會被這個男人的光芒籠罩。
然而,他也不甘心,在此刻死去!
他從來不明白,只憑着主觀臆斷和猜測,修凌就要殺了他,他是不是大腦出問題了?
掌印連接不斷地落到虛刀上,洛九歌翻轉着刀刃,將對方的力道逼回,然而,修凌只稍微用力,所有的掌印重疊在一起,又往復而來。
“沒有任何理由!”
胸口,肩頭,腿部都捱了數道,洛九歌像斷線的木偶,光芒不斷從體內流出,天搖地動,山峰不斷崩塌,拼着剩餘不多的氣力,演盡人生的最後一場殘戲。
修凌眸中掠過一抹複雜。
他雖然不是什麼君子,可也絕非卑鄙無恥之輩。
而且,他要他活着,看着他與女帝相愛,讓他在生命的盡頭,記憶力重新回來的瞬間,體驗到什麼叫做痛苦,無力和絕望。
掌印逼近額頭的瞬間,疏而收回,然而,餘下的勁道還是讓洛九歌再嘔出了一口活血。
修凌脣角勾起,“不過是試一下焰皇的功力,讓太子受驚了。”
洛九歌眸中有黑流涌動,死死地盯着對方,只有傻子,纔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吧!
他落在一座稍矮的山峰上,裡衣被鮮血和汗珠浸透,一頭玄發也盡數溼了,眸子還散發着炯炯鋒芒,猶如星辰鑲嵌在漆黑的夜空,冷笑,“尊主少兒心性,玩一下也無妨,疑心多了便容易成真,尊主總是憂心本殿下染指女帝,不怕某一天……”
然而,終究沒有再說下去,以目前的實力,還不能太明顯地招惹這個陰晴不定的人。
“這倒要看看殿下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修凌眸底劃過一抹冷光,吩咐道,“海岸。”
鳳展了展翅,翅翼緩緩閃動,不一會兒,便出了天際之外。
下一個目標,是摧毀燃真教佈置在狹長的陸地出口的駐紮軍,那兒匯聚了燃真教無數精兵強銳,前線失利的消息接踵而至,各分教首領也加快了佈置進程。
勾棧的通道被切斷,燃真教開始大量造船,天火劫指不定在哪一天就會降臨,他們必須爲落焰大陸尋到後路。
然而,這一日黃昏,所有操練過後坐在地上休憩的教徒都躁動了起來。
“鳳,快看,是鳳啊!”
“那個男人是中州裝扮,大家小心一點。”
一員教領大喊,氣氛驀地肅穆,見到鳳的驚喜轉爲警惕,教徒們以最快的速度從地上起來,拉弓搭箭,有傘兵乘着傘械,飛快上升。
男子睥睨的目光壓下來,只隨意一擡手,白光宛如巨龍飛出,攪動雲霾,數不勝數的流雲彷彿一柄柄利劍,攜帶着難以抗拒的勢頭,直朝下方攢動的人影刺下。
是的,刺!速度不過是彈指間。
流光從頭頂直直貫穿身體,無數聲慘叫響起,教徒們紛紛倒下。
也有不少首領險避過一劫,迎身而上,然而,才行到半空,便落得一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到處充斥着殺氣,像一場劫難的來臨,天搖地動,鮮血染紅了地面,遺體堆積如山。
鳳一聲長鳴,翅膀抖落無數碎金,緩緩從天穹降下,溫暖,祥瑞,象徵着光明和靈魂的指引。
金光籠罩在遍地屍體的上方,殘酷和無情,痛苦和不甘,似乎都減輕了許多,怨氣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渡化。
然而,殺戮,還在繼續。
玄衣男子運轉周身氣澤,掌中凝聚起一道幽冷的寒光,死氣在光芒中流竄,手腕一動,殺光打出,飛快向八方擴展,罩向地上的瞬間,還剩下的三萬教徒盡數倒下。
天地之間,一派寂靜。
只剩下血腥味在無邊地蔓延,修凌垂頭看向手掌,脣角浮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焰皇死,落焰大陸精兵滅,不知這些禮物,你可喜歡呢?
“天啊!”
不遠處,響起一個驚訝的女聲,毓世擡手捂住嘴,面對下面慘不忍睹的景象,嘔了出來。
洛九歌淡淡地掃了一眼死人,“尊主不如毀了這個大陸。”
修凌顏容冰寒,“這個艱鉅的任務,就交給太子殿下吧。”
自然是不能毀的,畢竟百姓永遠是一個大陸的主要居住羣體,若傷害太多無辜,只怕是要遭天譴。
下一個目標,冷。
然而,冷在什麼地方,並沒有人知道,但焰皇死了,她一定會找上風澤域,三人便先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