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在這一時。”司馬桑連打了一個呵欠,手一揮,“就算她要回來,也不是現在。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機會。”
司馬瑄禾“哼”了一聲,急躁地在大殿中踱步,“早點把她除掉,我才安心。”
“父親被調到邕昌鎮守去了。”司馬桑連隨手拎起椅子腳下歪斜的一個酒罈子,裡面只剩了一半的酒,他晃了晃,酒水發出滌盪壇壁的聲響,濃香逸出來,他仰首,喝下一大口,“雖然洛九歌暫時不會對你下重手,但作出了此舉,是爲了在收拾你和我時不受任何阻礙罷了。”
司馬瑄禾一怔,“那,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司馬桑連懶懶一笑,“殿下已經在警告,我們只有順他的意安分一陣子,再尋時機。”
司馬瑄禾煩悶地坐下來,“藍鳳祭一天天好起來,我心中就像長了一根刺,幾位高手,看來是白死了。”
“要達到目的,總要犧牲的。”
司馬桑連意味莫測,眯起了眼睛,“瑄禾啊,要俘虜一個男人的心,靠任性是不行的,柔情纔是最好的武器。”
司馬瑄禾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又轉瞬黯淡,“洛哥哥是不稀罕我的溫柔的。”
“你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司馬桑連拍着扶手,本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然而,想到妹妹一旦成爲王后,作爲大國舅,他何愁這一生壯志未酬?語氣耐心了一些,“大哥是男人,當然最清楚男人,即使他不愛你,你拿出溫柔的姿態,他態度也會好一些,明白嗎?”
司馬瑄禾臉上有些滾燙,低聲道,“懂了。”
朝殿上,德乾帝盯着一動不動的臣子,“當真?”
“呂尚書與南影國太子往來頻繁,是所有人親眼目睹的不爭事實。”
柳都督道,“藍於恭被收監的時候,呂尚書竟私自動用闕千澤監守,還打算讓闕千澤擔任監斬官之一。”
德乾帝深籲一口氣,“呂尚書確實濫用職權,不過這在前朝曾有先例,南影國和康夙朝關係也算不得差,況且多人所知,便說明行事坦蕩,再說南影國太子暫時當一回降低身份的監守和斬官,這等於給了中州面子呀。”
“微臣愚昧。”
柳都督不免尷尬。
“愛卿爲國之安危着想,是拳拳赤誠之心,朕深受感動,闕千澤頻繁與刑部來往,此事也不可疏忽大意,大都督多留一個心眼便是,若有異樣,及時稟報。”
“是。微臣一定多加註意。”有臺階下,柳都督安下了心,不過,九淵國那邊,想借此挑起中州和南影國之間的戰爭,恐怕太后和德乾帝早有察覺,中州還想看到九淵和南影國兩敗俱傷呢!
柳都督心中一嘆,九淵目前勢頭良好,但願能夠長久,纔不枉他背叛康夙朝一場。
德乾帝看着柳都督離去的身影,眸色複雜。
穎兒走進大殿,恭敬地行了禮,說太后要見皇上一面。
德乾帝看一眼陰沉的天色,扶着扶手起身來,胸口呼出一口悶氣。
儀華大殿,太后下了牀,倚在椅子上,由於剛剛恢復,臉上還有些蒼白疲倦。
德乾帝撩起衣襬,跪下,“兒臣給母后請安。”
“起來吧!”太后將皇帝虛扶起來,“皇兒,你是日見憂慮了。”
“有人想謀害母后,兒臣睡不着。”德乾帝幽沉地道,“劉時九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心思,與左丞相府無關,再加上沒有其他的證據,此事也只能作罷。”
太后藹然一笑,“想害哀家與皇帝的大有人在,這命啊,是上天定下的,上天要你活,讓人奈何不得,上天要毀了你,一個三歲的小孩足以要你的命。既然哀家挺了過來,便說明命不該絕,想要辦的事,放手去辦就是。”
“兒臣無能。”德乾帝自責,“竟然在眼皮底子下發生這樣的事。不過幸虧蒼天有眼,看到母后日益安康,兒臣一顆心便也放下了,以後多加小心纔是啊!”
穎兒端上熱茶,分別呈上。
太后端起來,浮了浮,“你有這份孝心,哀家倒也滿足了。其餘的,只需等公主拿了決定,若她願意嫁給梵容,九淵國一定會攻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若不答應……”德乾帝皺了皺眉頭,“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答應也無妨。”太后沉吟道,“於哀家與你,於公主,都沒有什麼損失,若公主執意不肯,也該擇機會告訴她真實身份,讓她擔起大任。”
德乾帝眸中浮起欣然之芒,“公主有凰相,又是一流功法高手,兒臣庸碌,母后已老,康夙朝振作起來,恐怕就要靠她了。”
“祖宗大業,源遠流長。”太后一嘆,“但願如此。”淺啜下一口茶,意味複雜,“公主猶豫,除了女兒家的矜持,許是相識不久,對梵世子暫時無法刻骨銘心的緣故。”
“母后的意思是……”德乾帝不解。
太后脣角流出一抹莫測的笑意,“你會明白的。”
藍鳳祭一覺又睡到了傍晚,大殿中央,已經擺好了一桌飯菜,正嫋嫋冒着熱氣。
她不由得訝然,難道梵容將廚子也帶來了?可這兒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啊!
他正立在桌邊,執了酒壺,往杯中倒酒,還是一身白色裡衣,墨發盡散下來,沒有束髮,神色清清淡淡,姿態優雅雍容,玄衣披在她身上,雖然質地輕薄,卻十分溫暖。
“你做的?”
藍鳳祭挑眉,“不錯呀。”
梵容掀起眼皮看過來,“是廚子做好了,護衛用輕功送來的,千黛湖東頭有地熱,我又熱了一下。”
有沒有搞錯,用那些傲慢得不行的高手護衛來送飯?藍鳳祭覺得好笑,“他們沒意見?”
“他們不敢。”梵容淡淡道,將酒壺放下,過來扶她,不知爲什麼,他的手似乎比先前冰冷了許多,沉定漆黑的眸中,彷彿藏了更多的心事。
“手冷了。”藍鳳祭雙手包住他的手,輕輕地摩動。
梵容靜靜地看着她,“幸虧還有一個人。”
這蒼涼算計的人世,最薄涼的是人心,如果她也無情無義,他獨自一人時,該如何自處?
藍鳳祭莞爾一笑,拿起來玄衣,搭在他身上,慢慢地,爲他穿上,手在繫腰帶之際,被他握住,流結從她指縫間滑墜下來,素指纖纖,讓人多看一眼便忍不住情動。
“世子。”在梵容說不透的注視下,藍鳳祭移開目光,模樣有兩分羞澀。
梵容手一收,將她擁入懷中,髮絲垂落她的頸間,語氣喑啞,“不要離開我。”
藍鳳祭一疑,出什麼事了,還是他知道了什麼,竟忽然這樣失態。
“我在呢。”她輕聲安慰,“容,怎麼了?”
梵容的手緊了緊,頓了一下,“只是怕你離開。”
然而,他分明像是有許多話要說。
藍鳳祭柔笑,“我若有什麼心思,這三個多月來有很多次機會,可是你看,我一天天與你走下來了。”
“是啊!”梵容微嘆,“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止一次,他困了,坐在榻邊,守着她入睡,眸子闔上,意識全無,以往睡眠,他都要留出一分清醒,以提防危險襲來,可是在她身邊,他可以毫不設防地安睡,醒來時,總是看到她在靜靜地注視他,脣角有淺淺的笑容,讓人心頭不由自主地跟着暖起來。
誰說三月無法敵七年,緣定三生,往往不過是一眼的事情。
也許他們之間,只是師兄妹關係。也許曾經相愛,但如今她的心,繫於他身。
罷了罷了,作爲一個要成就大業的男人,實不該臆想揣測,糾結於這般矯揉的小情懷,若愛一個人,只需投入一顆心,一份情,不越軌,不背叛,不懷疑,清清白白,萬死不辭。
藍鳳祭莞爾一笑,手順着他的胸膛而下,靈巧無聲地爲他繫好腰帶,纖指按在他的腹部上,長睫低垂,眸光眷戀流連,似乎帶着某中暗示的意味。
梵容指背掠過她的面顏,緩慢輕柔,壓抑住漣漪般泛開的情動,“你的傷還沒有好。”
“會好的。”女子檀脣微動,吐氣如蘭,魅惑誘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攫取一縷柔軟和芬香。
梵容呼吸一緊,托起她的下巴,眸光垂落入她的眼中,帶着懾人的迫力,“不要逼我!”
“是你自己忍不住。”藍鳳祭輕笑起來,帶着一分少女的靈動和天真,手一推,脫離他的懷抱,身姿輾轉如蝶,紫衣在半空旋舞,似有無數蝴蝶在飛起,繚繞,手執起桌上的酒水,仰首飲下,身子倚入椅子,歪斜嫵媚,眼似橫波,瀲灩生晴。
梵容循着一路淡香,來到她身邊,取過她手中的酒,遞到她的脣邊,眸子漆黑而柔情。
得此一佳人,此生無憾事。
然而,與此同時,兩人的眉頭均皺了皺,對視一眼,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靈氣充沛,溫涼的星落北,生生侵入了陌生的氣息,雖然來人無聲,也儘量收斂氣蘊,但兩人功法之高,完全可以不費力地察覺到。
梵容脣角微扯,手腕稍傾,藍鳳祭淺淺一笑,就着飲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