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一百)
董強躺在牀上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淚。
田小牛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掛麪進來:“董強,起來吃點東西吧?”
“都是我的罪過……”董強流着眼淚自言自語。
田小牛把碗放在桌子上,坐在董強牀邊的馬紮上:“董強,你別多想了,你也不知道腳底下有個土坷垃。排長不是說了嗎?烏雲班長的命保住了,你也不會離開部隊。”
“我有罪啊!”董強放聲哭出來,“我對不起烏雲班長!他是多好的一個班長啊!”
田小牛也哭了:“董強!烏雲班長不會想看見你不吃不喝的,他那麼憨厚耿直,他會想看見你精精神神的!你起來吃口東西,就當你是爲了烏雲班長吃!”
“小牛……”董強哽咽着,“我也對不起你啊!你幹嗎對我這麼好!”
“啥話啊這是!”田小牛說,“我是農村來的,本來就土啊!你說我都說的對啊,你老說我不是的地方,這不我都改了嗎?我現在講衛生,還知道吃飯不能自己吃要顧別人,還知道每天洗腳,早上要刷牙,這不都是你說我我才改的嗎?我該感謝你纔對啊,再說了,咱們是一個班的就是戰友就是兄弟!是兄弟就是你說錯了我我也得擔待,不然還是什麼兄弟啊?”
“小牛——”董強抱着田小牛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田小牛擦擦眼淚還是憨笑着,“起來吃飯,身體不能垮了,身體垮了你就沒法當特種兵了!快起來吃飯!”
軍靴響,林銳走進來。田小牛急忙起立,董強也從牀上爬起來:“班長!”
林銳看着他們倆,坐在他們對面的牀上,招手:“坐,坐下。”
兩個兵趕緊坐下。林銳摘下自己的黑色貝雷帽,坐在他們倆面前久久無語。兩個新兵都不敢說話。
“烏雲是我的兄弟,我的下鋪。”林銳緩緩地說,“他出事,我比誰都心疼。他是個蒙古漢子,真爺們!我們當新兵的時候,我被當時的幹部整,他能拔出刀子來爲了我拼命!執行任務的時候,他是我的側翼,他掩護我從來也沒有膽怯過!”
董強哭着站起來:“班長,我有罪!”
“坐下。”林銳臉色很平靜,“我來,不是想問罪的!”
董強坐下擦眼淚。
林銳點着一顆煙,抽了兩口,吐出來:“從感情上來說,我把你董強打成一灘爛泥都不爲過;但是從道理上說,我不能那麼做。因爲我是班長,你們都是新兵。你們的年齡比我小,還不懂事,我不能那麼粗暴。”
董強泣不成聲,田小牛也在抹淚。
“我問你,董強——你爲當特種兵準備了幾年?”
“五年。”
林銳點頭:“那你爲做人準備了幾年?”
董強被問愣了。
林銳看着他:“想當兵,先做人;想當一個出色的特種兵,先做一個出色的男人!男人是什麼?男人是跟大海一樣寬廣的胸懷!你來自城市,小牛來自農村,這是你們命中註定的差距。但是這不是你歧視他的理由!部隊就是五湖四海的兵組成的鋼鐵集體,互相不團結,能打什麼仗?!小牛是你的下鋪是你一個班的戰友,就是以後要一起拼命的弟兄!你董強再出色,當你中彈負傷的時候,誰把你揹回來?當你一個人孤零零被隔離在敵後,誰會突破重圍把你救回來?當你犧牲以後,誰會替你照顧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是小牛這樣的戰友,這樣的弟兄!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再好好想想,你怎麼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特種兵!”
林銳站起來,他們倆新兵也站起來。
“烏雲班長的手術需要多少錢?”董強問。
“十萬吧。”林銳嘆口氣,“大隊正在想辦法。”
“這個錢我出!”董強說。
“烏雲是現役軍人,他是公傷。”林銳說,“你就不用過問了。好好訓練,好好生活,好好去做一個男人!烏雲班長回來,我希望你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
“是,班長!”董強說。
林銳點點頭,戴上帽子出去了。
“董強,吃飯吧。”田小牛把掛麪端過來。
董強接過來,坐下大口大口吃起來。吃着吃着,眼淚吧嗒吧嗒落進碗裡。他噎了一下,田小牛急忙去給他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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