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
生了鐵鏽的牢門因開啓而響出一陣陣刺耳的金屬音,隨之響起的沉重腳步,我不用睜眼去瞧,也知道一定又是眼鏡中年跑來找我做每天例行公事一樣的談話。
“你還真有堅持不懈的頑強呢。”略顯煩躁的皺起眉頭,依舊躺在牀上不動身的我連眼皮也沒擡一下,朝着身後不耐煩的擺起了手,“小爺今天很困,沒空和你喝茶扯淡!”
所處的地方雖然也算是牢房,但畢竟在沒有多少證據的情況下強留一位有中校軍銜的陸大在校生於此,黨務調查科這些人也不好給我太多的顏色來瞧。
桌椅被褥俱全,每天還有專人來陪我喝茶解悶,與身處此地的其他犯人比起來,怎麼看,我這生活都稱得上滋潤兩個字了。
但對我來說,這樣的滋潤,卻是寧肯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身後有桌凳的挪動聲傳來,顯然那眼鏡中年並沒有因着我帶了火氣的話語而就此離去,反而自顧的在屋內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沉默,惱人的沉默。
我猛地坐起身子,伸手指着來人大聲吼了出來,“我說你到底……慕容?”
這可真是叫我意外的很了,原以爲來人是眼鏡中年,想要抓住他好好發泄一下心底的怒火,卻不妨在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張熟悉的嬌豔容顏。
慕容靜看着我吃驚的模樣,展顏一笑。對我揮了揮手,笑道,“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是真的好久不見呢,我和慕容靜。
自生了逃避的心思後,我就開始主動的和她疏遠開來,就是怕沾染上過多不必要的麻煩。
但如今來看,就算我再怎麼不甘,麻煩,還是找到了我的頭上。
而眼前這些麻煩的源頭,卻和慕容靜沒有一分的關係。
面對忽然出現在面前的她,我該怎樣去說呢。想想自己和慕容靜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就要叫人腦袋一陣陣的發疼啊……
在心底無聲的輕嘆一聲,我從嘴角艱難扯出一個弧度出來,“有好幾個月沒見了吧,我們。”
“嗯。”
慕容靜輕輕點頭,面上的笑意不知在何時以收了回去。
“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
“哪有!怎麼可能!”被慕容靜忽然說出的話嚇了一跳的我連連擺起手來,就想要對她解釋清楚結婚兩個字離着目前的我是多麼遙遠,但在觸及到她的眼神之後,我忽然就開始順着她的話頭,口中的答覆也變成了道謝,“怎麼說呢,我……反正,謝謝。”
沉默,又是沉默。
但這一次,我的心中卻是五味陳雜,煩擾的很。
“我……”
想要說些什麼來調解此間的氣氛,張了張嘴卻又什麼話也說不出一句。
“你不用太過擔心。”忽然開口的慕容靜打亂了我的心思。
我看了看她,看到她面上的認真神色,一時間卻不明白慕容靜叫我不用擔心的是什麼事情。
“誒?”
口中發出無意義的輕咦聲,心思,此時卻早就不知飄去了什麼地方。
慕容靜笑了一笑,對我解釋道,“除了你以外,其實還有好些人被暫時扣押在這裡。徐科長只是不死心,想要找出更多的共產黨來罷了。”
“各處機關組織都在要人,這其中就有你的同學和老師們,徐科長身上的壓力很大,相信過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要不得不放人了。”
我靜靜的聽着她的敘說,看到了慕容靜隱在面容之下的一絲憔悴。
原來,她叫我不用擔心的是這件事情麼?
外面的局勢,終於在朝着於我有利的方向進展麼?
只是心裡泛起的一絲失落與悵然,又該是怎樣一回事呢……
自嘲般的一笑,心中滿是感謝的話,卻不知怎樣才能對眼前的人說出。
作爲朋友,她這幾天怕也是幫了我許多罷,原本就不怎麼喜歡與人交往的她。
思緒,早就亂了。慕容靜帶來的我很快就能出獄的喜訊,也未能在我心裡勾起太大的波瀾。
“如果萬一……”慕容靜忽然擡起頭來,只是着我的眼睛,拳頭緊緊攥起,代表着她接下來話語中所含的堅定與不容置疑,“我會幫你的。”
聽到這句話的我心神一顫,幾乎就要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前去。
但慕容靜緊隨其後的一句話,卻是勾起了我心中的興趣,叫我剛剛激動起來的心潮又緩緩平靜了下去。
“其實你知道嗎,姓劉的之所以每天來找你的麻煩,或許,都是因爲我的緣故呢。”慕容靜的眼裡含着歉意,十指於胸前緊緊絞起。
我疑聲問道,“因爲你?”
這話怎麼說,眼鏡中年盯着我不放應該是我沒有太多經驗,在短短時間裡同老康叔他們走得緊了點的緣故。
和慕容靜,又能扯上幾分關係呢?
“具體來說,是因爲我們之前的那些傳言罷。”
“姓劉的對我有些心思,但我對他這個人性格的評價,只有噁心兩個字。”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慕容靜的面色平靜,只有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浮現其上。
“你,明白了嗎?”
慕容靜直直盯着我的眼睛,我幾乎都能從她面上看出明顯的忐忑與不安。
只是她強作出的鎮定卻叫我不好去拆穿她的動作,想了想後終於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算了,好久沒見,我們就只聊這些煞風景的事情?”看着似是出了口氣的慕容靜,我一挑眉頭,轉而對着她笑了起來。
聽到我的笑聲,慕容靜的神色也變得輕鬆起來。
她隨意的向椅子上靠了靠,眼睛斜睨着向我看來,打趣道,“怎麼,你待在這大牢裡,還想要我和你談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咯?”
出乎了慕容靜的意料,我卻是一拍手掌,鄭重的點頭贊同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歡快的笑聲,從本該陰暗凝重的監牢中響起。
不,我本來就不算是犯人,而眼前的慕容靜又是此間的工作人員。我們兩人在此談笑聊天,又有着什麼不可以呢?
目光觸及眼前女子面上的笑意,我的心底再次重重一嘆。
或許,是以前的我鑽了牛角尖。
既然早已將慕容靜當成了朋友,朋友之間的交往,何必要存那樣多的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