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身在居安小閣,因爲就在計緣身邊,所以棗娘對於自身進入毫無防備的觀書狀態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對於閱讀《鳳求凰》時的所見所感,是棗娘從來不曾想象過的廣闊與美麗,而這種美到極致有如此自然的感受,以眼竅、耳竅、心竅相互交感,以自身作爲天地靈根的特殊身份,仿若化爲了那顆海中梧桐,陪同計緣一起觀鳳鳴鳳舞,也好似同鳳凰一靜一動互爲舞景。
計緣在一邊自斟自飲,安安靜靜地享受着蜂蜜茶和院中的寧靜,即便他順手將《劍意帖》拿了出來放在一邊,其上的小字們也十分有眼色的沒有立刻吵鬧,而是一個個都從《劍意帖》上飛出來,全都在棗娘身後一起看着那一本《鳳求凰》。
作爲真身就是文字的小字們而言,對於這種特殊的書籍總是十分敏感的,尤其是計緣所寫,更容易吸引到他們。
另一邊,在夕陽的餘暉中,胡云在前領頭,帶着金甲一直往天牛坊外走去。
此時的天牛坊雙井浦也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兩個時候之一,原本圍繞着兩個大井和穿坊溪浦子嘰嘰喳喳聊個不停的坊中婦女們,忽然一個個都靜了不少,全都盯着路過的胡云和金甲看。
實話說以前胡云都是通過各種手段規避常人視線的,今天第一次按照心中標準,以幻化人形的方式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還是有點緊張的,尤其雙井浦這麼多婦人的視線都直勾勾盯着他,心中倒是略有得意,想着自己的外貌應該很有吸引力吧。
等到胡云和金甲路過了雙井浦,後面就一下子以遠超剛纔的程度熱鬧起來。
“哎,剛纔過去的那個少年真俊俏啊!”
“是啊,看着比小姑娘還水靈呢。”
“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啊?”“什麼公子,我看啊,就是女扮男裝出來的小姐!”
“哎喲這背後的護衛,簡直太魁梧了,跟個鐵塔一樣!”
“嗯,看着是個結實的漢子啊!”“哈哈哈哈……”
“瞎想什麼呢你們……”
“瞧瞧那小公子剛剛臉都紅成那樣了,和豬肝一樣,準是個雛,哈哈哈……”
“說不準是大小姐呢,帶着這麼威猛的護衛,嘖嘖……”
“哈哈哈哈……”
“小聲點……”“這麼遠聽不到的。”
……
雙井浦這邊的婦人平常就是這般調笑聊天的,而胡云和金甲都走遠了,自然無任何避諱,但胡云和金甲的聽力雖然不如計緣那麼變態,但也不是尋常凡人可想的,對於後面的調笑議論基本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金甲自然毫無反應,而胡云的一張臉都漲得通紅,腳步一下就變快了許多。
以前聽計先生說過的,一羣市井婦人聚在一起的口舌之能非同一般,以前胡云也偶爾旁觀旁聽,但這次自己被他們議論,算是真正領教了她們的威力。
等遠離了雙井浦到快要出天牛坊的偏僻巷子裡,胡云立刻揮手渾身上下一番折騰,小小地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外形,但基於心中的感覺,不願意放棄這外貌太多,這已經是他修行中偶爾在心中所化的心像了,可能以後化形也會很接近這樣子。
“金甲,我現在是不是比剛剛更硬朗了一些?”
胡云擡頭詢問肩膀都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金甲,後者原本目光平視,聞言只是略微斜着看向他,很容易讓人聯想出金甲眼神中透露着不屑,而見到這情況,胡云也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好的,我知道你意思了……小紙鶴呢,覺得是不是比剛剛好了些?”
“啾~”
“還是你夠意思,也有眼光!”
不過小紙鶴之後兩隻翅膀一直朝前比劃,還不時畫個形狀,再朝着西邊比劃比劃。
“啾唧~~啾唧~~~”
“對對對,正事要緊,一會天黑了!”
一般這種小縣城,店鋪打烊的時間都比較隨機,很多時候都是店家自己看着辦,有客就開無客就關,趁着此刻夕陽還在,胡云帶着金甲一路小跑着往街上走。
縣中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書店和文貢事物的店鋪,很快就看到了一家書鋪,沒多想,胡云就帶着金甲衝了進去。
“掌櫃的,你們這有沒有什麼音律方面的書籍?”
書店掌櫃正在整理裡頭的書架,顯然是準備打烊了,聽到聲音回頭看看,一個俊俏的年少公子哥帶着一個壯漢在門口。
“音律?這種書我這可不多,我給客官找找。”
書店當然是要賣緊俏的書,胡云要求的那種很少備貨,找了半天,也就才找出一本琴譜,而且只是譜子,沒有教人怎麼寫譜子的。
一連去了好幾家書鋪,有的鋪子裡一本音律相關的書都沒有,最多的就是尹兆先的書,到了第五家,掌櫃的在裡頭找了半天,最後找出來一本遞給站在櫃檯處等候許久的胡云。
“就一本啊?”
“是啊客官,就這一本,要不客官去別家看看吧。”
“哦……”
胡云接過書付了錢,低頭看看,好嘛,居然和第一家鋪子的那本琴譜一樣,都是《祝誦曲》。
出了店鋪,將書先遞給金甲,感覺今天完不成計先生的任務了,他看看提着宣紙和書籍的金甲,卻沒有發現小紙鶴在哪。
臨街的菜市場外,小紙鶴拍打着翅膀飛向一處。
“啾唧~~~”
孫雅雅聞聲擡起頭來看向一側天空,面部頓時露出驚喜。
“小紙鶴!”
“你在這,那計先生是不是也在附近?”
孫雅雅提着手中的菜籃子,環顧四周尋找計緣的身影,但並未見到,倒是很快看到了比較顯眼的胡云和金甲。
“哈哈哈……孫雅雅!”
胡云邊跑邊和孫雅雅打招呼。
“你是?”
“哈哈,我就知道你認不出我!”
胡云雙手叉腰顯得有些得意,他看得出孫雅雅也算是修行中人了,但看不穿他的幻化。
“我是胡云呀,這位是金甲,先生讓我們出來買音律的書和宣紙,還有紫竹簫!”
“先生真的回來了?”
孫雅雅聞言面露驚喜。
“嗯,先生也纔到的,對了雅雅,音律的書好難找,你知道哪有嗎?”
孫雅雅提着菜籃子想了想道。
“雅音難尋,但有樂器的地方應該會就會有些門路,你們簫買了嗎?”
胡云搖了搖頭。
“先生要紫竹的,方纔我找到了一家樂器鋪子和雜貨鋪子,都說賣紫竹洞簫,結果那些紫竹簫都毫無靈韻可言,買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先生責怪,我都想要跑回牛奎山,去山中紫竹林找一根好竹帶來了。”
說着,胡云從金甲提着的一個簍子裡拿出了一根簫展示了一下。
“那有問過老闆書的事嗎?”
胡云搖了搖頭。
“他們那也就基本曲譜,先生是要學怎麼寫曲譜,不一樣的。”
“先生學曲譜?我會啊!”
孫雅雅這話一出口,胡云和小紙鶴立刻盯住了她,甚至就連一直對大多數事都反應平平的金甲也低頭看向了她。
毫無意外的,孫雅雅立刻就被胡云拉着一起回去了,中途順道先去孫家放了下菜籃子並且會知一聲,然後直接到了居安小閣。
“先生!”
孫雅雅略顯激動地叫了一聲,計緣只是擡頭看了她和胡云等人一眼,點了點頭。
“來了?”
“嗯!”
“先生,東西我都買了,宣紙找了最好的,紫竹洞簫都是次品,只有這兩支稍好,書全都是曲譜,但是孫雅雅說他懂音律,可以教你!”
胡云招呼着金甲將手中提着的竹簍放下,語速很快地說了一遍大概。
“呃……只是,只是會一點的……”
孫雅雅有些不好意思,計緣倒是挺高興的。
“那正好,都坐過來吧,嗯,喝點茶,我先試試,一會你來指正。”
計緣爲胡云和孫雅雅倒上茶水,至於不能喝的小紙鶴和金甲則一個飛到肩上,一個站在一邊,然後計緣抽出了其中一支紫竹洞簫。
吹簫的姿態計緣還是懂的,搭好手之後,嘴脣湊近。
“嗚……嗡……嗚咽……”
嘗試了一些音色,計緣心中有數之後,下一刻,一首優美的曲子就被他吹奏出來,聽得胡云愣神,更聽得孫雅雅差點把茶杯都摔了。
‘不是說先生不懂音律要學嗎?我還要來教先生……’
孫雅雅的臉迅速紅得如同火棗,覺得羞也羞死了,但很快,那種幽深婉轉的簫音就使得她無法自拔,深深陷入到了樂曲中去了,不光是她,胡云、金甲和小紙鶴,以及一邊原本沉浸在書中的棗娘和小字們,都被簫聲吸引了心神。
‘好美的簫聲……’‘好聽!’
‘這就是先生吹的鳳求凰嗎……’
計緣確實非科班出身,更寫不了曲譜,但他對音色的把握世間難有敵手,簡單嘗試過紫竹簫能發出的一些聲音和氣息長短輕重的影響之後,憑藉着感覺,直接將《鳳求凰》吹了出來。
曲聲如酒,聞者自醉,若非居安小閣自有清靜隔絕,怕是整個寧安縣都會陷入只聞簫聲的安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