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離的腦科蟹殼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它擡起眼,直勾勾地看向寧柯的方向。
它身旁的蟹殼們也因這爆發出的血腥氣騷亂不安,卻被腦科蟹殼控制住。
寧柯挑眉。
這麼近的距離, 這麼大的劑量, 依然不受影響麼?
手臂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寧柯對蟹殼輕佻道:“過來呀, 小姑娘。”
言罷, 他騰躍而起。
許是腦科蟹殼從來沒遇到過這種膽敢調戲蟹殼的人類,氣得一聲嘶吼。
誰知它尚未來得及動作,寧柯已一閃而過, 出現於它身後。
寧柯笑道:“靳隊,抱緊些。”
靳忘知伸手, 更貼近寧柯。
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寧柯的肩膀, 能感受到這個人的體溫, 這個人的呼吸,甚至他心臟的跳動聲。
寧柯向着血腥味消散的地方行去, 那個腦科蟹殼卻是謹慎地停住,沒有追上來。
可寧柯要的就是這份謹慎。
這片樹林的前頭是靳忘知追過來的路,還能走人,後頭是個高聳的懸崖。
崖壁上寸草不生,只是卡着幾棵羸弱的歪脖子樹。
寧柯空速結合, 直接上了懸崖上方, 隨後一道壓縮空間針打入懸崖。
“轟”的一聲, 在懸崖中部, 上不接天下不承地的地方, 給炸出一個深而小的洞。
寧柯接連幾個壓縮空間針下去,將那洞口面積以及裡頭擴充了一圈。
他帶着靳忘知進了那個才炸出來的山洞, 用空間壁將山洞裡面撐住,以防坍塌。
做完這一切,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聽得外面噪聲大振。
他們地處高位,可以看見遠處有一批蟹殼在往這裡趕。
靳忘知:“那個包裡有望遠鏡。”
寧柯笑道:“好。”
他從空間裡把包拎出來,靳忘知摸出望遠鏡遞給他。
寧柯接過,湊至眼前。
只見後來的那批蟹殼急速到了血腥味散發的地方,孟離那羣蟹殼居然慌忙往後撤,卻不料後頭又有一批蟹殼跟來,竟是正好將它們圍在一個圓圈裡。
靳忘知就着寧柯舉起的高度,湊過去看了幾眼:“你說的那個孟離。”
寧柯:“嗯,她怎麼了?”
靳忘知:“她身邊的蟹殼,全是由長安基地或者蜀道基地的異能者變化而成的。”
寧柯聞聲,扭頭看他,卻聽靳忘知道:“我們出來之前,不是說之前兩年斷斷續續有異能者失蹤麼?我其實留意過這些失蹤的人,也向蜀道那裡發過申請要求調查。”
“想要扳倒吳能,必定要大功。”寧柯道:“所以你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並且把籌碼放在了這個上頭?”
靳忘知沒有承認,但這也近乎默認了:“除了王隊說的那兩個徹底失蹤的隊伍,之前失蹤者的面孔,我看了好幾遍,記得一清二楚。”
“起碼現在孟離邊上的,全都是那裡頭的異能者。”
寧柯勾起嘴角,笑道:“有意思。”
孟離很早之前就失蹤了,現在看來就是那個時候她變做的蟹殼。
那麼她培養出的異能蟹殼,應該大部分都來自山頂基地纔對啊。
更別提山頂基地覆滅那天,孟還還活着,根本沒有人跟她搶山頂基地的異能者,那幾乎是一座取之不盡的寶山。再加上蟹殼的分裂再生能力,她根本沒必要再從長安和蜀道里頭弄異能者了啊。
所以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等寧柯猜出個什麼結論來,下頭突然一聲巨響。
寧柯用望遠鏡看過去。
誰知第一眼,就看見了他剛纔怎麼也找不到的孟還的腦科蟹殼。
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來的,現在同樣是被一羣蟹殼簇擁着,站在後方。
前方,兩個蟹殼交接的地方,居然真得。
打了起來。
一時間火花,水流,狂風,空間,速度,五種異能鬧得不可開交。
寧柯後退一步,手一抹抹出一個透明的空間屏障,給堵在了洞口。
下一秒,便是不知道那個蟹殼劈歪的風刃,狠狠砍在了空間屏障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喲,能力不錯。”
寧柯笑了,手按在屏障上,劃痕消失不見。
接下來“哐哐”幾道風刃砸來,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靳忘知:“……”
有時候,在寧柯身邊呆久了,對實力的評估會產生重大偏差。
他看不清底下,卻也看得出蟹殼廝殺得很激烈。
寧柯則通過望遠鏡,看見一個速度系蟹殼跳到一個火能蟹殼上,罩着頭重重壓下。
速度和重量混合在一起帶來的力量砸下,將鏡像頭顱砸得粉碎。
哦?還有這種辦法?
下面的廝殺,若叫旁人來看,估計要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龐大的身軀,強大的癒合分裂能力,比之人類放大幾倍的異能,同一個大腦指揮下的攻擊。
配合極其默契,殺傷力極其驚人。
然而在寧柯嘴裡,也不過一個“不錯”而已。
他看了好一陣,笑了:“同一個異能蟹殼,最多一次性分裂五次,而且從原體分裂出來的蟹殼暫時無法進行分裂。”
“它不能像普通蟹殼一樣,在短暫時間內無限制地分裂再生。”
“如果休息一段時間呢。”
“那還能繼續分裂。”
“不過。”寧柯笑道:“僅憑這點能力,想毀掉山頂還是不可能的。”
這句結論印證了當時靳忘知同王錘說的話,然而這並不能讓人輕鬆多少。
如果不是蟹潮,也不是寧柯,那麼。
究竟是什麼毀掉了末世以來最強的基地呢?
靳忘知沉默片刻:“你呢,你一個人對上他們有勝算麼。”
寧柯笑了:“光憑空速雙系,如果沒有腦科異能我還能解決。但是一旦加上腦科,這羣蟹殼的殺傷力直接呈指數增長。”
蟹殼在正常情況下是不會保護自己的蟹孔,不具備學習能力的,也不會自主地去劈開自己的身體進行分裂,更不要談什麼配合“隊友”攻擊了。
然而一個腦科蟹殼,讓這一切都成了可能。
它們幾乎與人類沒有區別,還比人類更加團結,更默契,更強大。
靳忘知:“也就是說,如果要對付它們的話,要把腦科異能隔離開。”
寧柯:“不錯。”
靳忘知:“你留意下腦科異能有什麼動作——我覺得腦科蟹殼不會自主分裂重生,應該是殺了一個,就徹底解決了。”
寧柯:“哦?怎麼說?”
“現在看來,變成蟹殼之後,它們一直劫持異能者,擴張能力,卻沒有攻擊人類基地,反而選擇先內鬥。證明它們視對方爲最大的威脅。這個時候再分裂出一個有智慧的腦科蟹殼,就要來一場三國角逐了。”
寧柯沉思片刻:“有道理——現在顯然孟離的腦科蟹殼處在劣勢,如果它是選擇逃跑,而不是再分裂出一個兩面包抄。那你的猜測估計是對的。”
靳忘知扭頭看他,寧柯此刻駕着望遠鏡,仔細盯着底下的蟹殼征戰,根本看不見上半張臉。
他的脣難得沒有勾起弧度,反是自然的放着,下垂的脣角給他帶上幾分肅然。
寧柯的五官其實很好看,只是他那雙桃花眼實在太出挑,生生壓過了這一整張臉的優點。使人回想起來,只能記起那雙眼睛。
那雙漂亮的,勾人的,叫人淪陷而不自知的眼睛。
可是除此之外,他還有高挺的鼻樑,常年含笑的脣,脣齒之下,下顎呈現一條優美的弧度,給這張臉收尾,連接上他同樣線條好看的頸項。
有那麼片刻,靳忘知不得不承認,在這基地之外的荒地,在冰冷的末世,寧柯真得很給人安全感。
明明他的肩膀並不寬闊,明明他的身型並不高大,甚至乍一看還有些瘦弱。
明明他常年漫不經心,隨心所欲,爲所欲爲。
明明他一意孤行,毫無計劃。
明明——
靳忘知扯回視線,平靜道:“怎樣?”
寧柯笑了:“不錯,你猜對了。”
“孟離的腦科蟹殼逃跑了,孟還追了上去。”
寧柯起身笑道:“要不你留在這裡,我跟上去瞧瞧?”
明明他都不把自己的生死當回事。
靳忘知:“有兩個腦科異能,你還是算了,等回基地再商量。”
寧柯想了想:“也是。”
言罷,他等着底下的蟹殼跑得乾淨,一下撤了堵在洞口的空間壁。
手一揮,底下的幾棵樹樹枝齊齊折斷,接連浮起,飛了進來,整整齊齊碼成一排。
而後寧柯回頭笑道:“我們來吃午飯吧!”
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午飯的時候,但不妨礙寧柯從空間裡掏出幾袋壓縮餅乾和一瓶水。
靳忘知:“昨天給你的錢拿去買儲備糧了。”
寧柯大大方方承認:“是啊,不過你給得太少了,節省買下來,只勉強夠我吃個五六天。”
靳忘知:“我留下的錢,足夠七八天的份額了吧。”
言下之意,還有一兩天的食物呢?
寧柯從空間裡一掏,摸出一罐辣椒醬。
靳忘知:“……”
天算地算算不懂寧柯。
他站起身,略帶無奈道:“走,我們到上面那個樹林,給你逮兩隻兔子。”
寧柯:“好啊!”
一個小時後,山洞裡已經支起火堆烤着兔子了。
寧柯看着靳忘知將兔肉處理乾淨,看着靳忘知將它串上樹枝,看着靳忘知點火,看着靳忘知開始烤肉。
寧柯咬着靳忘知採來的野果,一心一意地等着吃飯。
就像那兩個月裡,每天三餐加一頓夜宵,他都等在家裡的桌前。
現在想來,他每天看似隨意地坐在那,其實等吃飯等得很專心。
本來野果靳忘知是準備讓寧柯採的,但是想到最漂亮最豔麗的果子往往都帶毒,靳忘知覺得還是算了。
他其實一直有種懷疑,寧柯一個人衝到外面,真得活得下去?
待得兔肉烤熟,靳忘知撕了兩條兔腿給他,寧柯迫不及待地塗上辣醬,下嘴就咬。
滾燙熱辣的兔肉入口,直叫寧柯欣喜不已,他一面用眼睛表達他的滿意,一面嫌燙地吹氣,一面忍不住繼續吃。
靳忘知不怕火,直接伸手撕了兩片肉,咬在嘴裡。
他雖然生長在末世,但是身爲戰鬥系異能,哪怕最艱難的時刻,蜀道基地的學校都會提供伙食,後來到了長安,王隊看他可憐,恨不得將他喂胖個兩三圈。再後來加入了二隊,在他規劃和分配下,七年以來,但凡外出執行任務,二隊就沒有人餓過肚子。
所以靳忘知對吃的沒什麼大的執念,平日吃飯也是細嚼慢嚥,跟寧柯的風捲殘雲幾乎是兩個極端。
寧柯飛速地解決掉兩條兔腿,靳忘知:“你慢點。”
寧柯笑了笑,道:“監護人,我是給你留半個兔子,還是再上去打兩隻啊?”
靳忘知平靜道:“你先吃,不夠再說。”
寧柯喜上眉梢,就差振臂高呼。
“好!”
語音方落,他伸去接兔肉的手轉了個彎,按住腹部。
靳忘知:“怎麼了?”
寧柯:“我,我的胃好像不舒服。”
空氣一時很安靜,只見寧柯捂着肚子有些不可置信。
靳忘知則頓了整整一分鐘,終於沒能忍住,冷冰冰道:“知道麼,我現在真的很想揍你。”
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他好像跟寧柯說過,他的胃不能吃辣吧。
時間——今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