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西首石筍上的皁衣老者微嘿一聲,搖搖頭道:“此人有點名氣,只是不明事理。”
紅臉老者臉色微微一變,仰臉大笑道:“雲中四將,名滿長城,莫非要強行出頭,阻攔老朽替老夥伴報仇嗎?”
他說到這裡,站在他身側的青衣少女,已經目含淚光,雙手籠袖,惡狠狠盯着西首和北首石筍上的兩人。
南振嶽沒聽師傅說過什麼雲中四將。
但峨嵋派八臂蒼猿陸東干的名字,卻聽師父說過,此人暗器手法,獨步武林,一手能發各種不同暗器,是以有八臂之稱……。
錢二陰陽怪氣的笑道:“陸老哥,孫老四說的沒錯,你老哥真有點不明事理!咱們不是阻攔你報仇,是你找錯了對頭!”
八臂蒼猿陸東干怔得一怔,道:“難道這裡不是黑風婆的巢穴?”
錢二道:“一點也沒錯,龍峒嶺百石朝天,正是赫大姐住的地方。”
八臂蒼猿雙目漸赤,大聲道:“那麼老朽找錯了什麼對頭?”
錢二依然陰陽怪氣的笑道:“你說赫大姐在多少年前殺死了你的嬌妻!八臂蒼猿沉聲道:“七年之前。”
站在北首的皁衣老者,口中咄了一聲,嘻笑道:“你女兒還沒出世,赫大姐已經住在這裡,已經有二十年沒出山了。”
錢二接口道:“這倒是實在的,還有一點,赫大姐十年前走火入魔,那會巴巴的叫人擡着轎子,趕到夾江去,殺死你老夥伴?”
八臂蒼猿聽得臉色大變,張目問道:“錢二哥,此話當真?”
站在西首的老人嘿然道:“你幾時聽咱們趙錢孫李,騙過江湖朋友?你既然還和錢老二相識,快到石凳上去坐一會兒吧!”
八臂蒼猿突然長笑一聲,雙目寒光四射,凜然道:“你-們要待怎的?”
錢二連連搖手,道:“沒你父女倆的事,咱們是……”
他話沒說完,只聽站在北首的皁衣老人嘻嘻一笑,拉大嗓子叫道:“喂,老朋友,你躲了這多時候,也該出來亮亮相了吧了別讓咱們乾耗下去好不?”
八臂蒼猿這才知道他們隱然合圍,並非對自己父女,這就回頭對他女兒使了一個眼色,退到邊上。
南振嶽方自一奇,暗想:原來石筍叢中,還有人隱伏?就在北首皁衣老人喊聲方落,突聽“哈哈”÷笑,一團黃影,從斜刺裡竄起,快如箭射,劃空朝南首飛掠過去!要知這座小山,座北朝南,北面和一座峻嶺相連,南首正是下山的出路!南振嶽目光銳利,也只看到那是一個瘦小的黃衣人,心頭暗暗讚歎:“光看這人身法,武功已非庸手!”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瘦小黃影堪堪飛出,只聽錢二二陰陽怪氣的聲音笑道:“錢老二這裡不通行……”
“蓬”!敢情兩人在半空中對了一掌!錢二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依然落到原來的石筍之上!“哈哈……”
那團黃影,隨着笑聲,騰空而起,口中喝道:“錢老二掌上平平,李柺子接劍!”
黃影隨聲而下,這電光石火之際,但見白光如練,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長劍,宛如銀虹倒掛,·閃電向北首皁衣老人當頭劈落j南振嶽瞧得心頭大凜,這人和錢二對了一掌,居然在借勢騰身飛起的當兒,身在半空還能開口說話,還能拔劍發招?此人輕功之高,簡直已臻上乘!錢二仰頭望了一眼,口中不禁咦道:“會是衡山老猴子!”
“嘻嘻!這叫雙猿鬧龍峒!”
站在北首石筍上的皁衣老人劍光臨頭,居然還是嘻嘻直笑!。
但他手上卻絲毫不慢,短拐疾舉,一記“撥雲見天”,朝上迎去,口中喝道:“李不怒候教!”
拐勢疾沉,倏變“北斗斜指”,快速無倫,朝黃衣人右腰點去!南振嶽暗哦一聲,忖道:“是了,此人準是衡山神猿劍客紀嘯天無疑,武林中只有衡山一派,精擅騰躍刺擊之術……”
心念方動,只見黃衣人身形斜飄,劃空橫掠!“嘿!”
站在西首的皁衣老人,冷冷一嘿,道:“你是找孫三壁來了?”
沒待對方飄近,一個黃澄澄的流星槌,脫手打出,迎着黃本人飛去。他槌上一條鏈子,足有八尺來長,·一槌出手,勢挾勁風,呼然有聲!“這也算一招吧!”
黃衣人話聲出口,倏地一提真氣,身形疾升,流星槌堪堪從他腳下飛來,只見他腳尖一點,藉着槌上勁道,筆直朝東首老人飛撲過去。站在東首石筍上的皁衣老人,緊閉嘴脣,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炯炯雙目,瞧到神猿劍客朝他飛去,依然一言不發,右腕一振,手上一面純鋼太極牌,呼的一聲,勢勁力急,直推而出!他這一推之勢,罡風狂飄,帶起呼嘯之聲,足足籠罩了五六尺方圓,威勢極猛!。神猿劍客揮手一劍,一點銀芒,向洶涌如潮的牌影中飛射過去!劍牌乍接,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神猿劍客好像被逼暴退,身形一沉,直向中間石桌上飛瀉而下!
南振嶽站立之處,就在石桌邊上,只覺疾風颯颯,一團黃影,自空而下,好像朝自己撲來,心頭大吃一驚,急忙後退一步,舉目瞧去!原來這一瞬之間,石桌上已經多了一個身穿半截黃衫,揹負長劍的瘦小老頭,此人當·然就是神猿劍客紀嘯天了!這時他長劍業已收起,站在石桌之上,環目四顧,呵呵大笑道:“就憑你們左家四名衙役,也想替黑風婆出面擋橫?”
話聲出口,雙腳一頓,黃影騰空而起!孫三壁冷冷喝道:“衡山猿公劍法,也未必高明!”
站在東首石筍上的趙老大,太極鐵牌和神猿劍客長劍一接,幾乎被震得在石筍上立不住腳!再低頭一瞧自己一面純鋼太極牌中間,被對方劍尖,穿了粟米大小一粒小孔,心頭不期暗暗吃驚,這老兒劍上功夫,看來已臻上乘境界!心念轉動之際,聽到孫三壁的喝聲,他知道神猿劍客好強逞勝,自己四人,犯不上和衡山派結怨,聞言急忙攔道:“老三……”
神猿劍客去勢極快,但聽朗朗笑聲,隨風傳來:“咱們再碰上的時候,就要你認識認識衡山派的猿公劍法!”
說到最後一句,估計當在百十丈外!趙老大微微搖了搖頭,倏然隱去,其餘三人也立即相繼隱沒。
八臂蒼猿陸東干眼看神猿劍客走後,雲中四將也相繼隱去,不禁長嘆一聲,黯然回頭說道:“孩子,咱們也走吧!”
—那青衣少女似要開口,但她轉身橫了南振嶽一眼,匆匆跟着他父親身後,朝外走去。
南振嶽目送他父女兩人,在石筍叢中消失,不自禁的吁了口氣。
光憑這青衣少女一手又準又狠的暗器手法,其父蒼猿劍的厲害,已可想而知,自己身上要不是穿了師傅的金猱寶衣,豈不死得冤枉!想到這裡,心頭又泛起許多疑念,八臂蒼猿在江湖上名頭不小,他妻子七年前死在黑風婆手裡,當非虛言,但黑風婆明明在十年前已經走火入魔了……“哈哈,人已經走了,南兄還在這裡怔怔的站着,真是多情種子!”
南振嶽回頭瞧去,只見龍學文不知何時,已近身邊,雙目斜睨,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一身白衣,人如臨風玉樹,神態瀟灑已極,不由回頭笑道:“龍兄原來已經來了一會?”
龍學文輕笑道:“小弟是說南兄被人家連下殺手,不但坦然受之,而且還念念不忘呢!”
南振嶽臉上一紅,道:“龍兄休得取笑。”
龍學文道:“這姑娘除了稍嫌心狠手辣,模樣倒是不錯!”
南振嶽瞧他手上拿着一個黃綾立軸,忙道:“龍兄手上,可就是家師信符嗎?”
龍學文也不便說笑,點頭應是,走近石桌,一面把卷着的立軸,攤了開來。
只見黃綾上裱貼着一隻用白紙剪成的右掌,掌心朝天,託着一座金色七級寶塔。
南振嶽上次用金箔貼上掌心,只朝少林百忍大師照了個面,事後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個金屑模糊的影子。
後來聽舅父述說?才知自己師傅,真是托塔天王,但對師傅信符,可說是第一次看到。
此時看到軸中金塔,不由慌忙拜了下去,然後朝龍學文問道:“龍兄不知要兄弟如何守護家師信符廣龍學文知他已經答應,連忙拱手稱謝,感激地瞥了他一眼,才道:“不瞞南兄說,今晚之事,家師原已早有準備,百石朝天四周,也借調了守護先姨丈墓山的雲中四將,普通敵人,休想闖得進來。而且家姨母今晚也答應親自趕來,縱有強敵,也是有驚無險。只是今晚來人中,可能還有少林,武當等九大門派中人,家姨母不願和他們多結怨隙,不便出面。正好家師藏有托塔天王信符,天大的事情,立可消解,就是怕他們不肯見信,借重南兄,也就在此。因爲南兄乃是天王嫡傳高弟,他們瞧到有南兄在場,自會退走。”
南振嶽聽到這裡,不禁目注龍學文,遲疑的道:“此事兄弟覺得有一問題……”
龍學文直起身子,擡首道:“南兄請說。”
南振嶽道:“兄弟認爲信符原是江湖某一個人取信於人的符記,見符如見本人,今晚來人如果見了家師的信符,都不肯見信,又如何會信得過兄弟呢!”
龍學文點頭笑道:“南兄說得有理,但還有一點,只怕南兄沒想到。”
南振嶽道:“願聞高論。”。龍學文笑了笑道:“這是家姨母說的,令師信符,如在別人手上,九大門派的人,自然深信不疑,因爲家師昔年曾與九大門派爲敵,江湖上只知家師突然隱去,當年敗在令師手下之事,根本就沒人知道……令師爲了怕九大門派向家師尋仇,才留下信符,當然也沒人知道其中原委。
這次大家只道家師修復走火入魔之軀,勢必重出,江湖爲惡,才尋上門來,企圖阻撓破壞,如果突然取出令師信符,又有誰能信?”
說到這裡,接着輕輕一嘆,道:“江湖上不論邪正,總是強者爲先,如果家師沒有走火入魔,憑她老人家的武功,縱然有人尋上門來,縱然她老人家不使武功,取出令師信符,說明經過,又有誰敢不信?”
南振嶽聽他說得有理,連連點頭道:“龍兄說的,自是實情,只是兄弟從沒在江湖。上走動,九大門派中人,全不相識,他們如何會相信兄弟呢?”
龍學文雙目流採。含笑道:“家姨母曾說,待會先把令師信符,掛在巖前,來人要是看到信符,能夠自行退去,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萬一有人不信,逼近洞門。那就要借重南兄,足踏天樞,左掌垂直朝地右掌高舉託天,擺了個姿勢就好。”
南振嶽聽得心頭不期一震,他說的左掌垂直朝地,右掌高舉託天,這個姿勢,正是師門“擎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抑濁揚清”!這式掌法,因爲必須把全身力道,提聚右手掌心,而且又有左掌下壓之勢,幹清真氣,全在右掌,威力急猛,·出必傷人。
“擎天三式”,其餘兩式,可以在任何招式中使出,並無一定姿勢,也只有這式“抑濁揚清”,纔是真正擺出“擎天三式”的架勢,可能師傅“托塔天王”之名,也是因此·而來……自己擺出這式姿態,當然可以證明自己來歷,但師傅傳自己這式掌法之時,曾一再告誡,不準妄使……龍學文瞧他忽然沉吟不語,深感奇怪,側側問道:“南兄,家姨母說的只要你擺個姿勢,莫非南兄有什麼爲難之處嗎?”
南振嶽皺皺劍眉,說道:“不瞞龍兄說,這式姿勢,是師門一招掌法,有發無收,出必傷人,家師曾再三告誡,不準妄使。”
龍學文輕笑道:“這就是了,你擺出這個姿勢,正是證明你身份來歷,這原是要他們相信你是天王門下,等他們相信了,你就可把二十年前之事,告訴他們,這樣所有誤會,不就全都冰釋了嗎?又不要你拿這式掌法,去和來人打架,自然也算不得是違反了令師不準妄使的告誡。”
南振嶽聽他說得有理,心中暗道:“黑風婆遵守師父禁約,二十年不曾爲惡,如今在走火入魔之時,強敵上門,縱然沒有師父信符,自己既知內情似乎也應該相助解圍。
何況還有師傅信符,只要不和來人動手,擺個‘抑濁揚清’的姿勢,也等於亮出師父信符一樣,似無不可!”
想到這裡,不由概然道:“龍兄既然這般說法,兄弟姑且一試。”
龍學文睜大了眼睛,滿臉喜容,感激的道:“你答應了?南兄,你真好!小弟終身感激你的……”
南振嶽只覺他說話之時,聲音帶顫,初見時的那股爽朗氣概,忽然全收,似乎另有一種兒女之態!當然,每一個人在情緒激動之時,都會流露出一些兒女之態來!南振嶽忙道:
“龍兄,兄弟必須聲明,今晚之事,兄弟所能效勞的,就是如此,至於出手助戰,師門規章素嚴,兄弟恕難……”
龍學文沒待他說完,急忙搖手笑道:“這個自然,南兄仗義援手,小弟已是感激不盡,怎好還要南兄出手?”-。剛說到這裡,只見石筍叢中青影閃動,走出一個青衣使女,手上託着銀盤,嫋嫋行來!南振嶽瞧得一怔,她不是秋月?秋月朝南振嶽嫣然一笑,放下銀盤,取出兩個食盒,才道:“時光不早,南相公想必腹中飢餓了,這是婢子特地替兩位相公準備的。”
南振嶽起身道:“多謝姑娘。”
龍學文道:“南兄怎麼和她們也客氣起來了?”。
接着朝秋月問道:“夫人來了沒有?”
秋月點點頭,悄聲道:“來了,夫人說,兩位相公,年輕人,一定談得來,所以要婢子把食盒送出來,好在這裡談心賞月,等會婢子再替相公們來沏茶。”
說話之間,兩隻眼睛,溜着南振嶽和龍學文兩人,嘴角間浮起一股神秘的笑意!龍學文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秋月纔不敢多說,含笑離去。
南振嶽腹中早巳飢餓,食盒中的菜餚,又十分精緻可口,不覺盡情吃了個飽。
兩人都是英俊年少,龍學文對南振嶽又十分傾倒,不但一口一聲“南兄”,叫得甚是親切,而且還處處就着他。
南振嶽對他原無惡感,只是在路上被他偷換馬匹,和替他上九死谷投書,幾乎上了惡當。
但他因爲找上九死谷,才能遇到舅父,自己身世大白?也可以說是龍學文反而幫了自己的忙。
這會,眼看龍學文對自己竭力拉攏,情意甚摯,心頭前嫌,不覺盡釋,反而和他十分談的契合。
秋月收過食盒,沏上新茶,眼看兩人談得投機,那敢插嘴,悄悄而來,又悄悄的退走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大半輪明月,斜掛半空,照在這片小小的盤地中間,份外顯得清幽。
龍學文瞧瞧天色,倏然起身,道:“是時候了!”
南振嶽慌忙跟着站起!龍學文回頭笑道:“你還早呢,小弟先把信符掛好了再說。”
話聲——落,立即取過立軸,轉身走近北首兩根石筍之+間,把信符張掛起來,一面低聲說道:“這是休門,石筍後面,即是家師潛修洞府,只要過了今晚子時,家師就可啓關二待會,就請南兄站在這裡,擺出姿勢,如有動靜,自然有人接應,不勞南兄出手。”
南振嶽舉目望去,但見兩根石筍中間稍後處,另有一根石筍,擋住視線,瞧不到裡面。
聽龍學文的口氣,分明是要自己替黑風婆守關,但話已答應下來,一時只好點了點頭。
龍學文微微一笑,又道:“南兄仍請寬坐,小弟還須進去和家姨母有事相商,暫恕失陪。”
南振嶽道:“龍兄有事,只管請便。”
龍學文道:“如此就仗仰南兄了。”
說完,拱拱手,身形飄動,朝右側一根石筍後面閃去。
南振嶽待龍學文走後,依然回到石凳上坐下,一時心中又感到有些後悔。
自己初出江湖,經驗不足,不知今晚替黑風婆守關,到底對是不對?萬一她真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自己此舉,豈不成了助紂爲虐?他捧着茶碗,仰臉望天,只是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忽然聽到身側不遠,隱隱傳來一聲輕“噫”!這聲音十分輕微,但南振嶽耳朵何等靈異,心生警兆,立即回目望去!月光之下,靜悄悄那有什麼人影了心中不禁暗暗一驚,方纔明明聽到噫聲,就在附近,自己怎麼會絲毫不覺?心知今晚來人,敢和黑風婆作對,自非等閒之輩,自己可得小心!心念一轉,故意舉起茶碗,呷了一口,裝作沒有聽到一般,暗中卻凝神÷志,施展天視地聽之法,用心搜索!這一着,果然有效,只聽自己左側不遠,有人輕聲說道:“壇主,你說那是托塔天王的信符?”
另一個聲音極爲蒼老,口中只“唔”了一聲。
先前那人又道:“可是真的?”
蒼老聲音依然唔了一聲,才道:“這個很難說,不過,托塔天王的信符,必須是傳符之人,以右掌相示,還沒聽說過貼在紙上的。”
先前那人道:“那是假的了!”
蒼老聲音道:“那也未必,托塔天王的信符,有誰敢假?唉,此事倒必須查清楚了纔好,托塔天王的信符,既在此處出現……”
他拖長語氣,似乎在考慮着什麼,一時只是沉吟不語。
南振嶽真沒想到師傅的信符,武林中人,會有如此重視,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驕傲,因爲自己是師傅唯一的傳人!只聽蒼老聲音緩緩接道:“好在幫主要老夫趕來,只是看看老妖婆的動向,少林寺的人,也許就會趕到……”
南振嶽聽他說出“幫主”兩字,心中一動,暗想:這兩人敢情是龍門幫的人?先前那人又道:“壇主,那小子裝模作樣的坐在那裡,準是黑風婆門下了。”
蒼老聲音道:“唔,不像!”
先前那人奇道:“那會是誰?”
蒼老聲音道:“像是替老妖婆護法來的。”
先前那人疑惑的道:“憑他這點年紀……”
蒼老聲音笑道:“別看他年紀輕,比起四個老兒,還強得多呢!”
先前那人沒有作聲,蒼老聲音嘿然微曬道:“嘿嘿,你不信嗎?那四個老兒,還沒有發現咱們,但他卻早已發覺咱們藏身之處了!”
南振嶽聽得一驚,暗想這老兒當真厲害,自己方纔只不過瞥了一眼,連身子都沒稍動,一下居然被他發覺—了!“壇主……”
先前那人剛叫出“壇主”兩字!蒼老聲音立時阻止道:“別出聲,有人來了!”
南振嶽又是一驚,自己正在凝神行功,施展道家地聽之術,五六丈以內,就是風吹草動,也該清晰可聞,何以他已經聽到了,自己還絲毫無聞?只聽先前那人,壓低聲音道:
“壇主可知來的是誰?”
蒼老聲音微嘿一聲,道:“還不知道,這四個老兒互打手勢,分明也已發現了來人,奇怪的竟然並不現身阻攔?”
南振嶽暗哦一聲,原來他是看到隱伏四周的雲中四將在互打手勢,自己還當他內功精深可以聽出一,二十丈以外呢!“咦!”
那蒼老聲音忽然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少林寺大睜丹被盜,闖和尚趕來了還有可說,武當派平日很少過問江湖之事,對老妖婆出山,也會如此重視,玉虛子居然派了他兩個師弟,連袂遠來!”
南振嶽聽得也自一怔,武當三子,名震武林,玉虛子的兩個師弟,當然是玉真子和玉靈子!這蒼老聲音,敢情身在高處,是以來人還在石筍林外,就可看得清楚,但朦朧夜色之下,能看到十數丈以外,這份眼力,也非同尋常!就在此時,已從石筍叢中,陸續走出一行人來!前面兩個頭椎道髻,揹負長劍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當山玉真子和玉靈子了!一個身形枯瘦,頦下一把花白鬍子,風標如蒼松古月。
另一個臉孔白皙·,身形修偉,胸垂黑髯的,年事略輕,但也道袍飄忽,步履輕逸,一望即知身懷絕頂武功!兩人身後,是一個滿臉長着連鬢胡的高大僧人,正是少林百尊者百非大師,身後還隨着四名手執禪杖的僧人。
這塊四周圍着石筍的空地,一共也只有兩三丈見方,一行人才一現身,便已走近石桌!
玉真子眼看已抵黑風婆巢穴,石桌邊上,居然悠閒地坐着一個年輕人,面前還放了一個茶碗,好像獨自兒賞。月喝茶,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兩道目光,只是盯着南振嶽打量。
玉靈子卻是個眼高於頂的人,平日目空一切,雖然也看到南振嶽,神態倨傲,連看也沒看一眼。
南振嶽因和闖尊者有過一面之緣,連忙起身拱手道:“大師請了。”
闖尊者在少林寺中,地位不低,是魯智深型的人,他手提六尺方便鏟,大踏步走來,一眼看到南振嶽,不由楞得一楞,大環眼突射奇光,點點頭道:“小施主也趕到這裡來了?”
玉真子道:“大師認識這位小施主了”
闖尊者哦了一聲,道:“正是……正是……”
他似想和南振嶽介紹,但一時不知南振嶽是否願意自已說出師門來歷,甚至除了只記得南振嶽是托塔天王門下,連他叫什麼名字,都已忘記,因此一時說不上話來。
“咦,師兄……”
玉靈子驟然看到石筍上掛着的那幅立軸,口中不禁輕咦出聲道:“這是託塔天壬的記號?”
玉真子身軀微震,倏然擡頭,但當他目光和掛在石筍上的信符乍接之際,目放異采,半響不語!過了一會,才輕籲道:“真是托塔天王的信符!”
他這句話,字字有如沉鉛,似是費了他甚大的氣力。闖尊者手柱方便鏟,面上神色詫異,回頭朝南振嶽洪聲問道:“小施主,這是你掛的嗎?”
玉真子、玉靈子聽聞尊者這一問,四道目光,不禁全朝南振嶽投來!南振嶽恭敬的回道:“不是在下掛的,但……”
闖尊者還沒待他說出,追問道:“小施主可是奉令師之來的?”
南振嶽躬身道:“在下只是經過這裡……”
闖尊者下顎微仰,作出會意之狀,洪聲笑道:“是了,小施主定是看到令師信符,才進來的?”
這位大和尚當真想到就說,也沒想想托塔天王的信符,是掛在石筍叢中,南振嶽就是像一頭飛鳥,打上面飛過,也不容易發現,又不是必經之地。
天真子聽得心頭一震,問道:“大師,這位小施主是王大俠的……”闖尊者晃着腦袋,大笑道:“不錯,他就是托塔天王的高弟。”
這下,聽得玉靈子也不由朝南振嶽注意起來,但他看清南振嶽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孩子時,冷傲的臉上,不期又泛起輕蔑之色!玉真子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小施主原來是王大俠的傳人,貧道多多失敬,不知小施主如何稱呼?”
南振嶽慌忙還禮道:“道長好說,在下南振嶽。”
玉真子道:“貧道武當玉真子,這是三師弟玉靈子。”
南振嶽朝兩人抱拳作揖,連稱“久仰”,玉靈子似有輕視南振嶽之意,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南振嶽生性謙和,雖覺玉靈子似有輕視之心,但也不在意上。
玉真子接着說道:“貧道要想請教,令師信符在此地出現,小施主可知其中原委嗎?”
闖尊者道:“不錯,小施主快快請說。”
南振嶽道:“石筍上所掛信符,是家師二十年前留贈黑風婆的。”
闖尊者道:“令師曾把信符留贈黑風婆?那是爲了什麼?”
南振嶽道:“二十年前黑風婆敗在家師手下,當時家師曾提出兩個條件,一是從此不許橫行妄殺,二是不許再在扛湖走動,留下這張信符,就是替他解圍用的屍玉真子望着闖尊者,沉吟道:“黑風婆的確是二十年前,突然失蹤,那時咱們九大門派,亦曾派人四出查訪,始終沒找到她的蹤影,原來是敗在令師手下,才消聲匿跡,此後果然沒有再在江湖出現過,。”
闖尊者合十道:“阿彌陀佛,若非小施主說出原委,二十年來江湖上還沒有人知道這段經過,哈哈!托塔天王在此既然留有信符,此事自然可信,兩位道兄,咱們走吧!”
玉靈子看了石筍上掛着的信符一眼,忽然冷笑一聲,道:“大師且慢,這位小施主說的,二十年來,江湖上從沒聽人說過,不知是否可靠?”
闖尊者怔了一怔道:“想來不會有錯了。”
玉靈子道:“托塔天王,數十年名滿武林,但很少有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金塔信符,見過的人也不多,但傳他信符之人,必須以右掌相示,還不曾聽說過貼在紙上的。而且二十年來,托塔天王王大俠久已不在江湖走動,金塔記號,人人均可仿製,焉知其中無詐?”
南振嶽聽他這般解說法,心中不禁一凜,暗暗想道:他此話說得不錯,黑風婆這份記號,不要是假冒的纔好!闖尊者也是一呆,接着笑道:“道兄顧慮極是,但這位小施主,確是王大俠的傳人。”
玉靈子道:“貧道斗膽,想請教大師怎知他真是王大俠的傳人?”
闖尊者大笑道:“這個錯不了,貧僧雖是聽百忍師兄說的,但百忍師兄曾親眼看到他出示王大俠的金塔信符……”
玉靈子道:“經過如何,大師能夠明白見告嗎?”
闖尊者道:“道兄見詢,自當奉告。”
接着就把黑風婆門下,盜取大旃丹之日,南振嶽正好經過嵩山,和僧侶發生誤會,後來百忍師兄親自趕到,南振嶽出示托塔天王信符之事,大略說了一遍。
“大師,此子只怕未必可靠!”
闖尊者環目精光一閃,奇道:“道兄必有所見?”
玉真子素知這位三師弟個性雖傲,但平素爲人精明,他如此說法,也許真有什麼發現,因此兩道目光,也只是注視着他,並沒開口。
玉靈子朝南振嶽冷冷一笑,轉目望着闖尊者說道:“托塔天王王大俠名震武林,但人卻是神龍見首,當今之世,見過他的人,可說是寥寥無幾,近二十年來,久已沒聽到他的信息,此子是不是王大俠傳人,實有疑問。”
闖尊者,玉真子,都似爲他言詞所動,連南振嶽也聽得暗暗點頭。
玉真子接道:“貧道聽說王大俠的金塔信符,非遇重大事故,斷不輕傳,此子途經少林,引起誤會,原是——件極小之事,不難片言可決,縱有疑嫌,也毋用取出金塔信符。”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第二件可疑之處,少林寺失丹之日,此子正好途經少林。今晚咱們趕來此地…此子也正好在此,豈非太以湊巧?”
南振嶽雖覺他說來有理,使人無以反駁,但也不甘緘默,淡淡一笑道:“道長不知疑心在下些什麼?”
玉靈子突然目光電射,厲聲道:“如若貧道推斷不錯,你就是盜取少林寺大旃丹的黑風婆門下!”
闖尊者聽得臉色突然大變,口中噢了一聲!南振嶽微微一笑道:“道長如若說的不對呢?”
玉靈子先是一怔,繼而冷笑道:“貧道走了一輩子江湖,難道還會被你瞞騙得過?你既在嵩山假冒了一次王大俠金塔信符,這石筍上掛的,自然也是假的無疑!”
說到這裡,回頭朝玉真子、闖尊者,道:“大師,師兄,黑風婆準是躲在此山洞之中,咱們破洞進去,不難找到!”
用手一指休門,猛地朝前跨去!南振嶽心頭一震,身形倏然後退,一下擋在兩支石筍中間,口中喝道:“道長且慢!”
玉靈子目光冷厲,朗朗一笑道:“如何,貧道說你是黑、風婆門下,這回你現出原形來了吧?”
闖尊者這下也深信不疑,環眼瞪得滾圓,洪聲喝道:“想不到你真會是黑風婆門下!”
腳下虎地一步,跨到南振嶽右側!他這一逼近,四個手執禪杖的夾袖僧人,同時跟進,守住洞口,雙方大有立即動手之意:南振嶽皺皺眉頭,擡臉道:“大師也懷疑在下?”
闖尊者怒聲道:“事實如此,難道你還想抵賴?”
左邊石筍間,突然白影晃動,閃出一個白衣書生,朝闖尊者拱拱手道:“大師歇怒,上貴寺盜旃丹的是我,不是他。”
闖尊者道:“你是什麼人?”
龍學文道:“大師不是要找黑風婆門下,在下就是!因爲家師走火入魔,普天之下,只有少林寺珍藏的大旃丹,才能治療,但家師昔年和貴寺結有樑子,明求無望,只好暗取,實非得已之事。
試問當日在下得手之後,悄悄一走,貴寺又怎知是誰盜走的呢?黑風婆門下,明人不做暗事,不願取而不告,才留下字條,也是伸謝之意。
至於這位南兄,方纔說的,全系事實,家師遵守托塔天王昔年之約,不願再和九大門派爲敵,好在南兄正好有事雲南,命我邀他前來,無非想請他代陳此事因果,不致各走極端。
諸位竟然懷疑到南兄來歷,同時也懷疑金塔信符有假,家師心意已盡。
諸位如果不予置信,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好在家師啓關之即,是友是敵,只好聽憑諸位自決了。”
闖尊者原已一腔怒火,如今見他侃侃而言,一時望着石筍上掛着的金塔信符,不禁疑信參半!玉靈子敞笑一聲道:“這小子滿口胡言,大師不可輕信,他們既能僞造王大俠信符,自然也早已編好了說詞。
分明是黑風婆服下大旃丹,此刻正在緊要關頭,如果任由她修復玄功,勢必貽害無窮,終非江湖之福。”
龍學文大笑道:“玉靈子倒說得容易,不過釁由你起,後果也該由你們武當派負責!”
玉靈子修眉乍揚,大喝道:“貧道面前,豈容你放肆?”
玉真子對當前形勢,也感到真僞難辦,好生爲難,一面連忙徐聲說道:“三師弟,既有托塔天王王大俠的信符,在此出現,不論真假如何,總是和王大俠威信有關,咱們還當從長計議……”
玉靈子年紀雖然不大,在武當派中輩份甚尊,乃是上代掌門青木道長關門弟子,自從玉虛子接掌門戶,他名列武當三子,平日目空一切,生性高傲。
此時雖有玉真子勸阻,那肯就此罷休,聞言大笑道:“小弟不信這金塔信符,真會是托塔天王之物?”
倏地跨前一步,伸手朝石筍上摘去!南振嶽見他伸手摘來,想起方纔玉真子說的“不論信符真假,總和王大俠威信有關”。
心頭猛然一凜,暗想:此話不錯,不管信符真假,是師父的名頭,豈能讓人家當着自己撕下?心念閃電掠過,立即大喝一聲:“住手!”
玉靈子沒想到南振嶽敢對自己大聲叱喝,不禁微微一呆,勃然大怒道:“金塔信符就是真的,貧道把它撕了,又待如何?”
玉真子臉色微變,忙道:“三師弟不可意氣用事!”
南振嶽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禁心生怒意,臉眉剔動,大聲道:“道長要如何才能相信?”
玉靈子狂笑道:“小子,你自稱托塔天王門下,想來自持藝技不凡,何妨使出來讓貧道開開眼界?”
南振嶽少年氣盛,正待開口!忽聽自己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此人名列武當三子,你初出江湖,不宜和他結仇,快依老身所說,擺出令師擎天掌姿勢,使對方證實你確是托塔天王門下就行。”
這是左夫人的聲音,南振嶽心頭一凜,立即鎮靜下來,微微一笑,朝當前三人拱拱手道:“大師和兩位道長,名重武林,在下微末之技,豈敢獻醜,只是三位對在下來歷,既已生疑,在下縱然答辨,也難以使三位見信。師門薄技,大概逃不過大師和兩位道長法眼,在下意欲擺個式樣,請三位多多指教。”
他這一番話,說得不卑不吭,絲毫不意氣,甚是得體。
聽得玉真子和闖尊者暗暗點頭。
玉靈子面露不屑,口中冷嘿了一聲,也沒有開口。
南振嶽話聲一落,立即氣納丹田,右腳前跨半步,目光平視,左掌緩緩下壓,右手同時極其緩慢的朝上託去j玉真子面露驚容,脫口頭朝闖尊者道:“擎天掌!這位小施主果然是王大俠的高弟!”
闖尊者直聲笑道:“不錯,不錯,貧衲曾聽人說過,這,一式好像叫做‘抑濁揚清’,正是王大俠……”
話聲未落,驀聽玉靈子敞笑一聲,道:“貧道久聞托塔天王擎天三式,號稱天下無敵,貧道苦無機緣領教,想來他一手調教的門人,自然也不同尋常,貧道倒要試試你學到了王大俠幾成火候?”
右掌突揚,凌空朝南振嶽上託的右掌拍去!他原是生性高傲之人,此刻老羞成怒,這凌空一掌,使出來的正是武當絕學,玄門罡氣的初步功夫“少清掌”,威力之強,也僅遜於玄門罡氣!玉真子睹狀大驚,急忙喝道:“三師弟使不得!”
但是已經遲了!玉靈子掌風出手,何等迅速,一團少清罡氣,業已奔到南振嶽頭頂。
只聽“蓬”然輕震,緊接着有人悶哼一聲,一團人影,應聲飛起三丈來高,向外摔去!
這人,不是南振嶽!竟是武當三子的玉靈子?在場之人,都看得清楚,玉靈子一掌出手,南振嶽連動也沒動,那麼是玉靈子自己飛出去的?當然不!南振嶽這式“抑濁揚清”,乃是“擎天三式”中最具威力的一式,因爲這掌法,必須把全身力道,凝聚右掌,而且又有左掌下壓之勢,幹清真氣,由右掌心朝上衝出,震力極強,出必傷人。
玉靈子不知就裡,使出的又是道家罡氣初步功夫“少清掌”,本身也是有強勁震力的掌功,他掌風下劈,發覺自已發出的一團少清真氣,被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反推而起。
只見一團青影,快如離弦之矢一般,直飛過來,懸空一攫,抓住玉靈子身子,緊接着一個大翻身,卸去他反震之力,輕飄飄落在一支石筍尖上,再落到地上。
南振嶽沒想到自己這式“抑濁揚清”,會有如此威力,玉靈子被內力反震,似乎傷得不輕,心頭大驚,急忙收勢,惶恐的道:“在下一時失慎,道長傷得如何了?”
玉靈子臉色鐵青,雙目隱泛兇光,厲聲道:“姓南的,貧道領教了,咱們後會有期。”
身形縱起,一掠而逝!玉真子臉色微變,朝南振嶽打了個稽首道:“三師弟性情暴燥,冒犯之處,小施主幸勿介意,貧衲告辭。”
話聲出口,人已急急迫了出來。
闖尊者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小施主原諒,貧衲也要回寺覆命。”
南振嶽慌忙拱手道:“大師請恕在下放肆……”
闖尊者洪聲大笑,提着方便鏟,大踏步走了出去,四個灰衲僧人一齊轉身,也跟着走去。
小小的盆地上,登時靜了下來,南振嶽眼看一場風波,果然因自己使出“抑濁揚清”,而告平息,但卻憑空和武當派的玉靈子結了仇。
雖然這是對方自取其辱,怪不得自己,但這個怨,總是結定了!他依然一動不動站在兩根石筍之間,只是怔怔出神J龍學文面露喜色,笑道:“南兄身懷絕技,小弟今晚總算開了眼界!”
南振嶽還沒開口,突然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喂,小子,這一手着實漂亮,你真是王公直的徒兒?”
這聲音尖細得有如童子,好像就在自己頭頂之上!南振嶽心頭一驚,不覺舉頭朝上瞧去,但見天空浮雲如絮,半輪皓月,清光明朗,不見一絲人影!身後不遠,是一座高插天際的陡削山峰,百丈石壁,那裡隱得住人?正看之間,只聽那尖細聲音,微微一笑,又在耳邊說道:“小子,老夫還在龍峒峰頂上,那能看得到我?”
南振嶽細聽那童子聲音,果然是從百丈高峰上飄送下來的,心頭不覺大感驚駭,暗暗忖道:“這發話之人,不知是誰,他身在插天高峰之上,不但把下面情形,看得清晰,而且這‘傳音入密’之術,說來如同對面一般,這份功力,簡直駭人聽聞,只怕舉世也難找得出幾個來!”
龍學文眼看南振嶽並沒回答自己的話,卻反而舉頭仰望,好像在瞧着什麼,心中覺得奇怪。
他自然清楚南振嶽內功精深,耳目之靈,遠勝自己,瞧他這般光景,莫非發現了敵蹤不成?心念一動,也立即舉頭瞧!這時,南振嶽耳邊,又聽那尖細聲音說道:“渾小子,你可是不相信老夫的話?好!你睜大眼睛瞧着,老夫要下來了!”
南振嶽凝足目力,朝上瞧去,藍天無雲,月光之下,果然見到一點小黑影,從百削壁上懸空飛落下來!黑影,如星丸瀉落,速度奇快,也漸漸放大,等到看清人影,但覺疾風壓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滿頭銀髮的矮小老人。
龍學文大驚失色,手按劍柄,疾退數步!南振嶽卻依然淵停嶽峙,屹立如故!但在這一瞬之間,耳邊響起左夫人的聲音說道:“來人是雪峰三眼老妖,你千萬忍耐,不可得罪了他!”
這從百丈懸崖飛瀉下來的老人,身高不滿五尺,天生一張孩兒臉,身上又穿了一件綵衣,如果沒有一頭銀髮,簡直像一個十來歲的童子!“三眼老妖”,南振嶽從沒聽師傅說過,但左夫人說得那麼鄭重,可見來人非同小可!其實就是沒有左夫人提醒,光憑他從百丈懸崖憑空飛落的絕世身法,也可知道決非常人!南振嶽神色鎮定,拱手作揖,恭敬的道:
“老人家現身相見,不知有何賜教?”
白髮老人目如點漆,瞥了南振嶽一點,點點頭:“不錯!不錯!”
他好像是稱讚南振嶽眼看自己從百丈上空飛下,神色鎮定,絲毫不露驚容,也好像是稱讚南振嶽對自己執禮甚恭!他孩兒面上,綻出笑容,又道:“聽到了沒有?老夫是說你小子果然不錯,須知老夫對人,從不輕易稱許!”
回過頭去,對龍學文道:“娃兒,你也不錯,是赫金花的徒兒吧?”
龍學文敢情也得了左夫人的暗示,聞言連忙躬身應是道:“再下叩見老前輩。”
白髮老人目射奇光,道:“娃兒,你知道老夫採歷?”
龍學文道:“再下曾聽家師說起過前輩童顏鶴髮的汕姿,再說老前輩飛降的身法,武林中除了老前輩,也沒有第二個人了,猜想準是老前輩了。”
白髮老人聽得尖聲大笑,道:“老夫生平不喜人奉承,你娃兒果然口齒伶俐!哈哈,武林中沒有第二個人,還有這小子的師父!”
說到這裡,回過頭來道:“老夫問你可真是王公直的徒弟,你還沒有回答老夫?”
南振嶽道:“老人家垂詢,晚輩豈敢不答,只是晚輩只知家師自稱洪山道士,最近才知家師就是托塔天王,但晚輩依然不知家師名諱,老人家問的,晚輩無從回答。”
白髮老人口中咄了一聲道:“渾小子,已經出來闖江湖了,連師父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告訴你,托塔天王,就是王公直,唔,那你師父呢,現在何處?”
南振嶽道:“家師住在洪山三清觀,只是他老人家時常出外雲遊,一去就是幾個月不回,晚輩出來之時,家師還在山上。”
白髮老人,目光一轉,忽然朝石筍上掛着的金塔信符一指,道:“這是你師父的信符了?”
南振嶽點頭應“是”。
白髮老人點頭道:“很好,老夫暫時把它取去,你回去告訴你師父,一月之後,老夫在岳陽樓等他。”一招手,掛在石筍上的立軸,嗖的一聲,朝他大袖中飛去!南振嶽急忙攔道:“老人家且慢……”
白髮老人臉色一沉,慍道:“怎麼,老夫已經取了,你敢不答應?”
南振嶽道:“信符雖是家師信物,但此符並非晚輩所有,晚輩確難作主。”
話聲方落,只聽左夫人的聲音,急道:“你不可和他頂撞!”
白髮老人怒嘿一聲,橫目道:“老夫取走信符,就是要你師父找我!”
南振嶽聽出他口氣不善,突然想起方纔玉真子說的信符關係師父名頭之言,不由抗聲道:“你要找我師父,儘可前去洪山,晚輩面前,豈容家師信符,任人取走?”
白髮老人尖聲長笑,道:“小子,你有多少道行?老夫懶得和你小輩多說!”
大袖展處,狂飆如潮,直撲而來南振嶽雙掌護胸,正待推出,那知定睛瞧去,這一瞬間,白髮老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頭不覺大驚,暗想:這老兒去勢好快!方在怔忡之間,瞥見一支大石筍後面,緩緩走出一個人來!南振嶽目光擡處,慌忙撲的拜了下去,口中喊了聲:“師父……”——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