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端坐在河邊,雙眼也一直盯着對岸的馬車,周圍的護衛也都嚴鎮以待,暗中更是有無數的弓弩瞄準了對面的車窗,只要對方稍有異動,立刻就是萬箭齊發,畢竟黃渠本來就不是很寬,對方的馬車也在弓箭的射程之內。
雙方距離這麼近,馬車上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但是對方卻依然無動於衷,甚至連那個趕車的車伕都沒有任何的動作,這讓李休也有些驚訝,光憑這個車伕就能看出來,馬車上坐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對面馬車的車門終於被推開,然後前面那個穩重如山的車伕也立刻轉身,將車中的主人扶了下來,而當李休看到對方時,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因爲從馬車上下來的竟然是個頭髮花白的男子,單薄的身材,寬大的袍子似乎是掛在一副衣架上,一點小風就可能將他吹倒,而且這個人有臉色灰白,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大病將死之人,甚至連站立都不行,只能由車伕扶着沒有倒下。
看到對面車上竟然走下來這麼一個病人,這讓李休也不由得一愣,緊接着他又感覺這個人有點眼熟,當下也不由得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結果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猛然大吃一驚道:“你……你是柴紹?”
李休萬萬沒想到從馬車上走下來的竟然是多年未見的柴紹,甚至對方剛從馬車上下來時,他也沒認出來,畢竟柴紹的變化實在太大了,當年柴紹雖然人品不好,但的確長的很高大魁梧,在軍中也是有名的將領,可是現在卻變成一個連走路都要人扶着的病夫,而且看他好像才五十歲,可是看他花白的頭髮和滿臉的皺紋,恐怕說他六七十也有人相信。
“呵呵,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燕國公,竟然還認得我這個廢人!”河面不過兩丈寬,對面的柴紹自然也能聽到李休的話,當下只見他蒼老憔悴的臉上也露出一個有些自嘲的笑容道。
經過最初的震驚後,李休這時也冷靜下來,難怪自己派去跟蹤對方的人會被甩掉,柴紹雖然因爲自己的原因丟了官,後來李世民也對他不再理會,使得柴紹的聲望一落千丈,但是柴家畢竟是個頗有影響力的世家,再加上柴紹與五姓七望這些大世家也有些聯繫,所以他在長安城中能夠動用的能量也算小,李休派去的人沒能查到對方的底細也很正常。
“你……你這是生病了?”李休這時再次打量了一下柴紹的臉色,他雖然不像孫思邈那種神醫,可以通過對方的氣色就能判斷出對方大概的病情,但柴紹的臉色實在太嚇人了,蒼白之中又帶幾分灰暗,如果不是眼睛中還帶着幾神采,恐怕簡直與死人無異了。
“呵呵,你也是個有名的神醫,難道還看不出來嗎,我……我……咳咳咳~~”柴紹的話沒有說完,就開始發出劇烈的咳嗽聲,單薄的身子也佝僂下來,一直咳了好一會兒,這才止住咳嗽直起身子有氣無力的接着道,“我現在不但病了,而且還是絕症,已經沒有幾天活頭了。”
李休相信柴紹說的應該是實話,畢竟對方的樣子也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他這時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那你這段時間爲何一直盯着我,今天又爲何前來相見?”
聽到李休的問話,只見對面的柴紹也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但卻沒有立刻回答李休,而是讓車伕從車上拿了個墊子放在河邊,然後扶着他坐在上面這纔開口道:“李休,可能我說出來你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其實我並不是刻意的要跟着你。”
“不是刻意跟着我,你覺得我會相信嗎?”李休這時也冷笑一聲道,雖然柴紹重病垂死,但李休也絲毫沒有放鬆任何的警惕,畢竟對方可是對自己恨之入骨,當初兩人也發生了數次衝突,若不是李休棋高一招,恐怕就要栽到柴紹的手裡了。
“你果然是不相信!”只見柴紹這時也無力的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扭頭對旁邊的車伕吩咐了幾句,結果車伕立刻轉身上車,然後竟然駕車離開了,只留下重病的柴紹孤身一人坐在河對岸,這讓李休一時間也摸不着頭腦。
“李休,其實我之所以跟着你,是因爲有些話想要和你聊一聊,只是每次見到你都沒能下定決心,最後又怕你發現是我而產生誤會,所以纔不得不用了些手段,讓你暫時發現不了我。”只見柴紹這時再次開口向李休解釋道。
柴紹說話時雖然有氣無力,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不像是撒謊,這讓李休也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的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聊?”
看到李休臉上還是帶着幾分懷疑,柴紹也再次自嘲的一笑,但並沒有再解釋什麼,而是擡頭看了看李休身後的那些護衛,然後這才又道:“有些話只適合咱們兩人單獨聊,我不想有別人知道,所以這次來我只帶了一個車伕,現在也回去了,而且咱們又隔着一條河,再加上我現在的身體情況,你應該可以放心的讓身邊的護衛退下吧?”
“老爺這萬萬不可,公主吩咐過我們,一定要對您寸步不離!”還沒等李休開口,旁邊的護衛頭子就立刻搶先道,家裡的護衛都是歸平陽公主掌控,而李休的安全更是這些護衛最重要的任務,特別是以前李休曾經數次遇險,所以他們自然也不肯輕易離開。
李休倒是很想知道柴紹來找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不過柴紹這次來找自己的確有些詭異,而且他現在身患重病,以他對自己的恨意,還真有可能拉着自己同歸於盡,一想到這裡,李休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警惕。
“對岸你們應該已經派人過去了吧,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李休並沒有立刻回答柴紹,而是低聲向護衛頭子問道。
雖然隔着一條河,但是附近就有一道木橋,而且他身邊的護衛也一向盡責,剛纔柴紹的馬車一出現,他們肯定也立刻派人過去了,所以河對岸有沒有埋伏應該瞞不過護衛的眼睛。
“這個……異常倒是沒有,對方的確只有一輛馬車,而且剛纔也走遠了,便是黃渠河面這麼窄,弓箭都能射過來,老爺您身邊若是沒有人保護的話,屬下實在難以放心!”護衛頭子遲疑了一下回答道,這裡本來就是李休的地盤,河對面又是一片開闊的田地,現在是冬天,田地裡只有低矮的麥苗,根本不可能隱藏什麼人手。
“既然對方只有一人,而且又生着重病,以他現在的樣子,連站起來都困難,更別說對我有什麼威脅了,所以你們就暫且退下,當然也不用退太遠,只要聽不到我們說話就行了!”李休當下開口吩咐道,柴紹生着重病都敢孤身一人見自己,如果自己卻不敢讓身邊的護衛退下,也實在有些丟面子。
“可是老爺……”
護衛頭子聽到李休讓自己帶人退下,當下也想要再說什麼,不過話纔剛出口,就見李休就打斷他繼續道:“公主那裡我會解釋的,你們不用擔心!”
這個護衛頭子也是當初娘子軍的老人,就是因爲辦事嚴謹才被平陽公主任命爲李休身邊的護衛頭子,若是李休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也沒臉見平陽公主。李休自然也知道護衛頭子心中的想法,所以才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聽到李休這麼說,護衛頭子也沒辦法,最後只能無奈的道:“好吧,那屬下就帶人退出百步外,到時會派幾個神射手一直將弓箭對準柴紹,只要他敢有任何的異動,屬下立刻就會讓人將他射殺!”
護衛頭子說完之後,這才轉身吩咐護衛們退後,片刻之後,整個黃渠兩岸也就只剩下李休和柴紹隔河相望,兩人都盤膝坐在蒲團上,這時李休纔開口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只見柴紹這時卻是再次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李休,然後這才嘆了口氣道:“我記得咱們最近一次見面,那時陛下才剛剛登基,這一轉眼已經過去十年有餘,你雖然比以前變更加成熟了,但卻一點也不顯老,反而我現在卻變成一個糟老頭了。”
“柴紹,你來找我不會就是想說這些廢話吧?”李休卻是冷聲道,他之所以答應單獨見柴紹,可不是爲了與柴紹敘舊,而且他們兩人也沒什麼舊可敘。
看到李休有些不耐煩的表情,柴紹卻是再次淡定的一笑道:“看來你對我的敵意也是絲毫未減,不過也不奇怪,你奪走了我的妻子,而我也曾經報復過你,可惜後來我卻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那時的我也的確是恨你入骨,你也應該可以感覺到,如果我是你的話,恐怕會斬草除根,徹底的將我剷除掉,免得留下後患,可惜你卻沒有這麼做。”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休這時再次眉頭一皺道,柴紹說來說去根本沒有說到重點上,這讓他也更加的不耐煩,如果柴紹再不說出真實的惡意,那他可就要轉身就走了,畢竟他可沒功夫陪柴紹聊這些東西。